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我愛你,蓄謀已久·燕小嫦篇》(12)(3 / 3)

我在心裏埋了一座山,山下壓著被封存的記憶和感情,一個遊戲,一段留言,簡簡單單幾句話,仿佛一把開山巨斧,山崩了、地裂了,回憶如強大的氣流,五光十色,絢爛中夾雜著被塵封太久的怒氣,它向我襲來,我根本阻擋不了。

我第一次知道心如刀絞是怎樣的滋味,它把你的五髒六腑、每一條神經都擰在一起,腦子裏什麼都想不清楚。

我捂著嘴巴哇哇地哭,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我關了電腦往樓下飛奔,我想見王昭陽,特別特別想見,想讓活生生的肉體證實,我所看到的那些並不是幻象。

並不僅僅是一段網戀,這樣一段深沉唯美的愛戀,它是真實發生在我身上的。

下樓的時候,碰到了喝酒回來的陳飛揚,喝得不算很多,拉著我問我去哪兒。我這會兒正哭得暈頭轉向,丟下一句“買東西”,沒讓他看清我在流淚的臉,然後接著往外跑。

陳飛揚也沒攔我,搖搖擺擺地上了樓。與陳飛揚的這場相遇,又讓我冷靜了一點點,我去找他,找王昭陽,我怎麼去找他,以一個什麼樣的身份?

想到這個,哭得就更慘烈了,我依然在路上行走,目的地是朝向學校的,這條路還有很長,還有很多步可以拿來給我思考。

走啊走啊走啊走,我走到了學校門口,眼淚流淌了一波又一波,站在大門口,學校已經熄燈,傳達室的光昏昏沉沉。

站在校門口對麵,想起那天就是在這裏,王昭陽上了方可如的車,他們相對時,仍有一絲親切。

他們認識了多少年,又有三年的婚姻,那感情是我能比的嗎?我是不是不該再打擾他,是不是我這麼銷聲匿跡了,他和方可如就能回到最初的樣子?這對王昭陽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吧,選擇方可如,就等於拿回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東西,沒有生活的壓力,不必再為了區區三萬塊去張口借。

而我,能帶給他什麼?

原地站了兩分鍾,遙望黑暗的宿舍樓,擦了把眼淚,轉身離開,我到底還是要回家的。

回去時,陳飛揚看到我的臉,慌張:“你哭了?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說著,他看向門口,沒準兒以為我剛才出去遇到流氓了。

“沒什麼,上網看了個帖子,挺難受的。”

陳飛揚擦擦我的眼淚:“傻,那些都是假的。”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陳飛揚的眼白很白,眼珠很黑,所以他的眼睛很閃、很亮,總是閃著清澈真誠的光。可這雙眼睛,卻不是王昭陽,但這雙眼睛,卻才是我此時應該對視的。

鼻子一酸,我以為已經哭幹的眼淚接著往下掉,陳飛揚把我抱住:“好了寶貝,我在呢,我抱著你呢。”

想起點什麼,陳飛揚變出一個盒子:“當當當當。”他拿給我看。

我一邊打開盒子,一邊哭哭啼啼地問:“這是什麼?”

“我中獎了。”陳飛揚拿出盒子裏的手鏈,是三排珍珠繞成環,中間密密麻麻一排小珠子打成結扣,很漂亮。

陳飛揚把手鏈套在我的手腕上,我說:“你又被騙了。”

陳飛揚把我的手腕翻過來看,我手腕後麵有條疤,也是當時翻牆頭摔的,這些年總有人問我是不是割過腕。

陳飛揚說:“剛好擋住,這樣就看不見了。”

收禮物,總是容易讓女人感到開心,我心裏也就沒那麼沉重了。

他說:“你放心,別的女人有的東西,我都會讓你有。你不是愛幹淨嘛,我以後要給你買個大大的房子。”他用手臂畫了好大一個圈,“然後讓你天天在家打掃衛生。”

我無力地微笑一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希望總有一天,我們會好起來,而那時候,我最好也已經忘記了王昭陽。

天亮了,那些恍惚的情緒還是要適當摒棄,看著這個給我做早飯的男人,我還是覺得我應該惜福,我不能傷害兩個人。

我對陳飛揚笑,告訴他:“我要去學校了。”

