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許我唯一,許我天荒·上》(5)(3 / 3)

蒙矓中,感覺有人撫上額頭,想睜開眼睛,卻覺眼皮沉重,暗想自己竟如此困。

沒過多久,鼻間聞到一股香味,身體也被人半抱了起來,有人在輕拍我臉頰,遙遠的聲音在喚:“淺淺,醒一醒,起來吃了東西再睡。”

語聲如此溫柔,是我在做夢吧。許是食物的香味太過誘人,趕跑了瞌睡蟲,我終於半睜開了眼,許子揚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眸子墨色流轉。唇上一痛,低眼發覺是他握了調羹伸到嘴邊,正好碰到了那處破皮。而調羹內,正是那誘發我醒過來的香味來源——雞粥。

吞咽了口唾沫,到底沒抵擋得住那誘惑,還是張口含進了嘴裏,鮮味鋪滿舌尖,然後滾喉而下,暖了心肺。忽然想起那次例假來腹痛,他喂我喝紅糖水,又用手安撫我的小腹一整夜。情景何等相似,他的溫柔我從來都免疫不了。

當調羹再次遞到唇邊時,我抽回了思緒,坐起身輕聲道:“我自己來吧。”他沒有說什麼,收回了扶撐著我後背的手,把調羹擱在了床頭櫃的碗裏,卻是仍舊坐在那兒沒走開。

沉默的氛圍裏,隻有我喝粥的聲音,顯得單調至極,加上他視線一直停駐在我臉上,就算肚子再餓也沒什麼胃口了。好不容易小碗見底,正準備放回床頭櫃,他伸手接過了碗,在我怔愣的目光中走向茶幾。這才注意到那裏有個很大的湯盆,用東西蓋著,揭開來裏麵是一大盆的雞粥。

又是一碗粥遞到了我麵前,我嘴唇動了動,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卻沒說出來。我認命接過,埋頭苦吃,等到第三碗再遞來時,我欲哭無淚,終於開口:“吃不下了。”原本餓過頭後胃炎發作,不宜吃太多,一碗熱乎乎的雞粥是暖胃,兩碗是勉強撐下,再來一碗……

許子揚顯然不懂其道理,蹙著好看的眉低斥:“你看看你,肚子餓到胃痛也不說,現在還挑三揀四,再吃一碗下去。”

我扭過頭,想不予理會,他索性坐下再度將盛滿粥的調羹送到我唇邊。

“真的吃不下了。”

“乖,別跟我鬧脾氣,再吃些,看你這陣子瘦得全成骨頭了。”

雞同鴨講!我扭開臉,他跟進一步,往後退,他再進。忍無可忍,伸手去推擋,卻一個不慎直接將他手中的碗給推翻在床,溫熱的粥淋了他一手,然後被子上也是一大攤。

一時驚慌,從床上跪坐而起,拿了紙巾去擦他的手,過了會兒發覺他無聲息,不由得抬眼去看,隻見他神色錯愕,直直盯著我看。我心虛地指了指他的衣服:“要不要脫下來?髒了……”

然而等到許子揚反應過來,開始解開襯衫紐扣時,我就後悔了,是腦袋生鏽了忘記他襯衫底下什麼都沒穿,居然建議他脫衣服!

微赧地移開視線,一抹緋紅浮上臉頰,耳邊傳來他戲謔的笑:“臉紅了?”我翻了個白眼,彎下腰去撿他扔在地毯上的襯衫,卻覺腰間一緊,被他從身後摟住,輕壓在我背上,低歎在耳:“淺淺,別跟我鬧脾氣了,丁嵐的事我跟你解釋,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我母親與她私下裏的約定,晚些我會處理好。”

他母親?想起那個電話中淩厲強勢的聲音,或許吧……這算是許子揚第一次低聲下氣跟我解釋一件事,即使心裏仍在意,還是選擇信了他。他的家庭,我從來都是站在局外看待,電視屏幕上威嚴的許父,不曾謀麵隻聞其聲的許母,遙遠到不可觸摸的邊際。

現在,我與他之間,終究是要插入他的家庭了嗎?似乎看到自己的感情即將走到終點,如果有一天許子揚真的與丁嵐結婚,我該置身何處?

