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許我唯一,許我天荒·上》(3)(2 / 3)

這叫什麼?回歸原位?突然間恍然醒悟,我那問不出的“為什麼”源自哪裏了。

當初唯一告訴我的那段他與卿我微城的過去並非全部,他們之間也絕不止表麵看來的那麼簡單,抑或,他和她從來都有著聯係。而我就像個傻子一樣,自守在那座被虛妄的謊言砌起的城堡內。

轉身的刹那,屹立不動的女法師動了,向某個方向奔跑過去,幾乎是下意識地,我跟在了她背後。海邊,黑金魁梧的天魔神甲戰士站得筆直,鮮紅色融入他的世界,他輕問:“你來了啊?”她答:“嗯。”簡短的白字對話飄在屏幕下方的對話欄裏。

就站在他們身後不遠的位置,沒人發現我。或者說,唯一,沒有看到我。

明明隔的距離不遠,卻像是兩個世界,他和卿我微城相依攜手站在海邊,而我凝立在孤獨天涯。我默然轉身,悄悄離去,再也不用問為什麼了,一個月的時間,他找回了他的傾城,而我卻固守原地,這就是心的距離。

很奇怪,他離開的那幾天,我幾乎哭瞎了眼,但在他已經背棄誓言時,我卻沒有哭。那些他為我下的賭,對戰狂等人的囑托,還有他讓戰狂轉告我的那句最愛的話,成了我的黃粱一夢。然後,他用最尖銳的刀,刺進我心底,也戳破了我的夢。

許我唯一,終究成了童話。他不是我的唯一。

在我下線時,遲疑著是否要刪號,鼠標點在那刪除鍵上,卻怎麼都點不下去,這個號除去有關唯一的回憶,還有著許許多多並肩作戰堅守相陪的朋友的回憶,我最終還是長歎了一聲,按了退出。當初以為,那可能就是水雲軒和唯一的結局了。

無法延續愛戀,終成回憶。

時隔半年,我凝視著桌麵上的龍圖案良久,最終登錄了上去,上線在那個永殤之城——蒼月島。不過半年時間,島上人煙稀少到隻剩三三兩兩,我點著人物的名字,卻沒有一個認識的。

突然有人藍字M語過來,問我是否是本人。那個人我認識,是後期一個家族裏的女玩家,當初也曾聊過天,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種朋友。我難得上線一次,還有朋友記得自己,故而心有安慰,於是就跟她聊了起來,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唯一身上。

細數曾經的過往,一段難忘的情懷,有個舊友能聽自己傾訴,讓我很是欣慰。隔了兩日上線,自然而然就去找她了,然而,等跑進那日與她一同聊天的房間時,我整個人都怔住了。

那個名字,刺目又熟悉,我絕沒想過,會在時隔半年還能再遇,他就是唯一。

而此刻,他與那個家族女玩家相依……

腦中閃過那天的一幕幕,她的有意搭訕,她的友好,她的安慰,忽然想要大笑三聲,還有比這更狗血的劇情嗎?我犯了一個大錯,對人心不設防。

從不以己度人,而人卻誠欺我也。

顯然,因為房間的狹小,在我走進來的刹那,他們就看見了我。天魔神甲戰士往旁邊站了站,隔空揮了幾刀,而我的屏幕下方有了M語,不是來自唯一,是她。

她像個沒事人一般與我打著招呼,我在屏幕後麵冷冷一笑,她在說了好些話後見我沒反應,才頓了頓打了一句:“軒軒,你生氣了嗎?我隻是想要多了解他一點,你與他經曆那麼多,一定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我才……”

我快速敲出一行字:“很抱歉,我不是最了解他的人。”

目光移到那抹身影上,刺得眼睛發疼,點著他的名字,打下三個字:“為什麼?”

為什麼當初情深意切依依不舍,做下那許多傻事,言之鑿鑿說傳奇裏最愛的人是我,卻在一個月後變了?為什麼既然已經追回了你的初戀,你的最愛,又還與別人在一起?為什麼又讓我置身於這樣一個可悲的境地?

我始終是沒有按發送鍵,把三個字刪除了走出門外。摸了摸心口,那是任你怎麼暴躁,心疼如刀割,腳永遠踩不到地的感覺。環看四周空廖,我最終按了退出,刪除人物水雲軒,下線。

真真是黃粱一夢,恍如隔世。

這些都是發生在認識許子揚之前,因為有了那次的教訓,自此我對什麼都留了個心眼兒,從不將沉痛的往事道於人說,直到後來與謝雅相識且相知,才與之交換了秘密。

念及謝雅,不由得將思緒拉向與她相識後那段新區的遊戲生涯,那又是一段永殤!

