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聲好氣地勸:“姐,你別罵了,我都還沒怎麼著呢。”
顯然,黎華和藍恬的事情,燕小嫦應該是早就知道了,隻是之前我在外麵拍戲,怕影響了我的情緒,忍著沒告訴我。燕小嫦咽不下這口氣,非讓我去學校外麵找她,我尋思人家是在替我不服氣,我得給她看看我現在美好的精神狀態,好消消她的火氣。
又顯然,燕小嫦從來都是個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主。
這邊把我招呼出去,那邊她就招呼了黎華、藍恬、薛家正來。大家都出來,一起來把話說說清楚,把關係捋捋明白。
KTV包廂,該到的都到了,就差男主角黎華了。門被推開的時候,我還坐在點歌機前唱歌,唱那種淡淡的情歌,轉頭朝門口掃了一眼,看到黎華。
但我沒怎麼看他,隻是掃了一眼,確定是那麼個人,轉過頭去接著唱歌。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一口氣唱了多少歌,其他幾個麥霸也沒來跟我搶,我也刻意不去關心他們都在做什麼。
直到藍恬哭了。
沒人惹她,她自己莫名其妙就哭了,也不知是覺得內疚還是覺得尷尬。我餘光瞟到黎華安慰藍恬,但他們好像又沒說什麼,隻是那麼坐著。後來藍恬不怎麼哭了,黎華出去上廁所。
燕小嫦坐了半分鍾,也起來拍拍屁股走人。又是很久,燕小嫦和黎華都沒有回來。
於是我也去上廁所,果不其然在廁所門口偶遇了他倆。
並且我看見的第一個鏡頭,就是燕小嫦甩了黎華一個大嘴巴,黎華緊鎖著眉頭,沒說一句話。
黎華看見了我,眼神有片刻閃動,我卻故意淡淡地去看他,甚至故意在眼神裏寫下一絲輕蔑的意味。
我怪他,我怎麼不怪他?我是不是跟他說過,跟誰都可以,就藍恬不行?
燕小嫦抽完黎華也不想叨叨了,轉身就走,下意識對我做了個伸手的動作,於是這廁所我也不上了,挽上了燕小嫦的手,我們倆出去找了個地方喝酒。
我沒怎麼喝,燕小嫦是一頓猛灌,她最近心裏事情很多,其中有一件是,她快走了,離開W市去北京,要離別,她心裏不好受。
不巧碰到了菲菲,又是三言不合,加上之前的舊賬,順便就跟菲菲打了一架,因為人數方麵的劣勢,吃了點虧。
之後我和燕小嫦在學校裏找了個僻靜的樓梯坐下,剛才打架急眼,心裏沒想那麼多,這會兒心裏才開始泛濫無限的委屈,那種被欺負了的委屈,各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的委屈。
我特想哭,但是我忍著,忍出一張苦瓜臉。燕小嫦看不下去,說:“你想哭就哭啊。”
我倔,仰起頭來忍眼淚:“我不哭,我憑什麼要哭?”
我們坐在學校主樓台階上,看著校園裏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那些散落在人群中的每一個我們,平靜了。
燕小嫦點了根煙,說:“我從來不在華子麵前抽煙。”
“你喜歡他,我知道。”我說。
燕小嫦依然憤憤不平,她說:“華子太讓我失望了,還有藍恬那個賤貨,她還和家正好過!他倆怎麼能這麼不要臉?”她又轉頭問我,“如果是你,你幹得出這事兒嗎?”
