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果我注定會失去光明(3 / 3)

我拚命地想要把手抽出來,卻始終被他攥得緊緊的。

“我不要摸,你放開我!”

“摸摸看嘛!小白很喜歡你的。”

不知道怎麼回事,似乎從昨天開始,盛昊倫就變得特別霸道,哪怕是我已經明顯表現出了抗拒,但最終手還是被他拉著按到了一個軟軟的物體上。

“咕嚕咕嚕……”

似乎有奇怪的噴氣聲響起,那個小東西依戀地蹭了蹭我的手心,然後就乖巧地趴在那裏不動了。

這是……什麼?

我屏住了呼吸,小心地在盛昊倫的引導下摸著小東西身上細軟的毛,那溫熱的感覺讓我冰冷的心漸漸融化,抗拒一點點消失。

“感覺出來了嗎?小白很乖對不對?”

慢慢地,盛昊倫放開了我的手,柔和的聲音像是具有神奇的魔力,讓我的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

“它叫小白嗎?”我不自覺地歪了歪頭,“我猜,它是一隻小兔子對不對?”

“噔噔!恭喜你猜對啦!”旁邊響起盛昊倫誇張的聲音,然後他把小白從我的手裏接過去,“讓我們來猜猜下一個小動物是什麼好不好?”

手中再次被塞進一個更小的團子。

毛茸茸的小身體,細細的小尾巴,尖尖的頭和小耳朵……

“嘰嘰嘰嘰!”

小東西發出細細的叫聲。

“這是小倉鼠!”

我開心地拍著手。

“對啦!真棒!”盛昊倫從我手裏接過小倉鼠,“來!小倉,跟你星星姐姐打個招呼!”

“誰是它姐姐!我又不是老鼠!”

我惱怒地推了盛昊倫一把,換來他一連串歡快的笑聲。

也許笑聲真的有感染人的力量,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我好像忘記了自己失明的事,開心地和盛昊倫玩著“猜猜是哪種小動物”的遊戲。

“啊!這個是一隻小貓對不對?我摸到它的胡須啦!”

“哈哈!這是一隻小狗,我以前養過一隻小泰迪哦。”

“咦?這個好奇怪呀,竟然還有翅膀,是什麼呢?”

“咕咕咕——”

手心的小家夥似乎為了提醒我,發出可愛的叫聲。

“哇!是鴿子!原來是鴿子,哈哈哈!”

……

房間裏響起我快樂的笑聲,夾雜著小動物在地上來回奔跑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熱鬧。

“你看!快樂其實就是這麼簡單。”耳邊響起盛昊倫含笑的聲音,“所以就算看不見這些小動物,但依然可以撫摸它們,感受它們的可愛和乖巧,想象著它們圍著你一邊轉圈一邊歡笑,對不對?”

盛昊倫的話終於把我從剛才暫時的解脫中拉回了現實,我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腦海中卻不斷回響著他的話。

就在這時,我的雙手突然被盛昊倫拿起。

“來!給你摸摸最後一種小動物!”

啊?還有嗎?

我被他牽引著,心中充滿好奇,直到雙手碰到一個光滑的東西。

溫熱的皮膚,細膩的觸感,高挺的鼻梁,濕潤柔軟的嘴唇,從我手心拂過的睫毛……

“啊!”

我的臉猛地發燙,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什麼小動物!這分明是……分明是盛昊倫自己的臉嘛!

從沒有過的親密接觸讓我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汩汩的熱氣似乎從我的頭頂飄出來,房間裏的溫度急劇升高。

“你幹嗎啊?”

我氣急敗壞地抓起床上的東西扔過去。

“哈哈哈!”盛昊倫發出惡作劇般得逞的笑聲,然後得意地對我說,“隻有這樣子,你才會把我的樣子記得更清晰啊!以後隻要你覺得想不起我的樣子了,我就給你摸好不好?”

誰……誰要摸啦?

我覺得自己的雙手在發燒,剛才摸了那麼多小動物都沒有過的灼熱感讓我心慌意亂,心底裏卻奇怪地冒出一股微微的甜意,就像是喝下最苦的咖啡後,那種回味的甘甜。

失明之後,我第一次對明天產生了一丁點期待。

新的一天,盛昊倫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驚喜呢?

就在這種期待中,這一天比往常更快地過去了。

而新的一天,比我的人更先醒來的是我的耳朵。

首先飄進來的是雨聲,窗外似乎下起了滴滴答答的小雨,圓潤的雨滴落在翠綠的葉片上,發出清脆的叮咚聲,帶給人無限的安寧。

而似乎一眨眼的工夫,淅淅瀝瀝的小雨就停了,有婉轉啁啾的鳥叫聲在林間響起,初升的太陽喚醒了整片樹林,漸漸有小動物們從巢穴中探出頭,好奇地打量著雨後的世界。

然後,整片樹林都像是睡醒了似的,有早起的小姑娘哼著快樂的歌謠進山采蘑菇,有勤勞的農民趕著馬兒到山裏來吃草,有睡了一夜的動物們跑到清澈的小溪邊飲水,一切都是那麼安靜祥和。

我閉著眼睛,整顆心都隨著輕靈的音樂飛到了空中,那些因為身體原因隻在電視和畫報上見過的美景似乎一下子都出現在了我的眼前,美好又動人。

“雖然你看不見這個世界,但是你依然可以通過聲音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這樣一句話,然後一愣。

原來,盛昊倫想要告訴我的就是這樣的道理嗎?

