有時候他比我還任性
黎華說過,他媽在哪兒,他就會在哪兒,當初高考的時候,那麼多好的院校他不選,偏偏選了本地一所不知名的藝校,其孝心和決心可見一斑。
從他和薛家正的口中我得知,黎華媽媽有移民的打算。
我開始為那些沒來得及發生的未來擔憂。
那一整天,我都不開心。如果我出生在一個相對幸福的家庭,他要移民算什麼,哪怕去外太空,隻要他肯帶我也敢跟他走。可是他有他媽媽,我有我爸爸,我們有各自的牽絆。
我的低落往往說來就來,黎華有時候會覺得我有點無理取鬧。我不想跟他解釋,我不認為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能改變什麼。我也不想去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黎華媽媽打電話,說他爺爺快不行了,讓黎華有空去見一見。
老人家六十多歲,白發卻不蒼蒼,精神矍鑠,一笑起來,仿佛就能看到黎華老了的樣子。誰說黎華不是他家親生的,外麵隨隨便便撿一個,能有這相似度?
我想黎華會帶我來見爺爺,沒什麼特別的意思,主要是不想獨自一人前來麵對。
我跟在黎華後麵,黎華不吱聲,我就先乖巧地叫了聲:“爺爺好。”
老人含笑,細細打量過我,親切地對黎華說:“小華,帶女朋友來啦。”
黎華沒回答,擺著臭臉敷衍著叫了聲:“爺爺。”
隻是這麼叫一聲,他爺爺也挺滿足的了,還是笑,還是用一雙眼睛來回打量我倆,然後說:“坐,都坐。”
我開始發揮作用,緩和尷尬的場麵,主動和黎華的爺爺聊天,聊他的身體病情,聊黎華小的時候。
聊累了,我出去打水,從水房回來的時候,在門口聽到黎華的爺爺在跟黎華說話,大概是黎華的爺爺在勸他什麼,但是黎華基本都沒怎麼吱聲。
我拿著水壺進去以後,黎華看了我一眼:“我去抽根煙。”
泡好茶,黎華爺爺在床邊坐下,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微微有些踟躕的模樣,他說:“小姑娘啊,我們家裏的事,小華跟你講過沒有?”
“嗯,聽過一點點。”我回答。
老人家歎了口氣,說:“他叔是個混賬,四十多歲的人了,連個孩子都沒有。混賬啊……”
老人家接著說:“我年輕的時候隻想做生意,就生了他們兩個,現在老大跑了,不曉得死活,老二又是個混賬,後輩裏就剩下小華這麼一個……小姑娘,你幫我多勸勸小華,讓他回家吧,他叔說的那些混賬話,我一句也不會聽了。我現在老了,留下這點東西,放他叔手裏遲早得敗光了。小華還年輕,早點回來,趁我老頭子還活著,也能帶帶他。”
黎華爺爺跟我說了很多,還教我在黎華麵前怎麼說,怎麼勸他,還把自己的病情說了一遍,甚至給我看他每天掛水的藥單。
我能看得出,黎華的爺爺在提起黎華小時候時,眼睛裏閃爍的懷念,對於黎華,他老人家所記得的、知道的大概也就那麼多了。
我告訴爺爺黎華跳舞很棒,拿過很多獎,去過很多大舞台表演,可爺爺觀念有些老舊,覺得小時候跳舞也就算了,人長大了,還是要做點正事。
從醫院出來,黎華就表現得不開心。我坐在副駕駛上,老實巴交地係上安全帶,黎華把車開在路上兜兜轉轉,沒有目標。
我說:“你不在的時候,你爺爺跟我說了挺多。”
“說什麼了?”
“就是讓我勸勸你,他說他會立遺囑,把該給你的都給你……”
“還有呢?”
“想讓你把藝術團的事放一放,回家裏去做生意,畢竟他年紀大了。”我說得已經很小心了,黎華爺爺的原話是:“跳舞有什麼出息,不就是以前的戲子。”
微微呼了口悶氣,黎華轉頭看我,問:“你怎麼想?”
