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我抱著收上來的語文作業本去辦公室,與你在樓梯拐角處狹路相逢。你正因為沒有穿校服而被教導主任大聲訓斥。你桀驁不馴地昂著頭,一臉的滿不在乎。細碎的黑發與被風吹得鼓起的迷彩服朝向一個方向,讓人恍惚間以為你背後一定生出了一對翅膀。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沈銘懷。
14歲。你的生日,我寫了一千個喜歡你,用一個月的時間將紙折疊成幸運星,將它們裝在透明的玻璃罐裏偷偷摸摸地送給你。可是,下午課程結束,我打掃完教室後提著垃圾袋走去垃圾回收站,卻一眼認出了它們。我站在原地,呆了很久,卻最終任由它們被肮髒的垃圾吞沒。
15歲。我跟家裏大吵一架,拒絕了父母讓我念別的學校的提議,非要直升臨一中學。我沿著河堤狂奔,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我知道他們都好奇我在發什麼瘋。我隻是不想跟你分別,即使,你從來都不認識我。
16歲。我總算擺脫了擔任了五年的班幹部,從班級倒數脫身。知道成績的那一天,我與你再次在走廊上擦肩而過。夏日晴好,大片大片的斑駁影子給你潔白襯衫增添了詩意。你跟夥伴們笑鬧著,雲淡風輕,卻照例不曾側目。
我在分班名單上看到了你跟我的名字並排在一起,我即將跟你同班。破釜沉舟,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整整四年。
我將這封信撕成碎片,然後看著它們緩慢地從我的掌心紛紛落在垃圾桶裏。
轉身離開圖書館,我看著染紅了天際的火燒雲。不可否認的是,拿到信的時候,我曾經想過要公開這封信,就好像曾默毫不猶豫地將我關在體育器材室一樣。呼出一口氣,我掏出手機給簡維安發了條短信。
簡維安很快打來電話:“隻要付出了,就會有收獲,而付出多少就會收獲多少,恭喜你考進了重點班。”
“那你打算給我什麼獎勵?”一個星期沒有聽到簡維安的聲音,我承認我貪婪地想念。
“那你想要什麼?”
“就不能給我驚喜嗎?還要我指定。”我半真半假地抱怨。
“想要驚喜嗎?沒有問題。”簡維安低低地笑,好似大提琴的低音,讓人心動不已。
被陽光曬得一身暖烘烘的。
那種即使你不在我身邊,我也覺得正和你在一起的感覺,被遠遠地守護著的感覺真是神奇。
【3】
日子就像被按了快進鍵,一下子就到了周日。
簡維安說了今天他出差回來,晚上一起吃晚飯。
周日的下午沒有課,可以回家。
父母已經不怎麼管我了,自從把真相揭開,哥哥回來陪著我報名之後,回到家,就隻有我一個人在。好像他們刻意避開了我回來的時間,就連晚餐時間也見不到麵。而周日的晚上,我還要上晚自習,通常吃過飯就回學校了。仔細算一算,除了放長假在家能見到他們,幾乎整個學期都見不到。隻是,就算見麵,也連基本的招呼也不會打了。大家都將對方當成空氣,無視得很徹底。
到家的時候還早,不到兩點鍾。天朗氣清,適合外出。
我下樓的時候就被通知,父母不會回來吃晚飯。我已經不在意了。卻不止一次在家的時候,半夜驟然醒過來,呆呆地看著漆黑一片的夜空。
我甩了甩頭,把這些情緒丟至腦後。宋阿姨準備了一大碗麵,我坐在餐廳裏一個人用餐。離簡維安說好的5點鍾還有3個多小時,我不想待在這個死寂的家裏。
目光在數學、英語、物理、化學課本之間打了好多個轉,最終我選定了化學。我決定了,帶著課本去簡維安帶自己去補課的書吧看書。我三兩口把一大碗麵吃完,然後上樓換了校服,背上書包。
出門的時候,宋阿姨問我:“寶兒,出門的話,要叫老宋吧?”
我搖頭:“不用了,晚上我不回來吃飯了,直接回學校。”
等我走開一段距離,還是聽到了風帶來的宋阿姨的歎息聲:“作孽喲。”我卻隻是揚起嘴角笑,心裏的冷轉瞬就被簡維安即將歸來的暖覆蓋掉。
書吧裏人滿為患,隔著透明的玻璃往裏張望,書滿滿的,書架之間的過道裏人也滿滿的。高昂的興致一下子就低落了。可還是不甘心,跳上公交車,看著公交車沿著錯綜複雜的街道搖搖晃晃地駛向市圖書館。
等紅燈,又偏偏遇上堵車,心情變得好糟糕啊。我跳下車,決定幹脆走路去市圖書館好了,反正也就隻有五站地了,半個小時應該就能走到。
這麼想著,手插在口袋裏,邁開悠閑的步子。可走出沒兩步,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顧寶兒?”
回頭,居然是很久不聯係的米利。她一身紅色的校服,原本過膝的長裙卻剛剛到膝蓋。頭發也長長了,燙卷了。她的一隻手被人牽住,沿著那雙交握的手往上看,入目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少年。
“嗨,好久不見,米利。”最終,我扯了扯嘴角,朝她招手。
她拖著那個少年走過來,用肩膀撞了撞我:“是挺久不見了,聽說你現在進了臨一中學的重點班,不錯嘛,有大出息了,怪不得都忘了老朋友。”
我嘴裏苦澀。明明是你先唾棄我們之間的友情的。但這話我說不出口,隻得苦笑。
“剛剛看到你還有點兒吃驚,沒想到我們一心一意埋頭學習的顧寶兒也會出來逛街呀,準備去哪兒玩呢?”
