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我愛你,蓄謀已久·燕小嫦篇》(12)(2 / 3)

王昭陽垂了下眼睛:“這些當父母的。”

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王昭陽抱著孩子跑了一路,我看到旁邊有張空出來的椅子,讓他先坐下休息,他搖搖頭,示意我坐下。

好吧,我坐。王昭陽看我一眼:“你回來了?”

我點頭,然後想說還錢的事情,但王昭陽此刻顯然關心學生比較多。我還沒張口,醫生從裏麵出來,說是闌尾炎穿孔導致腹膜炎,現在腹膜粘連嚴重,必須馬上手術,讓我們去辦下住院手續。

我跟王昭陽猴急猴急地點頭,聽從安排去繳費,到窗口的時候,王昭陽拿著手機開始打電話。

我聽了一下,他好像是在找朋友給自己打錢。他,窮得連三萬塊現錢都拿不出來了?

我知道王昭陽是淨身出戶,但我沒想過王昭陽可以這麼實誠,真的什麼都沒留。

捅了他一下,我說:“你先掛了,我有。”

王昭陽愣了下,掛掉電話,我從容地從包裏拿出三遝現金,交了押金什麼的。王昭陽表情上有些尷尬,我解釋:“這不比賽完剛回來嘛,那邊的獎金。對了,本來……”

算了,先不說了。

“本來什麼?”

“嗯,先把學生的事兒給辦了。”我說。

等在手術室門口,學生家長還是沒有聯係上,我發表感慨:“這學生真厲害,疼兩天了還去軍訓,忍到現在。要是我……”

“是你也會忍。”王昭陽看著我,忽然這樣說。

是,如果是學生時代的我,那時候的我一定會忍,因為我知道,即使不忍也沒有人能幫得了我。那時候我相信疼痛忍一忍就過去了,我沒有爸爸媽媽可以依靠撒嬌,除了堅強,別無選擇。

我笑一下:“是啊,越長大越矯情了,現在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恨不得全世界伺候著。”

王昭陽跟著笑了:“有人關心了,是好事兒。”

我認同地點點頭:“對了,這三萬本來是想今天給你,算是還……那個……學費,現在……”

王昭陽看我一眼,搖了下頭,我知道他想拒絕,我說:“也沒什麼,這樣我自己心裏舒服點兒。再等等吧,聯係上學生家長再說。”

王昭陽苦笑著,我猜他是在自嘲,自己在這種時候連錢都拿不出來,於是我假裝沒心沒肺地安慰他:“還好今天我回來了,不然好麻煩的。嗯,方可如現在怎麼樣?”

王昭陽點了下頭。

複婚吧,趕緊複婚吧,複婚了王昭陽就不是窮光蛋了。都三十來歲的人了,沒錢的日子過起來多糟心啊。

“現在還覺得教師好幹嗎?”王昭陽閑聊著問我。

我說:“挺好的啊,有寒暑假,穩定輕鬆,對著孩子,也沒那麼多破事兒。主要我是副科老師,沒你們那麼操心。”

王昭陽搖頭:“我不是說這個。”

我認真地看著他,他說:“古人就說師者為父,自古對教師這個職業都是很尊重的,有尊重就有責任,不過現在教師這職業也逐漸功利化了。但其實做什麼都一樣,有輕鬆省事兒的做法,也有負責的做法,看你怎麼選擇。”

我依然耐心地聽著,他說:“就像今天這種情況,保護每個學生的生命安全,是我們責任內的事情,同時也是感情上應該做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個學生的家長聯係不上了,你那醫藥費就跟著打水漂了。”

我笑:“不至於。”

他說:“我說如果。”

我想了想,挺豁達:“漂就漂了唄,也不能見死不救啊,還是個小孩子。”

王昭陽點頭:“所以其實我幫你那些,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心情上和你現在是一樣的,隻是希望你好,沒想過回報。”

我看著他,看著他將眼神回避,目光看著地麵。我能感受到自己心髒此刻的異常起伏,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話中,有所隱瞞和保留。