謝雅曾問過我,是否因為老區的殤離,造就了我在新區裏一改常態的肆意橫行?如果說十區的我出名是因為我是唯一的妻子,那麼在新區,卻是我一手打下的名望,成名於天下,下的本錢自然也大。做商人賺的錢,全都花在了號上。

一個人玩遊戲,可以沒有愛人,但卻不能沒有朋友。但當兩批朋友敵對時,我站在中間就是兩難,無法偏幫任何一方,卻又身不由己被卷入其中。

我無可避免地加入沙巴克,與老大冷戰結盟後,自當加入城戰行列,而敵對方卻是老友風雲。我以為戰場上是敵人,私下裏是朋友,兩者是可以共存的,但在我揮刀向風雲砍下時,他震怒的質問以及漫罵翻飛而來。

之後,發展到風雲整個行會圍在城池周圍,刷屏怒罵我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整整刷了一個禮拜。我站在安全區目睹這一切,隻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我終於明白,其實我不適合玩這款遊戲,因為我太重感情。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

別人關上電腦可以呼呼大睡,將遊戲裏的事物都忘記,而我卻不能,無法抹去心頭絲絲痛意,也無法抹去心涼如冰的感覺。

事後謝雅知道了全過程,在電話裏唏噓慨歎說:“豬豬,你知道你錯在哪兒嗎?情這一個字你看不破,也看不懂。你可知風雲喜歡你?你又可知冷戰也喜歡你?這場浩劫裏隻要你偏幫任何一方,就注定了後來的悲劇。而你其實卻無心,因為你將心遺落在了唯一身上。”

我震驚,怎麼可能?明明風雲與冷戰身旁都有佳麗,他們怎可能會喜歡我?可是謝雅言之鑿鑿如此肯定,她說全區的人都知那兩人愛靚豬,唯獨你不知。

我再不敢上傳奇,起初會覺得難受,後來把遊戲從電腦裏刪除,專心投入學習,漸漸倒也戒了那個癮。直到認識許子揚,對他心動,為他心折,心想到底還是把那段沉痛過往放下了,因為我找到了願意許我唯一的人。

隻是,繞了一個圈,他依然不是我的唯一。

伸手習慣性地去摸頸間,發覺是空的才倏然回神,環視一圈四周,還是在自己的屋裏,剛才那些不過都是腦中的回憶。

我走到書桌邊,拉開抽屜,在最深處有一個很小的禮盒,打開盒蓋,銀色的金屬牌子赫然入眼。那是一塊佛牌,上麵印的是觀音,男戴觀音女戴佛,這塊佛牌的原主人不是我,是他。

唯一,或者說是許子揚。

那一年我們正情深意濃,適逢我生日,他問我想要什麼禮物,女人千篇一律的答案總是那句“隨意”,其實也正因為是喜歡的人送的,那麼無論是什麼都會喜愛。

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他郵寄過來的包裹。因為那時環境特殊,讓他寄去了老家隔壁鄰居的地址,所以收件人的名字也是鄰居。很大的包裹盒子,裏麵就隻躺了這麼一個佛牌,他說那是他戴了很久的一條鏈子,有保平安之意,希望我以後都不要摘下來。甜蜜、欣喜,種種美好的情緒在心間泛濫,即使後來緣盡情斷,也一直信守那承諾,永遠戴在脖子上。

於是,撫摸佛牌的就成了我的習慣動作,直到某一天紅繩突然就斷了,牌子掉在地上,我凝望良久,撿起後沒有再去穿線,將它放回了盒子,藏在抽屜深處。回憶如殤,隻要它在我心口一天,我就難以忘記。

回首往昔後,心下已有所悟。記得有一次許子揚無意中翻出過這塊佛牌,問我哪兒來的,我撒了個小謊,說是與朋友旅遊時看著喜歡買的,他當時的反應是眸光沉了沉,沒再多問。過後不久,他就跟我提出了分手,如今聯係起來一想,如果他是唯一,一定認得它,那他提分手很可能與認出我是水雲軒有關。

本想與許子揚履行協議一年,然後各歸各位,在此期間就算做不到心平氣和,起碼可以做到忍耐。可現在我會無法控製地去想,卿我微城是誰?格格又是誰?格格正是最後向我刺探“敵情”,複又當成無事人的那個女人。

如果這是一個現實的圈子變成遊戲的圈子,許子揚是唯一,陳新是戰狂,那麼是否還有其他人也同在那個區,許子傑、丁嵐等又是扮演的什麼角色?憑女人的直覺,丁嵐不大可能是卿我微城。