他點頭,換鞋陪我下樓,他要去拿摩托車,下樓速度比較快,我在後麵慢慢地走,不知道是昨天傷心消耗能量太大,還是怎麼了,我扶著牆,眼睛驀地黑了一瞬。

我沒勁兒,渾身哪兒都沒勁兒,發虛。坐在摩托車上,抱著他我就又睡了一會兒,到學校,打開舞蹈教室的門,依然覺得不舒服。

今天學生放假,我過來還是為了排練舞蹈,跟邵思偉的雙人舞比賽下周六就要出發去決賽了。

邵思偉從郊區那邊趕過來,需要點時間,我趴在椅子上睡了一會兒,開始懷疑自己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

驀然睜眼,我想起來一件事情,一貫準時的月經,這個月已經遲到很多天了!

這個恐怖的信息一下把我嚇精神了,我掰著手指頭一遍一遍地算,越算越亂。

我坐在椅子上沉思,想起昨天看到的王昭陽的留言,回頭朝宿舍區看一眼,再次想到那讓我痛心的一切。

手腕上的手鏈光輝流轉,老天,你在玩兒我嗎,你在逼我痛下決心嗎?如果我真的有了陳飛揚的孩子,是不是那一點點的猶豫,都不能再有了?

麵色沉重,等到邵思偉到來。

我沒怎麼表現自己的心事,很快投入到舞蹈排練中去,中午休息的時候,邵思偉說:“你今天怎麼這麼認真,感覺換了個人似的。”

我看他一眼,眨了眨眼睛:“邵邵,如果有人告訴你,過了今天你就不能跳舞了,那你今天會怎麼樣?”

邵思偉簡單思考後回答:“一直跳一直跳,把想跳的舞都跳一遍。”

我點點頭,對,我就是這樣的感覺。如果懷孕了,那麼過了這場比賽,我就不能再跳舞了,我得養胎,所以我無比珍惜現在還能旋轉的時光。

手裏的一捧藥剛要進嘴巴,說是可以祛斑的。邵思偉說:“這些藥還是少吃,都有激素的。”

我愣一下,是啊,懷孕了也不能亂吃藥了。

我把藥片倒回瓶子裏,邵思偉皺眉:“你又怎麼了?”

我搖頭,什麼都沒說。

因為不想承認這個事實,我甚至沒有去買個試紙求證。如果第一天是算錯,那麼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月經一直不來,大概是沒錯了。

比賽倒數第三天,我打算排練到晚上十點,陳飛揚給我打電話,聽上去情緒很不穩,他說:“老黑叫我去喝酒,他媳婦生了,我跟你報備一下。”

從上次吵完架,陳飛揚就沒再跟哥們兒出去喝酒,我不是不讓他喝,隻是不希望他喝得那麼頻繁。今天我就沒打算管他。

但他的情緒聽上去真的很怪異,有種要哭不哭的感覺,說了好幾遍“我跟你報備下”然後掛了電話。

那天陳飛揚是被謝婷婷的老公送回來的,已經喝得不省人事,放在床上就呼呼地睡。睡到早上醒了,跑到客廳一根一根地抽煙,我過去看了一眼,他冷冷地看我一眼,似乎沒打算說什麼。

第二天,王昭陽來舞蹈教室找我,張口問我的第一句話是:“你最近缺錢嗎?”

從看到留言以後,我就刻意不聯係、不關心王昭陽,因為想起來會難受。他忽然出現時,我心裏仍是猛然一悸,那種加速心跳的感覺,就像以前每次他看著我的時候一樣。我多麼為眼前的男人著迷,可我不敢多看他一眼。

今天他張口問的這句話,使我一愣,難不成這是要找我借錢的節奏?當時我心裏在想,王昭陽真的被我害得這麼慘,窮成這樣了?

沒關係,隻要他張口,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的,實在不行找邵思偉去借。

王昭陽肯定沒想到我腦子裏過了這麼多東西,隻是很認真地看著我,一副他打算借錢給我的樣子。

我說:“還行吧。”

“幹什麼用,要多少?”他問。

我又愣:“哦,我不缺錢。”眨眨眼睛,這什麼意思啊?

王昭陽說:“你要是有什麼需要跟我說,大忙幫不上,小忙還是沒問題的。”

我又眨眨眼睛:“你是不是昨晚做錯夢了,忽然跟我說這個幹嗎?”

王昭陽眯了下眼:“不是你在賣號?”“什麼號?”