是,他是希望我好,他是沒要求過回報,但那其中應該不隻是我此刻麵對生命危機的心情。總有些別的,他不想說,也不願讓我朝那個方向多想。

我苦笑:“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

沒多久就開學了,聯係到了學生家長,我讓他把錢直接給主任送去。這錢我說什麼都得還,不還心裏還是過意不去,王昭陽能理解我的心情,沒多說什麼。

看看他如今的模樣,每天在學校吃那些沒油水的東西,人又瘦了好多,我也真心希望他能過得好,有個女人照顧他,有不錯的物質條件。

陳飛揚躺在床上看我比賽的視頻。我那時候沒有DV,就用個數碼相機錄的,陳飛揚隨便翻了翻,看了些別的東西。

洗完澡,我正在擦頭發,數碼相機裏忽然蹦出來一段對話,男人的聲音:“有成就感嗎?”

我的聲音:“謝謝啊。”

男人:“最近身體怎麼樣?”

這是六一兒童節的視頻,錄視頻的時候,王昭陽正好出現和我說話,一起錄進去了,我飛快地點了暫停。

陳飛揚看我一眼:“幹什麼呀,我還沒看完呢。”

他可能起初並沒有在意那對話,是我做賊心虛了,我愣一下:“哦,幾點了,睡覺了。我明天還得上班呢。”

陳飛揚看了我手裏的相機一眼:“你不會錄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怕我看見吧?”

“什麼不好的東西,神經病。”我皺眉。

陳飛揚也皺眉:“我又幹嗎了!”

我不打算理他,陳飛揚忽然問我:“你比賽掙的獎金呢?”

“不是在醫院給學生墊醫藥費了嗎。”

他說:“那學生家長還沒聯係上?”

“聯係上了呀。”我沒想什麼。

“那錢呢?”

我轉頭瞪他:“你俗不俗啊,就錢錢錢的,我比賽掙的錢關你什麼事兒,你問那麼多幹什麼?”

陳飛揚一愣:“我不就隨便問問嗎,你這麼大反應幹什麼?”

撒謊,絕對是會讓人痛苦的事情,因為一個謊言往往不能夠真正解決問題。我就是做賊心虛了,但每個做賊心虛的人,都願意把問題推到別人身上去,比如我會想,陳飛揚追問我錢的下落,很不是個爺們兒。

大概是快來大姨媽的緣故,最近我的情緒很不好,特別容易煩躁,還經常頭疼,小腹不舒服。

謝婷婷的老公不知道安了什麼好心,專程跑來給我的筆記本弄係統,我也沒當回事。

我看見謝婷婷老公也煩,總覺得這人偷奸耍滑的,還倒插門,不是個好東西。

學校開學了,教師資格考試也就來了。上午第三節課,帶著學生在教育局監督考核的人麵前做次課堂演示,然後把手裏這些材料,包括體檢報告交一交,我就可以等著拿證了。

這事兒一個辦公室的都知道,包括小音。

小音心裏多少有點酸:“燕老師,你不是說沒找到門路嗎?”

“哦。”我說,“陳飛揚他媽給找的關係。”

小音歎氣,惆悵地說:“我要是也有個這麼好的婆婆就好了,還天天給送湯,什麼也不用管。”

我笑著說:“那你也抓緊找個對象啊,有對象才有婆婆不是?”

小音:“我哪有你那麼好的命。”

得罪一個人很容易,你擁有他想要而不能擁有的東西,那就是一種得罪,大概我把小音得罪了。

這學校,除了校長之外,初中部的王主任就是二把手,基本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過他的手,當然這對王昭陽來說,才不算埋沒。他是個很細的人,就適合幹這種操心的活。

到主任辦公室門口,我整理了下儀容,打算交完材料就走,不跟他廢話。我跟他的交往,還是得掌握一個度,公是公,私是私,得分清。

進門之前,我大大方方地聽了段牆腳。

作為教育局領導過來考核的王昭陽他媽,在辦公室裏對王昭陽說:“可如說的事情,你得考慮啊。”

王昭陽沒說話,他媽接著說:“我跟你爸也覺得沒什麼,你跟可如之間也沒有什麼大矛盾,你沒必要把事情做這麼絕,又沒人逼著你。”

裏麵傳來王昭陽的聲音,淡淡地:“你跟我爸就別操這份心了,行嗎?”