輕歎於心頭,許我唯一,不過是我的臆想而已。

他自有他的方圓,我自有我的孤小世界,終究是,不相幹,無交集。

我得了失眠症,隻要周身被他的氣息包圍著,就無法入眠。哪怕眼睛幹澀到疼,閉上眼都是傳奇裏的與現實中的一幕幕交織在一起,變得混亂,令我分不清什麼是虛擬,什麼又是現實,就像我這麼多年過的日子一般,在虛擬的世界裏想尋找真實,又在現實的世界裏尋找虛擬。

我的不對勁終於被許子揚發現,夜半醒來,他見我瞪大了眼凝在某處,推了推我的臂膀問:“為什麼不睡?”我側眼看了看他輕聲道:“剛做了個噩夢,醒過來就睡不著了。”

他也沒揭穿我,隻問:“做了什麼噩夢,說給我聽聽。”

哪裏有什麼噩夢,不過是我隨意撒的謊,他卻執意要問,我想了想後道:“記不得了,隻是在夢裏覺得很可怕。”夢醒後會消除某些記憶,這麼說不算作假。

許子揚盯了我一會兒,沒有說什麼,伸手將我的腦袋壓在他胸口:“睡覺!”強勢的口吻裏帶了命令,我想牽唇苦笑,又聽他命令:“閉眼!”閉了眼,禁不住眼睫亂顫,是真的睡不著,尤其是這種睡姿,鼻間與呼吸裏,全是他的氣息,霸道地占滿了我整個神經。

過了會兒,許子揚突然道:“淺淺,你若睡不著,不如我們做點別的?嗯?”語聲輕柔,就在耳側,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耳根處,癢癢的。我微微側開了些,咕噥了句:“不是在睡嘛。”他輕哼了聲,隔了數秒,手在我背上輕拍起來。

不曉得我是真的疲憊了,還是他那輕拍有安撫作用,居然眼皮子越來越沉重,意識逐漸模糊,終是沉睡了過去。

此後若是晚上被他發覺我還沒睡,就效法這般,漸漸地那失眠症竟不治而愈了。後來想,其實我這是心病,是身體乃至意識對他的抵抗,而許子揚用他的方式讓我排斥著也習慣著他。

真不懂他了,既然已經知道我是水雲軒,又不愛我,為什麼還要將我強掠在身邊?等哪一天情緒上頭,我可能就真的撕破臉攤開了問吧,隻是現在,理智還在,我問不出來。

可有些事我以為不問,就會隱在底下,然後沉寂。卻沒想到,不是我來揭開虛擬的麵具,也會是別人。當假麵被撕開,真相來得那般波濤洶湧。

天橋項目敲定後,工程如火如荼地進行,幾個月後就初見雛形,這次工程屬許子揚與導師一同合作,丁嵐為助理。故而丁嵐提議聚會犒勞大家,沒人有異議。

我本不想過去,可導師卻在事前有意關照全都得到,不能缺席,想來是要賣丁嵐的麵子。

到了聚會地點,我微微吃驚,沒想到居然連許子傑,以及陳新和謝雅等人都在。自助餐性質,丁嵐將這樓層包了下來,有錢人的手筆就是不一樣,動輒包場。

我一進門,多道視線向我射來,竟成了場上的焦點。這種被目光聚集的感覺並不太舒服,尤其是各種目光飽含的深意令我如芒刺在背。

許子揚與丁嵐站在一處,看到我時眉宇微蹙了下,隨即舒展開,至於丁嵐看過來的視線就如她給我的整體感覺——盛氣淩人。她總以一種俯瞰的輕蔑之姿來對我,眼底有藏不住的厭惡。

時常想,丁嵐厭惡我其實就跟我厭惡她一般強烈,彼此立場不同,站的角度也不同。我得承認,我厭惡這個女人,厭惡她那高人一等的態度,她不過就是前世修來的福,生養在富貴權勢人家而已;我也厭惡她趾高氣揚的樣子,仿佛許子揚已是她的囊中物。

轉眸看到許子傑斜勾著嘴角看我,似笑非笑的神色,帶著嘲弄與惡意。

謝雅與陳新輕語了一句後,就向我走來,我亦微笑。慶幸這個聚會她在,不然還真令人坐立難安。早前通過電話,得知她與陳新已經言歸於好,此刻看兩人深情相依的樣子,如膠似漆,恩愛甜蜜,很感欣慰。

說是聚會,到底因為是兩種世界,各自為界,分作兩簇人。謝雅與我說了會兒話就回去找陳新了,我沒有動,就獨自坐在原位上。空腹喝酒,灼得胃有些難受,我瞟一眼食物,抬手去拿那塊提拉米蘇蛋糕。卻在要觸及時,被另外一隻白皙的手給搶了先,抬眼一看,是丁嵐。