“幹不出來。”這是我第一反應的回答,想了想,又說,“也不一定,萬一真喜歡到那個份兒上了呢。”
“你說你們倆之前都那樣了,你就不想再問問華子了?就這麼認了?”她問。我依然淡淡地:“算了,不問了,我們倆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有緣分的人,自然會走到一起,沒緣分的,怎麼遷就都不行。我不是那種甘心依附於男人的小女人,相比較而言,藍恬適合他,藍恬還那麼喜歡他,我也算放心了。
“你和華子都太要強了。”燕小嫦說。
我點頭。
燕小嫦給我講了講她的心事,她說:“你們這也不算什麼,我喜歡華子三年了,剛開始還有心思,後來眼睜睜看著他一個一個地換女朋友,又覺得可能跟他做朋友更好,沒那麼容易失去。”
幾天後,燕小嫦走了,坐晚上八點的通宵火車。
燕小嫦走之前,我和薛家正、邵思偉去車站送她,其中肯定有個人偷偷給黎華打了電話,非拖著燕小嫦不讓她進站,說再見華子一麵再走。
候車廳裏在放準備發車的廣播,燕小嫦是提前二十分鍾進站的,進站之前最後朝遠處望了一眼,那一眼訣別中所包含的,是屬於她的故事。
黎華在燕小嫦進站後兩分鍾趕到,邵思偉想打電話把燕小嫦叫出來,被薛家正製止了。薛家正覺得,再叫出來,匆匆忙忙見這一麵,意義已經不大了。
我們就這麼站在候車廳外,看著裏麵的燈光,看著那些即將遠行的人,搜尋不到燕小嫦的身影。
一直到聽到遠方的汽笛聲,知道那列火車已經開走,我們才扭頭離開。
黎華開的車,我識趣地坐到了後座,他們商量要不要去吃點兒什麼,邵思偉看我的意思,我點頭同意了。
我不是見不得黎華,我何必不敢見他,而且今天,我有話要對黎華說。
吃過飯以後,溜達到一個小公園兒,邵思偉在燕小嫦走後,擔當起了打聽八卦的責任,悄聲問我:“優優,你喜歡華子嗎?”
我輕輕“嗯”了一聲,為了防止邵思偉繼續追問什麼,說:“邵邵,我聽說你是個GAY?”
邵思偉就不說話了,堵別人的嘴巴,我還是比較擅長的。
看到薛家正遠遠走來,我朝剛才他和黎華談話的地方走過去。黎華坐在一個花台子上,挺惆悵的模樣。
我在他旁邊坐下,輕輕清了下嗓子。
“優優。”他叫我的名字。
“嗯?”
他卻隻抽了口煙,沒說什麼。
我說:“你不用解釋,我也不想聽了。你這麼多天躲著不讓我找到你,肯定是已經想清楚了。我們倆本來也不合適……”
頓了下,我接著說:“我過來就是想跟你說,小嫦姐一直很喜歡你的,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就想讓你再知道知道。我覺得你有點欠小嫦姐的。”
“嗯,我知道。”他抬眼,望了下遠方。
不過,我也不能讓燕小嫦輸了氣勢,再補一句:“但是小嫦姐今天走的時候跟我說,從現在起她對你也沒什麼了。”
“嗯,那就好。”
“我對你也沒什麼了。”
我是好人,我是善良的。他跟藍恬要好就好,不用不好意思過我這關,說出這句話,算是我最後送他們一程。
以後他倆是好是壞,跟我叢優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我從花台子上跳下來,轉身要走,他又叫我一遍:“優優。”
我停下腳步來看他。他沒抬頭看我,很認真地問:“我跳舞真的很沒出息嗎?”