王昭陽他媽:“我是不想操這份兒心,我眼看著就退休了,什麼心都不想操。你說你,三十好幾的人了,連個家都沒有,成天在學校裏窩著,住個宿舍,要什麼什麼沒有,不知道的以為你幹了什麼事,有多對不起人家可如,你覺得沒什麼,我給你當媽還覺得臉上掛不住呢。”

王昭陽說:“我這也是工作方便。”

“你就回家住,哪兒不方便你了,又沒人攆你,難道要我和你爸還有可如八抬大轎來請你?”他媽有些激動。

王昭陽仍然淡淡地:“好了,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別說了。”

他媽不悅地歎口氣:“周末回家吃飯,多大的人了,還跟個野孩子似的。”

王昭陽他媽走出來,看到在門口拿著東西的我,認出來我是今天考核的老師,臉色可能是因為剛才沒說動自己兒子,而不大愉快。

我微笑:“高校長。”

他媽勉強對我笑一下,走了。

王昭陽看到站在門口的我,我也就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把資料放在他的桌子上。王昭陽似乎也有點不高興。

我說:“你媽沒認出我來。”

他媽當了這麼多年校長,流水一樣的學生,當然不會每個都記得、都眼熟,雖然我曾經因為離家出走,去過校長辦公室。

王昭陽深吸一口氣,念叨一句:“你以為你那麼難忘?”

這話一下刺激到了我,使我愣了一下。王昭陽又歎了口氣,他當然不是那個意思,他就是隨便這麼一說。

伸手翻我送來的東西,王昭陽看到了我的體檢報告,裏麵有張查血的單子,我忘了拿出來了,其實我隻要交證明就行了。

他饒有興致地看,說:“你這身體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兒?”我要把單子拿回來,王昭陽回避了下,接著看,說:“這些指標不是高就是低。”看我一眼,皺眉道,“你到底怎麼了?”

我說:“不都在正常範圍嗎?”

“貧血。”他說。

“老毛病了。”

“得好好吃飯。”他叮囑。

我把單子拿回來:“這個不需要吧,不用我拿走了。”我打算走,對著我的背影念叨一句:“反正說了你也不聽。”

我就不樂意了,現在跟我過日子的到底是陳飛揚還是他王昭陽啊,我有沒有好好吃飯他知道呀,他看見了呀?

我說:“別說的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一樣。”

他沒回話,我說:“剛才你媽和你說話,我聽見了。”

他瞟我一眼,我接著說:“其實你媽說得有點道理,你不小了,三十多歲的人了,也沒個家,又不是有什麼毛病,這麼打光棍是容易讓人多想。再說,連個孩子都沒有,你不替自己想,等你媽退休沒事幹了,你還不得幫她找點事兒幹啊。”

我突突突說完這串話,因為說得有點違心,說完就想跑。

王昭陽眯眼皺眉:“你什麼意思?”

我聲音於是又小了一點點:“我就是覺得你要是能和方可如複婚,也挺好的。”這次我是真要溜了,走到門口的時候,王昭陽叫我:“燕小嫦。”

我回頭略怯怯地看著他,他麵色平靜,但很認真:“你是不是真的過得挺好的?”

我並不希望自己成為讓王昭陽重獲幸福的障礙,所以我盡量大方,掛著微笑:“當然啦,我們倆現在連架都不吵了。”

他微扯唇角,點了下頭:“看出來了。”垂下眼睛,陽光從主任辦公室的窗戶射進來,照得他側臉輪廓有些夢幻。

周末回家,我上淘寶選禮品。陳飛揚做好飯叫我去吃,我把電腦放在一邊,也沒關網頁,陳飛揚看見以後問了句:“給誰挑東西呢?”

我說:“就這個名額,我們學校主任幫我弄的,我尋思證下來了,怎麼得謝人家一下,買個兩三百塊錢的東西。”

陳飛揚沒意見,點了下頭,想起點什麼,說:“對了,小音還給我打電話來著,你怎麼跟她說名額是我媽弄的呢?”

我說:“你不會說漏嘴了吧?”