他說:“昨天小五打電話給我,說你在賣遊戲賬號,我上去看了,跟你說話你也沒理我。”

我的賬號?雖然我不玩兒了,但是對那個賬號我還是有點緊張的,搖頭,問他:“然後呢?”

他說:“你沒理我,我覺得可能是盜號的,就把你的賬號頂下來,把密碼改了。”

“哦,不是我上的,那應該就是盜號了吧。”苦笑一下,那些一起玩兒遊戲的日子,真心是一去不返了。我說:“賬號你留著吧,我現在也沒空玩兒了。”

我想說我看到了那些留言,但那些留言其實也是六月之前的事情了。王昭陽,你留言裏說的話,到現在這個時候,心裏還是那樣想的嗎?

我的目光忽然變得柔和,王昭陽微笑:“這麼看我幹嗎?”

我搖搖頭,閃掉腦中的恍惚:“我還要排練,馬上比賽了。”

“決賽在周幾?”

“周六。”

晚上和邵思偉在QQ上聊比賽事宜,他給我講都需要有哪些準備,正事聊完以後,我給邵思偉說起遊戲賬號被盜的事情。

他建議我給電腦殺殺毒。

電腦掃出來一個木馬,我看了修紗窗的陳飛揚一眼,把木馬程序打包發給邵思偉,讓他幫我看看。

對於電腦,邵思偉懂得比我多,很快給我回複:“這木馬不是下載帶進來的,是有人種在你電腦裏的,這是日期。”

邵思偉截圖發給我一個日期,我動腦子想了想,那個日期,我的電腦都發生過什麼。似乎就那兩天,重新裝的係統,是謝婷婷她老公過來給裝的。

想想謝婷婷老公以前幹過的各種偷雞摸狗“光榮”事跡,再想想陳飛揚這兩天的態度,看他背影一眼,我想我懂了。

今天修窗戶這活陳飛揚幹得很細,也沒弄出太大的動靜來。他個子高,輕而易舉就能碰到窗戶的最頂部,裝好紗窗以後,左右拉了拉,確定不再費勁,滿意地拍了拍手。作為一個居家的男人,其實他也不錯,他能盡一個男人該盡的一切,在他眼裏,不該女人幹的粗活、累活,一樣都不允許我做。

陳飛揚是個好人,我信。

但他觸碰了我的底線。

“好了。”他看著我說。我也看著他,目光抖動,我暗暗咬著自己的嘴唇,就這麼看著他。

陳飛揚微微皺眉:“怎麼了?”

我依然咬著嘴唇,眼淚自然地往下掉,憤怒地把電腦屏幕轉向他,我一字一字:“陳飛揚,你幹的好事兒。”

陳飛揚朝屏幕看一眼,走近一些才看明白,驀然撐大瞳孔:“小嫦,我……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不是故意的!”我開始發飆,瞪著他:“陳飛揚,你居然盜我的號,你居然在自己家的電腦種木馬盜我的號,你查我?你還可以再無恥一點兒嗎!”

“不是!”陳飛揚著急了,情急之下選擇推卸責任,“是謝婷婷她老公……”

“不是你同意他會這麼幹!號盜著了?想看的都看見了,你滿意了?你滿意了嗎?”

陳飛揚走近,想拉我,我堅決回避。

他低著頭,大概是在反省自己的惡行,半天憋出來一句“對不起”。

我不知道是心虛還是難過,隻是覺得無法原諒。怪不得他那兩天心情不好,可是他明明可以選擇不看的,為什麼一定要扒開我的過去,我那一丁點的陽春白雪,我想珍藏的關於王昭陽的一點點回憶,此刻像是個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扒了褲子的處女。

指著門口,我氣得渾身發抖:“滾,你現在就給我滾!”

陳飛揚滿臉認錯的態度,當然不打算就這麼滾。我點點頭,對,這是你家,你買的房子:“好,你不滾,我滾。”

陳飛揚是不會準我滾的,我這會兒要是滾了,他又該找一晚上了。攆不走他,自己又滾不掉,我隻能到臥室裏反鎖著門生悶氣。

我想起一句歌詞,“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胸膛,讓上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我原以為,兩個人一起生活,是相互扶持照顧,兩個人的力量比一個人大,但為什麼兩個人卻比一個人還要難呢?