輕輕掙了掙,他放鬆了些桎梏,手卻仍停留在腰上,我撿起衣服淡聲道:“我幫你把襯衫洗了,晾上一夜就幹了。”腰間一反轉,迫使我正麵對他,強勢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他俯首深看著我,不讓我的目光逃離。我懂他眼中燃燒的怒焰從何而起,剛才那算是求和的一番話到了我這兒沒有給予應有的回應。

最終,他麵色微沉,語聲冷了下來:“如果你胃不痛,就盡管去洗吧。”

若不提及還沒覺得,這一提起時,胃神經就開始隱隱抽痛。我選擇忽略,隻扭動了下,圈固的手就鬆開了,他退開兩步,神色陰鷙。

走進洗手間,隔斷了他的視線,我長舒了一口氣。一邊機械地拆著洗手池上的一次性肥皂,一邊注水在池內,在看著水將深紫色的襯衫漸漸淹沒時,思緒卻不知飛向了哪裏。

什麼時候開始,我和他的相處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前一刻劍拔弩張到翻臉,後一刻又溫情四溢,然後一句話又讓彼此相敬如賓。就這樣周而複始地,鬧翻、和好、冷戰、再和好……

“水漫出來了。”清冽的聲音在旁提醒,我心中一驚,低頭去看,果然池子裏的水已經溢出到洗手台上,連忙關掉水龍頭,再探手進池底開了封蓋放掉一部分水後重新蓋上。側頭注目,許子揚斜靠在牆上,右腳撐地,左腳微微彎曲墊在前,嘴裏叼著煙,眼睛微眯看著我。

撤回目光,埋頭洗他襯衫那處的汙漬,氣氛很微妙,兩個人都不說話,他在門框外靜默注視,我在門框內輕輕搓洗衣服。實在受不住氣氛的壓抑,我打破靜謐:“你先睡吧,我把衣服洗好晾起來就睡。”

卻見他挑了挑眉,隨後悶聲道:“粥沾了一身,不洗澡怎麼睡得著?”

窘在當場,原來他不是在等我,而是我占了洗手間,他沒法衝涼……我連忙轉頭快速搓洗再過濾了幾遍後,走出門,把地方給讓了出來:“你進去洗吧。”

他也不客氣,跨步走進,回過頭見我還呆站在原地,邪勾了唇角問:“怎麼?想跟我一起洗?那進來。”說完伸手欲來拉我,嚇得我轉身就逃,身後傳來愉悅的嘲笑聲。

等門關上,裏頭傳來衝水聲,我才輕撫胸口跳得狂亂的心,剛才有那麼一瞬,凝神在他寬厚的肩背,是覺得……他很好看。晃去腦中的胡思亂想,去衣櫃取了衣架,把他的襯衣掛在窗口,然後撫平皺褶。

許子揚從浴室出來時,細軟的黑發還在滴著水,沿著他的背脊往下,我吞咽了口唾沫。突然,什麼東西撲麵而來,我氣惱地拉下來一看,是塊白毛巾,某人已經斜靠在了床上,那塊毛巾正是剛才他擦頭發用的。

“口水掉下來了。”

我直覺探手去擦,可等動作起後立即發覺不對勁,氣得我將手裏的毛巾甩扔過去,他拿枕頭輕輕一擋,毛巾飄了下,隨後可憐地躺在了地上。我火氣上揚,也不知哪跟筋犯軸了,居然抓起另一邊的枕頭朝他再度扔去,這回那枕頭直接彈了回來,於是一場枕頭大戰開始展開。

等我氣喘籲籲地被他壓趴在床,“武器”不知所終時,理智總算回籠。這真是我此生做過最二的事,大半夜的不睡覺,跟他玩什麼枕頭打架。而某人玩得正興起,拿腿壓住我腰背,將我的手反絞在背後:“服不服?”