“我能怎麼想啊,你家的事情。”我這麼回答應該是沒什麼錯的,黎華也沒什麼反應,繼續幽幽地開他的車。
但其實,我心裏是有想法的,我是希望黎華能回他們老章家的。黎華媽媽想移民,不過是因為在國內沒有牽掛、沒有根,如果他們兩家能夠和解,也許他們就不用走了。
猶豫片刻,我還是忍不住說了句:“我覺得你可以考慮考慮。”
黎華忽然扭頭看我一眼,那臉色當時就不對勁了。
我當時也是個急脾氣,仗著黎華這段時間縱容我,對他忽然擺的這張臭臉很不服氣,和往常他每次衝我瞪眼一樣,我習慣性張口:“你這麼瞪我幹嗎呀?”
“你什麼意思?”黎華麵無表情地看我。
心裏話當然說不出口,我開始胡謅,我說:“我就是覺得你爺爺也挺可憐的,這麼一把年紀了,老伴兒也沒了,連個陪著的人也沒有。他就你這一個孫子,你哪怕裝一裝,順著他一下怎麼了?”
黎華扭過頭去:“我憑什麼順著他?”
“他是你爺爺。”
他不屑地“嘁”了一聲。我不識好歹地來了句:“黎華,我覺得你不該是這麼冷血的人。”
“我冷血嗎?”黎華又瞪我一眼,車都不開了,停下來專心和我爭論,他說,“你看看他那個樣子,他像是有病嗎?現在老了想起我來了?是因為我嗎,他是心疼自己那點兒家底子!”
我說:“可我看見的就是爺爺想孫子了。”
黎華於是看著我,仿佛我是仇人派來的:“那他早幹什麼去了?”
“那麼多年的事情,你非要揪著不放嗎?”
又看了我兩秒,黎華把頭轉回去,吐了一個字:“對。”
此時我也沒了耐心忘了初衷,賭氣地說了一句:“你還真打算跳一輩子舞!”
這次黎華沒搭理我,一腳油門殺到學校門口。停車後,他解開安全帶,仰頭靠在車座上,發了會兒呆,用幹澀的嗓音說:“你先走吧,我自己待會兒。”
我和黎華冷戰了,麵對黎華,我總覺得自己差了點兒什麼,沒他那麼優秀,沒他那麼好的家庭條件,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在氣勢上把自己拉到和他對等的位置。
所以他倔,我就跟著他倔。
之後李拜天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有時間沒,他說他朋友的劇組在這邊拍戲,缺龍套,我要不要過去試試。
拍攝地點在海邊一家茶社,我的戲服是旗袍,這個天比較冷。而我也就兩句無關痛癢的台詞,但總要在主要角色對戲的時候,站在後麵充當人肉背景。
等戲的時候,接到黎華的電話,我們自覺地都沒提吵架的事兒,我還熱情地邀請黎華過來探班,順便給我帶杯熱咖啡,我好冷。
鏡頭過了以後,李拜天體貼地給我披上一件外套,正問我感受呢,導演的小助理跑過來:“美女,我們導演說讓你留個聯係電話。”
我不禁又聯想到了“潛規則”這個詞,下意識地看了眼李拜天征求他的意見。李拜天輕微地點了下頭,意思是電話可以留。
打發了小助理,我凍得直哆嗦,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問李拜天:“那個要電話號碼是什麼意思?”
“你想什麼意思?”李拜天很隨意地問。
我搖頭,又問:“那他要是找我,我怎麼說啊?”
李拜天富有耐心地告訴我:“他找你要是談正事兒,你就跟他談;要是開什麼條件,你就自己掂量著辦,不過最好什麼也別答應。”
“為什麼?”
“你答應也行,吃虧了我不管啊。”李拜天說著往大巴車停的方向走,我跟上去拉他的袖子撒嬌耍無賴:“天哥,天總,你不能不管,我可是你領上道的。”
李拜天白我一眼,接著走,我怕他跑得太快,鍥而不舍地拽著他的袖子,他就隨便給我講了些他對這個圈子的看法。我諂媚地說他還有當經紀人的天分,李拜天特不屑地說:“你以為經紀人就好幹啊?就把你這樣一個丫頭片子捧到二線,背後得有多少人跟著陪嫁。”說完還拿巴掌輕輕拍了下我的臉蛋以示警醒。
換好衣服,黎華正倚著車門,站在那兒遠遠看我。我小跑過去:“你什麼時候到的?”