陳飛揚:“沒有,我說我不清楚。我琢磨我媽也沒這麼大本事,她頂多能拉個保險,開個病假什麼的。”

我笑,跟陳飛揚強調:“你別和那個小音走太近了。”

陳飛揚說:“她現在是我徒弟。”

我不好反駁什麼,我就覺得小音不正常,雖然一直沒幹什麼不正常的事情,但是這是女人的直覺。

到底我也沒挑到一個稱心的禮物,晚飯後例行一湯,喝湯的時候,陳飛揚問我:“高興了吧?”

“什麼?”

他說:“你想要的東西又多了一件兒。”

是啊,工作穩定了,以後就有保障了,感覺未來挺有希望的樣子。我說:“這事兒還得謝謝你媽。”算了算賬,我說:“爭取明年這時候把你師父的錢都還上,然後慢慢還你媽的,等沒壓力了,就……”

我想說沒壓力就抓緊攢錢,把這漏風漏水的破房子趕緊換了,陳飛揚卻接了句:“生孩子?”

談個戀愛,他怎麼跟他媽似的,天天嘴裏都是孩子孩子孩子。

把湯碗放下,我說:“也別騙你媽了,這成天雞湯,挺浪費。早點兒跟你媽說清楚吧,我覺得你媽也不該那麼不通情達理。”

陳飛揚已經開始認識到自己當初拿假結婚證糊弄他媽是個錯誤的策略,小聲說:“我媽前幾天還跟我爸商量,明年要辦結婚酒呢……”

我白他一眼,自己闖的貨,自己收拾爛攤子去。

周末,距離雙人舞決賽沒幾天了,好不容易閑一閑,陳飛揚又出去和哥們兒喝酒了,據說他那邊最近也有場交流賽。

看著桌麵上的遊戲圖標,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手賤了。

一邊瞟著門口,擔心陳飛揚忽然回來,一邊飛快地輸入賬號密碼。我沒什麼想法,隻是想上去看一眼,然後把這個賬號刪除掉。

這樣以後陳飛揚再跟我要賬號,我就說太長時間不上,可能被盜號了,角色都被刪除了,永絕後患。

進入熟悉的遊戲界麵,許多被封存的記憶撲麵而來。點開山裏朵這個人物,人物上角那個紅心的標誌還在,那是代表這個人物在遊戲中已經登記結婚。

習慣性地點開公會欄,看看都有誰在線,看到幾個熟悉的名字。可惜我消失這麼久,也沒有再打招呼的必要,反正還會接著消失下去。

在城裏城外跑了一圈兒,遊戲環境又一次更新,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然後我找到一個合適的埋骨之地。

一個山頭,視野非常好,低頭是湖水,遠處有高山,左邊還能看到熙熙攘攘的城鎮風景,右邊的平原上,幾隻大白羊悠閑地啃著草。

以前我就很喜歡和覆水難收一起坐在這裏發呆。

穿著覆水難收第一次買給我的白色仙女裝,風吹裙舞,我打算就在這個位置,結束山裏朵這個角色的生命。

最後的最後,再看一眼他的名字吧,我打開了自己的婚姻欄,看到我們的頭像。女的古韻婀娜,男的豐神俊朗。

心裏再歎一口氣。

再見了師父,正打算關閉窗口的時候,瞟見介紹欄的小字。

5月27日 如果你好,我希望你更好。如果你不我差點兒淚奔,接著往下麵翻:

3月12日 你走以後,全世界都是你的影子。

2月14日 你到底在哪裏?

2月7日 背叛全世界,隻為擺正你的倒影。

1月24日 回來吧,我愛的人,給我機會補償。

1月15日 燕小嫦,愛我,你愛我。

7月26日 今天打副本,你沒保護好我,死了三次!我要全服務器聲討你,沒用的男人!

6月18日 你居然和全服務器最爛的交際花PK,還輸了!丟臉!

5月25日 嘻嘻……我是你的了。

3月12日 師父,你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

以前在遊戲裏的時候,王昭陽從來不在意這個,小日誌裏亂七八糟的,都是我在寫。

自從我離開遊戲,他竟然自己寫了這麼多,我想我能隱隱體會到王昭陽在寫這些東西時的心情,於是越想越難過,隻能對著屏幕大顆大顆地掉眼淚。

今天我上遊戲的初衷,是為了刪號,這賬號一旦刪除,這些東西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不舍得刪,這些回憶還是不舍得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