將臉埋進被子裏,無聲抗議。

許子揚沉笑了一聲,鬆開了壓製的腿,我乘機一個用力頂起,將他推倒在旁,還沒移動半步,就被他攔腰一拉,跌進他懷中,接著就緊摟住不再放手了。

我在掙動不開時隻能作罷,一番糾纏加上白天逛了半天,疲累上湧,我很快就入睡。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被他推醒,疑似溫柔的誘哄聲在耳邊:“乖,到了車上你再睡。”

我半眯著眼靠在他身上,一進車內,就往後座一躺繼續呼呼大睡。後來被說話聲給吵醒了,迷迷糊糊間睜開眼,入目是低矮的車頂,腦子停滯半拍才反應過來這仍是在車上。而說話聲來自前麵開著車的許子揚,他在講電話,似乎在與人爭論什麼,音量不由得提高了起來。

聽了一會兒,我就蹙起了眉頭,原來是母子倆在吵架,雖然聽不到對麵許母在說什麼,但大致內容就是責怪他不該在這時候放了手邊的事跑到外城去。

在許子揚掛斷了電話後,我有意多躺了一會兒,才裝作剛睡醒的樣子起身,問道:“幾點了?”他的目光從後視鏡裏瞟過來,淺笑著問:“懶豬睡醒了?”

我一怔,似曾相識的話,曾經很多次出現在那個年代的傳奇裏,低應了句:“嗯。”

車速漸緩,靠停在了路邊,他回首過來:“坐前麵來。”我嘴角抽了抽,這人在某些問題上還真是愛計較。無奈下車,換坐到副駕駛位,車子重新駛上軌道,我看了會兒窗外的景致,驚疑地問:“我們不是回C市嗎?”

雖然偶爾我有些路盲,可沿路的路牌還是看得懂的,這並不是回C市的那條路。

“先不回,我有事要去省城Z市走一趟。”

看我驚愣在當場,他笑著伸手撓我後腦,在那疤痕處摸了摸:“瞧你這傻樣兒,本來我昨天就要過去的,可為了逮出逃的懶豬,隻好延後一天了。”

我假意嫌惡地推開他的手,低聲告誡:“專心開車。”他聳了聳肩,也不多言。

心下了然,許母那通電話應是為這事,也難怪她不喜歡我了,許子揚為了尋我竟連公事都擱置延後,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之前就差一點因為我在工地出事故而讓他倒台,眼下又如此,看來在許母眼中,我是真成了那個禍水的紅顏。

我暗自煩悶,我的父親再婚後就居住在Z市。自他與媽媽離婚後搬離家鄉起,我就從未再踏足過省城半步。

中午時分,抵達Z市。

沿路許子揚的電話不斷,似乎都是打來催促的,見他眉宇間的皺褶越來越深,想他如此沉穩自若的人,也有不耐煩的時候。

車子開到了某個飯店門前停下,剛下車,就有人迎了上來,正是許子揚的那個助理。助理與我認識,微瞥了我一眼後壓低聲音對許子揚道:“許少,許老已在包廂會客,就等你了。”

許子揚轉首過來,攬著我邊走邊說:“你一會兒在旁邊包廂裏先吃著飯,我應酬完了過來接你。”到了二樓包廂區時,他又囑咐了助理幾句,才鬆開我朝最裏麵的那個豪華包廂而走。

“餘小姐,請跟我來。”助理客氣地為我引路,進了另一個包廂。圓桌上已經上了好幾個菜,都是我平時愛吃的,轉過視線,助理摸了摸鼻子,解釋說,“是許少先前吩咐的,我隻是照做。”

等門被輕輕掩上後,我也不客氣,舉了筷子開始吃起來,明明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吃在嘴裏卻失了味道,沒那麼鮮美,反而那隱隱作痛的胃又有發作的跡象。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語聲,隨後門被從外麵推開,一前一後走進兩個女人,我停住筷子,心中微沉。後麵那位我認識,是丁嵐,至於前麵的那個中年女人,從她精細的五官和與許子揚極其相似的眼睛來看,也猜出了來者何人。

此時她正自上而下俯視坐在椅間的我,端莊高傲的下巴不曾垂下毫厘,僅是眼尾恩賜地稍微垂下些許,卻有一股迫人的氣勢。她果真如那冰冷的聲線一般淩厲強勢。

門口處,助理抱歉地看著我,他腳步剛移動,許母就冷冷警告:“韓洛,子揚會客的是誰,你不是不知道,你要現在就去打斷那重要的會晤嗎?”