“半天了。”說完他轉身繞進駕駛座,我也拉開車門坐進去。
“那剛才你都看見了,我表現得怎麼樣?”問完他,我瞟見放在前麵的咖啡,伸手拿過來。
“就那麼回事兒。”他故意回答得很冷淡,隨手拿起配咖啡的糖包。
“那是怎麼回事兒?”
他輕飄飄掃我一眼:“妝化得真醜。”
懶得理他,我捧著咖啡脫口而出:“怎麼是涼的呀?”
黎華正打算拆糖包的手頓住,用涼涼的目光看著我:“你到底喝不喝?”
喝,黎華專門給我帶的,毒藥我也得喝,他那小心眼兒,我要是不喝,他會不高興。
黎華開車帶我去吃飯,我依然有些興奮,不停地在講剛才拍戲的感受,以及發表一些關於未來的美好設想。
我還說:“你說,我當時就是去應聘個擺球的,湊巧認識了李拜天,要不是認識他,就沒有今天了。”
黎華對我的感慨有些不滿,抽了下嘴角:“井口大了點,就不拿自己當青蛙了。”
今兒黎華帶我去的是比較高檔的餐廳,我一邊嚼著食物一邊看手機,接到了大胡子導演的短信。
我禮貌地回:“你好。”
導演確實跟我聊了正事兒,說他下麵有部戲,男主角有個上高中的女兒,覺得我的形象很符合要求。
沒說上幾句,導演切入正題,說這兩天有空可以一起吃個飯,好好聊聊。
李拜天說過,他們這些劇組的,常年走南闖北在外麵拍戲,又不攜帶家眷,生理問題有時就打歪主意。
我把手機放下,黎華涼涼地問我:“跟誰聊得那麼開心?”
我和黎華一直沒能確定關係,我總想著刺激刺激他,讓他覺得我也是個寶。我覺得眼下就是個機會,所以完全沒有隱瞞,把導演的信息一五一十地說了。
結果弄巧成拙,黎華幹脆不理我了。我有點心急,說:“你生氣幹什麼呀,我又沒說要去。”
“我什麼時候生氣了?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
我急了,說:“黎華,你能不能痛快點兒,別什麼事兒都憋在心裏?”
“我憋什麼了?你的事兒我管得著嗎?愛去不去。”他不高興了,習慣性地從兜裏掏煙來抽。我瞅了眼餐廳裏禁止吸煙的牌子,毫不客氣地製止他:“這兒不讓抽煙!”
黎華瞟都沒瞟我一眼,轉身打算出去抽。我不高興了,把手裏筷子一放:“不吃了。”
這頓飯不歡而散。
隔三差五地,黎華想起來了還是會找我,我也會主動找他,但是我們一見麵,說不上幾句好話,又要開始吵架。
最近和李拜天聯係比較頻繁,我會經常在黎華麵前提這個人,黎華就不高興,他覺得李拜天不像好人。
黎華說我巴結李拜天是虛榮:“你就那麼想進演藝圈?”
“廢話,哪個女孩不想當明星!”
黎華說我脾氣太躁,應該改改,我會跟他頂嘴:“脾氣差,我爸媽都受了那麼多年了,他們都不用我改,你憑什麼讓我改?”