讓人情不自禁微笑的音樂結束後,房間裏再次響起的居然是我最喜歡的歌手——艾薇兒•拉維尼演唱的《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片尾曲《愛麗絲》,那清澈又富有穿透力的聲音中似乎蘊含著改變一個人、使人新生的力量,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我跟著音樂輕輕地哼唱,就像是自己變成了愛麗絲一樣,好奇地在仙境中探險。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我似乎跟著愛麗絲走過了整個仙境,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一麵通過歌聲展現在了我的眼前。

真好!如果每天都能在這樣美妙的歌聲中醒來,即使失明,應該也沒那麼可怕吧?

而這一切,都是盛昊倫帶給我的。

我終於明白,給人帶來快樂和驚喜才是Surprise事務所存在的最大意義。

可是,那個給我帶來快樂和驚喜的人呢?

我急切地想要開口呼喚,卻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我非常確定,這個房間裏除了我和那個正在發聲的機器之外,應該是沒有任何人存在的,那也就是說,此時響起的,應該是盛昊倫之前錄好的聲音。

他在朗誦一首詩,低柔而充滿磁性的聲音仿佛穿越了千山萬水,深情地訴說著心中的愛戀。

對!沒錯!就是愛戀!

呆若木雞的我傻傻地聽著盛昊倫的聲音,腦海中浮現出這首詩真正的含義。

愛我,不管你是怎樣的人

——聖奧古斯丁

我了解你的痛苦,

你靈魂的掙紮與煎熬,

你身體的軟弱與缺陷,

我知道你的怯懦、你的罪孽、你的失敗,

我還是要對你說:“交給我你的心,愛我,不管你是怎樣的人。”

優雅如大提琴般的聲音還在吐露著這個世界上最深沉的愛戀,可是坐在床上的我已經忘記了呼吸。

盛昊倫他……他是什麼意思?

我緊張又期待,迷茫又幸福,我的整顆心都像是被放在了起起伏伏的海水中,隨著他的聲音來回飄蕩。

我突然想起失明前最後一個傍晚,我坐在盛昊倫的身後,海風吹起了我們的頭發,我的手上纏繞著白色的絲巾,那一刻我醍醐灌頂,突然醒悟原來自己對盛昊倫那種奇怪的感覺就是喜歡。

我喜歡盛昊倫!

洛星星喜歡盛昊倫!

那是個多麼美妙又驚喜的發現啊!

我有了人生中第一個甜蜜又忐忑的小秘密,既期待又害怕知道盛昊倫的感覺是不是和我一樣。

可是後來……

變故發生得太快,快到我來不及享受戀愛的美好,就被一下子推進了黑暗的深淵。

我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知道盛昊倫的回答了,我那份剛剛萌芽就要夭折的喜歡,從我得知自己將會再也看不見開始,就被我深深地埋進了心底,並且打算永遠不再翻出。

但是他呢?

被我無情地推開後還是回到我身邊的他,現在卻用那樣深情的語調在訴說著自己的心意——

應該受苦的時候,我會給你力量,

你給我愛,我會給你遠超過你夢想的愛的能力。

但你要記住:“愛我,不管你是怎樣的人。”

不要等待成為聖賢再去愛,否則你永遠也不會愛。

最後一個音符終於在呢喃中消失,然後一個溫熱的吻落到了我的額頭上,輕柔得仿佛蝴蝶飛過,卻帶給我無比的震撼。

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緊緊地握住,鼻端聞到熟悉的青草氣息,我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傻乎乎地問:“盛昊倫,你是在……告白嗎?”

“是!”又一個吻落到我的手背上,盛昊倫毫不猶豫地回答,“這就是我想要對你說的,愛我,不管你是怎樣的人!你要記住,不管你看得見還是看不見,隻要你是洛星星,永遠都有人愛,也永遠值得被愛,你明白嗎?”

永遠都有人愛,也永遠值得被愛……

我默默地在心裏重複著這句話,之前埋藏起來的所有感情,隱藏起來的所有痛苦,用遷怒和任性鑄造起來的所有堡壘,都因為這句話瞬間垮塌。我像是一隻傷痕累累的小鳥,終於找到了安全的懷抱。

我撲到盛昊倫懷裏號啕大哭:“盛昊倫,我好害怕!我怕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看不到你。我怕自己會變成負擔,永遠都要靠人照顧,我……”

我一邊哭,一邊把這些天所有的擔心、難過、恐懼和絕望都發泄了出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盛昊倫緊緊地抱著我,“不會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就算是真的看不見,我也會永遠陪著你!你要相信我!”

門外似乎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等我想要分辨究竟是誰在那裏的時候,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