側臉表情微微沉重,我看了看他:“你開心就好。”
我看著黎華,他在思索什麼,我也想到,之前我對他說的一些話不好聽,可能讓他產生了誤會,讓他心裏別扭了。我還得承認,如果現在跟黎華好著的不是藍恬,而是其他姑娘,憑我的性格,我很有可能去挖牆腳。
散場後,薛家正送我到宿舍樓下,忽然一本正經地跟我說:“叢優,你和華子的事兒我是最清楚的。恬恬現在和華子在一起,你們兩個又是好朋友……”
“我知道。”我打斷他,說,“你放心,我跟恬恬還是朋友。”
“我不是這個意思。”薛家正說。
我就看著他,聽他一字字對我說:“你以後還是離華子遠點兒吧,畢竟不是以前那樣了。”
這話我聽了相當不高興,我以後是會離黎華遠點兒的,我跟黎華遠了,跟薛家正也就攀不上什麼關係了,我說:“薛家正,你喜歡藍恬那是你的事兒,我對黎華怎麼樣是我的事兒,他倆好不好,好成什麼樣,是他倆的事兒。你跟我說這個,真搞笑了。”
我有點生氣,回宿舍,想喝水。但今晚我不在宿舍,按照暖壺的保溫性能,昨天打的水今天早涼透了,於是很小聲地向隔壁鋪上的同學借熱水。
剛想張口,對麵鋪上的藍恬說:“你壺裏有熱水,晚上才打的。”
我朝藍恬躺著的方向看過去,很客氣地說了句:“謝啦。”
水肯定是藍恬去幫我打的,我知道她心裏還是惦記著我的,我要是因為黎華跟她記仇,故意疏遠,顯得我太不大度。
可我們之間,還是難免有距離。
我感覺藍恬這兩天都睡得不好,總是翻身,應該是有心事,我也能猜到大概是什麼心事。
我已經失去了喜歡的人,並不想就這樣失去最好的朋友,我想我們之間的友誼還是可以修補的,隻是需要有人做出努力。
於是我邀請藍恬陪我去逛街。
藍恬不去,托詞說:“下午有事。”
我想起來,按照慣例,每周六的下午黎華是會休息的,沒準兒人家是要去約會。那天我也沒去逛街,藍恬中午簡單收拾了以後就出去了,我在宿舍裏翻來覆去地看偶像劇。
藍恬很晚才回來,回來以後也沒說什麼,第二天,她收拾東西搬出了宿舍。
某天晚上,我和燕小嫦通電話,問她在北京的境況。燕小嫦似乎狀態還不錯,和我閑聊的時候,不死心地問了一句,我為什麼不去再找黎華談談。
我說:“聽說他要移民的時候,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了,這也是沒處上,真要處上了,他到時候再走,我不難受死?”
燕小嫦:“他也就隨便說說,基本不會成。”
和燕小嫦的對話使我感觸頗深。我會想,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就不會那麼急於勸黎華回他爺爺那邊。我可能會更理性一些,思考一些關於黎華的東西,會想明白黎華對舞蹈的熱愛,然後就不會說那些鄙視他不作為的話。
然後我們不會吵架,然後黎華也許會多給我留一點兒機會,然後就不會鬧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夜深人靜,我非常想念黎華。
黎華已經換了新的手機號,我沒有保存。
我給他的老號碼發信息:“我想你了。”
因為知道他收不到,我才敢這麼無所顧忌地抒發自己的情感,而這個號碼居然開機了!
我抓緊時間回了一條:“發錯人了。”
兩分鍾後,我收到那個號碼的回信,一個字——哦。
我滿心忐忑歸於平靜,放下手機,準備睡覺。
然後又收到一條信息:“改天抽空見一麵吧。”
這條信息我看了很久,讀了好幾遍,很慎重地在斟酌,我應該怎麼回他?再三思量過後,我說:“好啊,過幾天我生日,你和恬恬一起來吧。”
我爸是一酒鬼,經常不記得我的生日,我過生日,也就是我媽給我打一個電話,我弟跟我道句生日快樂。我去年生日的時候,也還沒放假,但我那時候沒錢,過不起生日。
但姐現在混大發了,姐拍電視劇了,姐不差錢了,姐要過生日,還要適可而止地鋪張浪費一把。
生日那天,主要邀請的是宿舍的同學,以及她們的男朋友,還有藍恬和黎華。
我在娛樂城訂了KTV包廂,帶生日蛋糕入場,還送紅酒和快照。
蛋糕是黎華買的。
我穿著卡通圖案的寬鬆背心、牛仔短褲,盤了個韓式的花苞頭,和藍恬以及另一個女同學挽著胳膊走上三樓。我站在她們中間,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精神麵貌,看見黎華的時候,心裏還是免不了咯噔一下。他拎著蛋糕盒,手裏還捧著束鮮花,站在迎賓的大熊貓旁邊,神色微窘。
他既然來了,我也沒打算怠慢他給他甩黑臉,他是我好閨密的男朋友,那裏裏外外也算我的朋友,我就得這麼想。
我們走過去跟他打招呼,而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旁邊的熊貓人吸引走了。大熊貓對我伸出一隻手掌,掌心裏有字:“可以擁抱一下嗎?”