然後隻要吵架涉及他家裏,黎華就會直接掛電話,或者當場黑臉不說話。
又一個周末,黎華給我發短信說:“滾出來。”
這個月底藝術團在外地有演出,黎華要跟團出去挺長時間。我買了兩個肉夾饃,滾到市裏他工作的藝術團。
我特別喜歡坐在小劇場的台下,看黎華練舞的樣子。這個時候場地一般很安靜,不時有工作人員走來走去,因為我出現過幾回,碰見了我都會笑著點個頭。
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鬆鬆垮垮的舞蹈褲,赤著腳。跳的什麼舞我不知道,但處理得很細膩,十分深情的樣子,不知道穿上演出服,正式演出是什麼樣兒。
想到這裏,我忽然起了個念頭,他這次跟團出去表演,我想陪他一起。
他下來休息的時候,我把肉夾饃給他,擰開他平常愛喝的飲料。黎華叉著大腿低頭狼吞虎咽,我在旁邊看著有點心疼,瞧把我們家寶貝兒給餓的。
之後他去了後台,我守著空空的舞台等了一會兒,接到李拜天的電話。
之前李拜天就跟我說過,他有個電視劇製片人朋友,打算在W市取景拍戲,現在正在甄選演員和拍攝地點,很快就會親自到W市來。如果我有興趣的話,他可以幫我介紹下,看看有沒有機會上那個人的戲。
這是機會,我巴結了李拜天那麼久,圖的也就是這樣的機會。我繞到後台門口,看見黎華和藝術團的人在開會,悄悄給黎華打個招呼就先走了。
到了李拜天說的地方,包廂裏呼啦啦坐了一票人,年輕漂亮的姑娘好幾個。這場麵,它怎麼給我一種陪酒的感覺呢?我經常覺得李拜天不去拉皮條可惜了。
李拜天把我拉到自己旁邊坐下,跟製片人朋友做了簡單的介紹,然後就是喝酒。
那些漂亮姑娘是連著坐一起的,但我是單獨坐在李拜天旁邊的,這檔次就顯得比她們要高了。
酒喝到一半,我還沒暈,李拜天悄悄跟我說:“妹妹,這事兒有戲。”
“什麼意思?”
他說:“剛才我問了我哥們兒,他說這些人裏就兩個還行的,其中一個是你。”
我開心地笑了,李拜天往旁邊瞟兩眼,說:“待會兒你去單獨喝兩杯,大方點兒。”
我能喝,隻能說比一般女孩子不容易醉,但我還是會暈的。
喝了點酒,總是會想見心裏的那個人。我現在腦子犯渾,也沒多想黎華看到我參加這種酒局會是什麼態度,我就是覺得,我身體有點不大好受,想見他,想借機跟他撒嬌。
於是我給黎華打電話,十分鍾後他就開車過來,在電話裏並沒有罵我。
李拜天把我送到樓下,我們站在門口,我穿著高跟鞋站得不穩,他拽著我一隻胳膊,防止我真的摔倒了。
黎華從自己車裏出來,招呼也不打,把我從李拜天手裏接過來,摟著我的肩膀往自己車上走。我多有禮貌啊,不管不顧黎華的態度,執著地和李拜天打招呼說拜拜。黎華胳膊上的力氣明顯是在拽我,我還清醒著呢,就絮絮叨叨地跟他解釋今天怎麼回事兒,為什麼會喝酒,黎華也還是沒罵我。
黎華把我塞進汽車後座,我覺得他今天的沉默特帥,就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笑嘻嘻地說:“我想你了。”
黎華衝我瞪了下眼:“一嘴酒味兒。”
沒回學校,我們在外麵開的房。到了房間裏,我一屁股坐床上,躺下就不起來了。黎華耐著性子把被子從我身體底下扯起來,我自覺地蹬掉高跟鞋,縮進被子裏躺著。
他燒了熱水,又用兩個杯子倒換來去吹涼,扶著我起來喝。
這兒有兩張床,黎華洗完澡回來還是和我躺了同一張床,胳膊抄到我脖子下麵摟著我。剛開始沒動,直到夜裏完全靜悄悄了,我睡著睡著,感覺旁邊的人忽然一抽。
黎華翻身半壓著我,開始用舌頭舔我的嘴巴。
我頭疼得厲害,伸手把他推開,閉著眼睛不耐煩地說:“你幹嗎啊!”
黎華身上有點發熱,一條腿把我兩條腿壓住,他默默地親,從嘴巴親到脖子,一隻手已經準備剝我的衣服。我在他懷裏抽了下筋,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說:“我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