韓洛正是助理的名字,在聽得這句話後,他微垂了視線,低聲道:“許夫人,我知道了。”然後退開了兩步,丁嵐唇角劃過淺譏,輕輕將門掩上。

我從座位裏起身,恭敬稱喚:“許夫人,你好!”

她鼻端哼出一聲冷笑:“餘淺是嗎?”我點點頭,明知來者不善,但還是得受著。凜然目光如冰刀扔擲過來,許母踱進兩步到桌前,目光掃了一圈桌麵,嫌惡的神色立即出現在她眸底,“昨晚子揚是不是去找你了?”

不等我答,她又質問:“你可知這次的公務對子揚有多重要?他丟了一大幫人跑去找你,還與你廝磨一夜才匆匆趕來。餘淺,你真好本事啊。”

我微低了頭,輕聲道:“我很抱歉!”

“抱歉?餘淺,子揚的事情上,你不配說這兩個字。”姿態睥睨,眼神蔑視,似與我說話都覺得降低了身份。轉而她又語聲一轉,口吻緩和地對丁嵐道:“小嵐,我們回吧。”鞋跟敲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往門邊而去。

我微抬眼,見丁嵐挽著許母的手拉開了門,兩人姿態親昵,完全沒了之前的肅殺之氣。但到門邊時,丁嵐忽然頓住,溫和開口:“阿姨,我想跟她說兩句話,好嗎?”

許母的視線從我身上瞟過:“那我先過去,你別太耽誤時間。”

丁嵐微笑點頭,極盡溫順乖巧,從許母讚賞的目光可看出,對這個準兒媳是十分滿意。家世、背景、相貌、儀態,每一項都是滿分。丁嵐就站在門邊,目送許母離開後才再度走到我跟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會兒,拉了椅子坐下,姿態像是主人般指了指我的座位:“坐吧。”

我沉默著坐下,靜候她的下文。曾多次領教過她的厲害,此時自然不會認為她是想與我和談,但許母離開後,迫人氣勢散去,我亦鬆了口氣,對著丁嵐,反而沒了懼意。

“餘淺,當知道你是靚靚軒豬後,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該拿你怎麼辦?”

眼皮跳了下,沒想丁嵐開口第一句竟是這句話。

她接而又道:“靚靚軒豬,縹緲仙子,窈窕淑女,曾經我們三個人是那麼和諧友愛,而且因為淑女有君子,相對來說我和你要更好些,那時你是冷戰身邊的得力戰將,我對冷戰的感情從沒瞞過你,而你總是最好的聽眾,不多言。靚豬,回想起那時,真的很懷念啊。”

這樣憶昨日感慨的丁嵐,我是第一次見到,仿佛她收了如許鋒芒。可是,那上揚的嘴角告訴我,還沒有完。

果然開場白一過,她銳利的目光直射而來,臉上的笑也盡收:“可是,為什麼你偏偏是餘淺?靚豬是任何一個人,我都會與她握手交好,唯獨你餘淺不行!一直不懂子揚為何對你有如此深的執念,原來一切根源在這裏,你是靚豬!知道今天這個飯局對他來說有多重要嗎?他卻為了你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拖延遲到。”

這般落寞的丁嵐,不過也是為愛而苦的女人。

她在頓了頓後,又語鋒一轉:“可是,餘淺,這樣又能代表什麼?”

心間倏然劃過一道冰涼……

我走出餐館透氣,腦中回蕩著丁嵐最後說的話,她說這次許父與許子揚在省城的事談成後,會停駐幾天商談兩家的婚事,那邊包廂裏她的父親亦在列。

她又說:“餘淺,沒有人會是男人心中的獨一無二,在利益麵前,事業麵前,男人永遠都知道該如何選擇。”說完後,揚眉問我,“你覺得你能拿什麼來和我爭?”

句句誅心,句句又在理,我無言以對。

回神間發現韓洛跟在身後,剛想轉身讓他留步,忽然肚子處的劇痛傳來,如刀絞般,痛到我忍不住彎下了腰,耳邊傳來韓洛焦急的詢問聲:“餘小姐,你怎麼了?”想回說沒事,可是痛到說不出話,腳上一軟,人往前栽了下去,倒地的時候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