麻煩來了,腦中閃過這句。我縮回手,從椅子裏直起了身,隻見丁嵐拿了蛋糕後對我嫵媚地輕笑了下,遂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餘淺,今天我就讓你看清你的價值。”話聲一落,她突然用力推了我一下,我沒防備,身體直往後退,伸手想去抓什麼,卻被她假意來拉的手給拍開,這下我是結結實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頭還碰著了桌子。

摔坐在地的瞬間,“哐啷”的餐盤落地聲也隨之而來,一下子四散在我周圍。這可能是我最最狼狽的一次了,食物的菜汁濺到了我身上,將米色外套給染了個遍。

最主要的是那一下摔倒,一時竟站不起來,隻能坐在地上,任由無數人注目而來。我正待抬頭怒斥丁嵐,卻被她先聲奪人:“餘淺,你為何要故意摔倒來陷害我?我明明碰都沒碰你!”

不及反應,許子揚的身影已出現在視線內,但他不是走向我,而是環住丁嵐的肩膀,低聲問:“怎麼回事?”丁嵐立即一副驚慌如小鳥般地依在他懷中說:“剛才我過來取些你喜歡吃的提拉米蘇蛋糕,卻被餘淺給搶了去,然後她說你別得意,就突然往後栽倒下去。”說到這裏,又轉頭艱澀地對我說:“餘淺,很抱歉,我什麼都可以讓你,但是不能把子揚讓給你。”

我沒有去看她,隻盯著許子揚俯視的眉眼,那裏沒有溫柔與疼惜,隻有若有似無的厭惡。他信了丁嵐的話,真的以為我有意做這場戲!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被害者反被誣陷為害人者,四周看過來的目光裏多是輕蔑與嘲諷,在笑我畫虎不成反類犬,不過是東施效顰。我沒了解釋的欲望,心暗成灰。

謝雅上前將我扶起時,剛好導師走過來,聽到有同學向他悄聲報告,附和了剛才丁嵐的說辭。眾人看我的眼神中全存了責怪,以為我是在假摔。

假摔!多麼可笑的名詞,本是用在足球場上的,如今卻加在我身上。

我低頭沉默,不去看那些怨責的眼。不是我要做鴕鳥逃避,而是當人的第一觀感已經認定了所看所聽為事實真相後,很難再去扭轉他們的想法,尤其是我無心辯解。

卻聽一聲冷哼在議論紛紛中尤為明顯,轉而閑涼中帶了點戲謔的男音響起:“誰來跟我說說細節呢?是哪隻眼睛看到餘淺陷害丁嵐的?”

我怔了下,是許子傑!不由得抬目去看他,而他沉鬱的目光隻掠過我的臉後就向四周環視,因是他在質問,剛才信誓旦旦打小報告的人沒一個敢再站出來。即使導師的學生不認識他,但從他的氣度,也猜到了此人不能惹。

丁嵐蹙眉問道:“子傑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是我冤枉了她不成?”

許子傑掉轉目光,看向她時變得邪肆,恢複吊兒郎當的樣子,聳了聳肩道:“我可沒這麼說。隻是我見剛才大夥都談興正濃,心無旁騖的,原來都是一心二用的主,一麵圍坐在一處,一麵還能時刻關注周邊。此等本事,我倒是有心學習一番。”

一番話,誰都聽出了其中的嘲諷,恰如許子傑所言,剛才整個餐廳內,基本是無人留意此處,此刻那言之鑿鑿的旁證顯得太過虛假。

丁嵐眼中閃過惱意,卻礙於身份不好跟許子傑爭辯,於是轉過眼看身旁的人,盈盈的水眸中露出哀憐:“子揚,你信我嗎?”若我不與丁嵐敵對,此時定然拍手叫好,女人在適當的時候示弱,是為大智慧。顯然,丁嵐深諳其道。

許子揚眸光難辨喜怒,抬手輕撫了下她的發,冷冷看過來,淡漠地說:“道歉!”

我一怔,其他人也都微怔。

見我不語,他又重複道:“餘淺,道歉!”這下我看清了,那黑眸沉黯且斂著風暴,而站在他旁邊的丁嵐卻是昂起了頭,嘴角處露出一抹得意。

我微微眯起眼,看了他半晌,啟唇輕吐三個字,音量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

“不——可——能。”

人在被逼迫到絕境時,總會有一根神經強硬起來,就算我與許子揚有那一年協議,就算我欠了他債,就算我們是賓主關係,我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低頭。

有人要我看清自身的價值,我已經看清了,但決不會將尊嚴送到對方的腳下去踐踏。我想我眼中的堅決,許子揚一定看得懂,可他就渾身散著冰冷,沉沉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