“我要去市圖書館。”
“好學生就是好學生,心裏就想著念書。對了,你沒認出來吧——”她拖過那個少年,“這是我新男朋友——許樂。原來我們是一個班的。今天我們準備去參加初中同學聚會。你也接到邀請了吧,不去聚會去市圖書館,也太沒同學友愛了吧。”
“沒人通知我有同學聚會啊。”
“群發郵件的,你肯定忘了看QQ郵件對不對?行了,別去什麼市圖書館了,聚會的地方就在附近,走吧,走吧。”說著,也不等我拒絕,她直接拉著我往前走。
KTV包廂裏坐了不少人,米利推開門就大喊大叫:“你們看,我把誰帶過來了?”說著,雙手將我推到前麵。
包廂裏的人齊刷刷地看過來,我很窘迫。
“顧寶兒!米利,你行啊,居然把顧寶兒帶過來了!”迎上來的男生叫什麼名字我都不記得了,印象裏似乎他是我們班的班長。
我被他們簇擁著坐了下來,很快有人塞了一杯橙汁到我手裏。
一群人鬧騰著,湊在我身邊、叫不出名字的男生反複地問我臨一中學的各種問題。幾位女同學唱完幾首歌,起哄讓男生唱歌。男生也不拒絕,挑了一首粵語歌,握著話筒,貌似深情款款,還拚命地朝我們揮手。唱到一半,間奏時,他還故作感動地抹眼淚:“今天能站在這裏給大家唱歌是我的榮幸,謝謝大家!謝謝!”
底下頓時就一片噓聲。
米利唱歌的時候,非要拉著我上去合唱。但我平時根本就沒有唱過歌,一首歌都拿不出手,隻好拚命地推拒。
“米利,你應該跟許樂來一首!”
“對啊,對啊,為了紀念我們班總算有一對情侶了!”
氣氛熱烈得不行,三點半的時候,KTV準備了下午茶。女生分批去拿了一大堆食物,男生還要了啤酒,把幾十個杯子都倒滿了。
班長拿著話筒,笑得陰險:“現在,我們開始玩遊戲,真心話大冒險!”說著,他打了個響指,“大成,你把燈都打開。”
刺眼的亮光讓我有一秒鍾視野裏完全都是刺目的白色,等適應了之後,我才猛然發現,坐在我斜對麵,安安靜靜的男生是許維鬆。
我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夏季,他舉著書包擋在頭頂躲雨,可是手裏拿著一把傘。當時感覺他傻傻的,瘦高的個子,鏡片將他的眼睛掩藏了起來。
此刻的他,鼻梁上沒有眼鏡,可能是戴了隱形眼鏡吧。依舊瘦瘦高高的,斯文俊秀。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抬起頭,跟我對視了幾秒鍾,就移開了視線。
真心話大冒險遊戲翻來覆去都是戀愛的話題,尤其有一個問題反複被抽到:“有沒有喜歡的人?那個人是誰?”
【4】
許維鬆也被問了這個問題,大家都一副期待的表情看著他。我坐在一邊,忽然有些緊張。萬一許維鬆說喜歡我,我該怎麼辦?
許維鬆卻搖了搖頭,說:“沒有。”
其他人失望地收回目光。
而我放下心的同時,卻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很久之後,在另外一場聚會上,我對麵坐著簡維安,被問到這個問題,我下意識地回答了“沒有”的時候,我才想明白,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臉上,你卻要剖開自己,將真心坦露,那並不讓人甘心。喜歡一個人,把隻說給這個人聽的甜言蜜語廣而告之,這並不是情深意切的表現,相反,這隻是證明你的喜歡淺薄得可笑。
聚會在五點前結束了,米利似乎家裏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還給我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我想,我跟她的友誼,還剩下多少親密呢?
簡維安給我打來電話,問要不要來接我。我問他地址,離現在所處的地方並不遠,就說我直接過去。我掛了電話,走到公交車站,上了車。
“你不回去嗎?”許維鬆竟然跟我在同一輛車上。
“回啊。”
許維鬆真的很容易害羞呢,耳朵都紅了。
“可是你家不是跟我家一個方向嗎?搬家了?”這輛車行駛的方向跟我家的方向正好相反。
“沒有搬家。”
他的聲音很低,我差點兒以為我耳朵出毛病,幻聽了,下意識地反問:“你說什麼?”
“我家一直是這個方向。”
心就像被錘子用力砸了一下,劇烈地跳動起來。我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緊抓住吊環,感覺幾乎不能承受這種激烈的心跳。
時間在那一瞬間停止了,我甚至不敢抬頭去看許維鬆的臉,強烈的愧疚感幾乎將我壓垮。在廣播報站到了我要到達的那一站時,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簡維安就站在車站等著我。人潮洶湧,我卻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餐廳門口祝賀開張的花籃還沒撤掉,倒是人滿為患,還沒到5點,就已經開始排隊等位。簡維安對迎賓的服務生報了手機號碼,對方迅速將我們帶到二樓靠窗的位子旁。
等菜的時候,簡維安先問了我學業的事情,我一一答了,他拿出一個係著潔白絲帶的黑色盒子推給我:“考上重點班的獎勵。”
我瞪大眼睛:“啊?”
“打開看看。”
我有點兒難為情,雖然大膽地跟簡維安要獎勵,但是我沒有想過他會送我一看就是首飾的禮物。一般來說,不都是送一些與學習相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