我低頭摸了摸肚子,再次精確地計算上次例假的時間,真的已經遲了很久,而我最近食欲不佳、身體乏力,甚至小腹偶爾有墜脹的感覺,都是早孕的征兆。

盡管我現在還不想生孩子,可我並沒考慮過打胎,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造過很多孽。

我恨自己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懷孕,用拳頭捶打自己的肚子,誰讓你來,誰讓你這個時候來的?我一邊打自己一邊哭,一邊又害怕真的把孩子給打壞了。

那天晚上陳飛揚還是滾了,滾去哪裏我不知道。他對我再好,也是有脾氣的,他也是會覺得委屈的。

他隻是忍不住想了解我的全部,但其實真的了解了,他爽嗎?他應該比我還不爽。

第二天我帶著行李和邵思偉踏上行程,這次比賽要在那邊待三四天,我帶上了吳玉清,她總在家裏悶著不好。

邵思偉勸我放鬆心態,家裏的破事兒等回去再處理,暫時什麼都不要想。我明白,所以陳飛揚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也會敷衍地接一接,說不上三兩句,無話可說,然後掛斷。

決賽當天,我們正常發揮,抽的順序不太好,在第三組,謝幕的時候,我在台下掃到一個人,像是王昭陽的身影。台上燈光太暗,他站的位置正好有束光打過來,我就更加看不清他。

謝幕退回後台,我到角落去看觀眾席,原來站在那裏的人已經不見了。再想想,似乎真的是他。

隨便披了件衣服,我直接跑到了出口:“王昭陽?”

那個正在遠去的背影站住,轉過身來一臉肅靜地看著我。我有些茫然,眨著眼睛,有淚光湧動:“你……怎麼在這裏?”

他微笑:“這兩天休息。”

我試著走近一步,晚上好冷,於是王昭陽朝我走過來,站在三步之外。

“那怎麼,現在就走?”

他依然淺淡地笑著:“還有點事,就順便來看看,還要去見朋友。”

我點頭:“嗯,我還要等結果,不陪你了。”

淡淡看我一眼,王昭陽轉身準備離開,我不禁又叫住他:“王昭陽。”

他回頭看我。

我說:“你是專門來看我比賽的嗎,我跳完了你就走,你連招呼都沒打算跟我打是嗎?”

說著,我又掉眼淚,聽說孕婦情緒比較脆弱,可能是真的。王昭陽的表情頓了頓,似乎想解釋什麼。

他不用解釋了,我都知道了。因為今天,如果換在這裏的是王昭陽,我也會這麼幹的。他的一切我也不想錯過,但參與了卻並不想打擾,所以不會打招呼,會默默地離開。

不聽他的回答,我低著頭哭,王昭陽走近,擦了下我的眼淚。我就直接把他抱住了,他愣了一下,伸手環住我的背。

我在他懷裏一直哭一直哭,我很久沒有投入過這個懷抱,但他依然那樣親切,沒有一絲一毫的陌生。

他抱著我,不說安慰的話,大概我的心事他都能懂。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說:“跳得很好,很感人。”

我和邵思偉今天這場舞,是邵思偉改編的,是個悲劇。從開始的熱烈激情,到激情消退後的思考,思考後真愛浴火重生,但是在現實的阻撓下,本應該熱烈相擁的兩個人,最後陰陽兩隔。

當初邵思偉在編這支舞的時候,我就總感覺他在訴說自己的心事。

不過在這支舞裏,自殺的那個是我。

而現實生活中,我是不可能自殺的,自殺的人需要非一般的魄力,放下一切牽掛的魄力,我沒有。

“我懷孕了。”抱著王昭陽,我大顆大顆掉著眼淚,無力地向他訴說:“我懷孕了……”

我需要向一個人傾訴我的心事,但我能想到的隻有王昭陽。

因為我懷孕了,懷的是別人的孩子,所以盡管我如此向往他的懷抱,卻不能停留。這無奈的現實,快讓我崩潰了。

他愣了下,扶著我的肩頭把我們分開,眼神有暗藏的破碎,看著我的眼淚,他難過地笑了。

我在哭,他在笑,抹一下我的眼淚,他想說點什麼,卻還是那麼笑。

我的手抓著他的袖子,抓得很緊,指節發白。

終於,他還是推開我的手:“馬上要宣布結果了,我還有事……”

他轉身,一步步走得飛快,我在後麵看著他,蹲下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