我於是熱情地和熊貓抱抱,還臭不要臉地在熊貓的假嘴巴上親了一下。眼睛沒有去瞟黎華。我一直在笑,即便不想,也必須笑。我要讓他相信,我對他真的已經沒什麼了。
我和熊貓抱完,跟我一起的女同學也去和熊貓抱抱。黎華微微踟躕,銜著一絲不夠自然的微笑,把手裏的鮮花遞給我。
我轉手將鮮花交給了藍恬。
這個時間,KTV通常爆滿,即便我已經提前訂了房間,也還是需要等。把我們這邊的人都等齊了,也還是沒等到我們的房間,前台會默認先給有VIP的人開房間。
我去催房間的時候,感覺前台的小姑娘對我態度不大好,想到自己也算有後台的人,於是打算把李拜天拿出來壓一壓她。
李拜天是這家娛樂城老板的合夥人,我給李拜天打電話,他現在就在樓下打台球,我下樓去找他。李拜天也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也是一束花,不過不是鮮花,是好多隻布偶小熊紮成一束花的模樣。
這個我喜歡,可以放在宿舍當擺設。鮮花不行,放兩天就得扔了。
我抱著這一大束小熊和李拜天回到三樓,衝那邊黎華等人打個笑臉,然後和李拜天去了前台。
天哥的麵子誰敢不給,不要說房間了,今天的賬,也就是李拜天簽個字的事兒。
畫完賬李拜天準備走了,他對著坐在黎華旁邊,一直陰沉著臉不說話的藍恬吹了下口哨,一副小痞子樣,黎華似乎也沒什麼反應。
往包廂走的路上,我一直抱著李拜天那束小熊不撒手,這和黎華帶來的那束鮮花形成鮮明的對比。顯然,他的心意被李拜天比下去了,我有種折磨他的快感。
並且,雖然李拜天剛才就出現了一下下,但我還是有種很有麵子的感覺。
這馬上又是一年暑假了,大家也沒時間出來聚,借著我這次生日,就算個不小的臨別聚會。我們約好了的,要敞開肚子喝,不醉不歸,誰不喝到吐誰是孫子。
進門以後,先是把會發光的東西都關掉,然後點蛋糕上的蠟燭。蛋糕很漂亮,是我喜歡的款式。
我堅決地插了十八根蠟燭,不準任何人在今晚說出二十一這個數字,說了的罰酒。我沒許願,我不相信許願,我更相信因果循環,事在人為。
分完蛋糕我去唱歌,跟一個姑娘合唱:“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後我就會失去他,我深愛的他深愛我的他,怎麼會……愛上別個她……”
酒喝開了以後,話也就說開了,大家都開始講平常小心翼翼不舍得講出口的實話。比如一個姑娘告訴我:“優優,你就是踩狗屎運了,我真忌妒你。”
還有一個拉著我的手裝過來人:“演藝圈兒沒你想得那麼簡單!潛規則,潛規則懂不懂?”
我也喝開了,以壽星的姿態說:“我今天真高興,謝謝你們陪我,有好幾件事要慶祝。第一……”我拍拍胸脯,美滋滋地說,“我拍戲了,我是演員了。還有,今天是我二十一周歲生日,還有……我怎麼又說二十一了?”
大家起哄罰酒,我一杯接一杯往喉嚨裏灌,仰頭灌酒的時候,多情地望了一直很安靜的黎華一眼。
還有……我失戀了。
喝完酒,我又去唱了首歌:“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你突然不愛我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