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許我唯一,許我天荒·上》(14)(3 / 3)

“就為她這句話,我決定讓她追隨自由的夢想,鼓勵她去尋找愛情。可藝術家的心思,我們凡人想不透,我姐跟著那個畫家隻知道浪漫,卻遲遲不結婚,認為思想境界崇高才是真理。到後來,我都懷疑我姐是不是崇尚不婚主義了。

“直到許家出事,瞞得再緊,她還是知道了。那天她出現在我眼前,滿目蒼涼地告訴我,她與那個畫家分手了。之後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走進既定的命運,嫁給蘇暮年時,她臉上的表情是哀莫大於心死。蘇暮年,高高在上,於我們落魄的許家來說,是一株救命稻草。可是他四十三歲了,比我姐整整大了八歲,他還離過婚,有個十歲不到的兒子。我姐嫁過去就當了別人的後母。

“那是我姐,我捧在手心嗬護想給她幸福的姐啊,我隻能無奈地看著她成為家族的犧牲品。你知道我當時的感受嗎?不是痛到無法呼吸,而是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太殘酷,失去以後,是要拿很多很多的祭品來供奉的。我們就是那個祭品,我姐都被逼向命運低頭,那麼也不差我一個。你說,我姐跟了蘇暮年這樣的人,我跟蘇敏若在一起是什麼事?哈。”

他最後那聲笑荒涼又諷刺,而一口氣說太多話,頓住時微微有些氣喘,看得我心疼至極。

手上一暖,子傑輕蓋住我的手,他的指尖有了薄薄的繭,摩挲而過的不是掌紋,倒像是命運。他輕聲道:“若若,我跟你說這麼多,是想告訴你,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不能有任何一點行差踏錯,也從來都身不由己。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身不由己的夾縫中保留住什麼,就像你跟子揚,他會極盡所能地留住你,而我也盡最大的可能保你安若。但是,你一定要堅信一件事,你和他會幸福,你的幸福隻有他能給,懂嗎?”

我知道是我臉上的慌亂被他看出了心思,他在寬慰我,可是我為什麼聽不太懂他的意思?驀然睜大眼,有道極光閃入腦中,某種頓悟直入心扉,這是……許子揚借他的口來給我鋪設心理?

我反抓住他的手,急問:“子傑,是不是他讓你來勸我這些的?你們要做什麼?”

許子傑的臉上浮現一種莫名的表情,看得我越加心慌,但一閃而過之後他卻道:“若若你想多了,我隻是給你打個預防針而已,你和子揚都有小一一了,你要相信他,不是嗎?”

是這樣嗎?可為什麼我心裏極度不安?許阡柔嫁給比自己大八歲的蘇暮年,許子傑接近蘇敏,借由此事獲得與蘇家談判的籌碼。許子揚也姓許,他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或者他正在做,也或者他將來會做什麼……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許子揚是他們的主心骨,每一個人都是在聽他安排。

子傑從重症病房轉入普通病房,情形有所好轉。連著幾日,蘇敏都有來,沒有再出現上回哭著跑掉的情形,子傑默認了她在身旁照料。在子傑漸漸恢複起來,能夠走動時,許子揚打算帶我回去。

但在離開前,卻發生了一場不小的紛爭,緣起於我和蘇敏。我們同時遇上醫院內失去理智的病人家屬,而蘇敏因為練過躲閃了開,我卻被對方給抓住,雖然後來許子揚與子傑立即趕來救下我,不過虛驚一場。但子傑也因此將積聚已久的憤怒撒在了蘇敏身上,偏偏不巧被蘇慕年看到,雷霆之怒並沒有,蘇慕年那發狠的神情讓我們都覺膽寒。

當天我和許子揚就回了,當下前景未明,又惹怒了蘇家,就如雪上加霜,許子揚必須立即回來坐鎮。我們暫時住進了分派的職工宿舍,名頭上說是宿舍,實則卻是獨立的住房,環境還是比較好,住宅也安全。

有件事讓我很憂心,就是他的咳嗽毛病又見複發,之前我懷孕期間生活比較安定,我老給他煮雪梨冰糖水喝,倒是好了。可到了這裏後,應酬又增多,煙酒根本避不開。已經戒掉的煙癮又有了,雖然他回來後極力克製著不抽,但從他身上的煙味可察覺,在外麵沒少抽。

咳嗽的症狀就是因此而起的,我隻能有心無力地擔憂著,繼續給他煮糖水喝。

明明看似平靜的生活,卻總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在逼近,沉重的壓力圍繞著我們,我常常在心中慨歎,這何時才是個頭。

這日,許子揚回來得很早,見他神色間有久違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揚,平添幾分俊逸,應該是公事順利。我也不由得為他高興,特意多炒了兩道菜,上桌時給他把飯添滿了,居然他硬是多吃了一碗,還笑著誇今天的菜好吃,我聽了心裏甜如蜜。

在廚房裏洗碗時,忽覺腰上一緊,他從後抱住了我,胸貼在我背上,某處擱在我身後。我麵上一熾熱,嘴裏嚷著:“別鬧。”他卻將下巴抵在我肩膀上,淺淺的笑聲穿過耳膜,宣示著他的愉悅,我問他:“什麼事這麼高興?”

“淺淺,再過一陣子,我們就回去。”

“回哪兒?”我微微訝異。

他將臉貼在我臉頰旁,輕語:“Z市。”

我沉默了,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了下來,他這意思是即將要成功了?

“怎麼?你不想回去嗎?”他察覺到我的怔忡,灼熱的視線盯在我臉上。我微微側轉了頭,與他對視:“沒有,你在哪裏我自然就在哪裏。”

我早就明白,當許子揚功成名就時,他絕對會如王者般再度降臨那座城市。盡管他可能在這裏也能風生水起,但那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在失去的領土上奪回屬於他的東西,他要的是讓那些曾經踐踏他的人被他踩在腳底。否則怎能抵他父親、老爺子等事的心頭之恨呢?他跟子傑一樣,或者說他們整個許家,都在以此為目標。

他聽了我的話,很高興,唇抵在我耳邊輕聲道:“回去後我給你一個驚喜。”

我心中一動,沒有開口詢問,卻隱隱知道他指的“驚喜”是什麼,唇角輕揚,眉眼間也有了歡喜。吃完晚飯後,我與小一一坐在床上玩,許子揚拿出手機對準我們:“別動,讓我拍個照做封麵。”

露齒而笑的瞬間,畫麵定格,我與親愛的寶貝留存在了他手機上,也留存在了他心裏。最後又被他鬧著拍了張“全家福”,我們一左一右,寶貝女兒在當中,手機“哢嚓”的瞬間,寶貝對著鏡頭睜大眼,眸中盡是好奇。

等安撫好寶貝女兒睡覺後,我就壓低了聲音問:“能跟我講講外麵的情形嗎?”

語言是舒緩壓力的一種方式,適度的傾吐對他會有幫助。他沒瞞我,在我耳旁輕聲講著最近發生的事,告訴我有個項目正在發展,此項目順利完成的話,對他而言是個不小的成績,勢必能將他帶往新的高度。這就是他今晚回來壓抑不住興奮的原因。

兩個人之間溝通是關鍵,現在的我們有什麼事都不會選擇去隱瞞,我十分依戀此刻的感覺。夜晚是在甜夢中度過的,醒來時嘴角都抑不住地上揚。早上送許子揚出門時,替他理了理領帶,又撫平了襯衫上的皺褶。

我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心中有充實的感覺,每日清早目送他上班,夜裏等他下班歸家,這樣的生活,不就是我追求的自由的平凡幸福嗎?不覺歡喜異常,唇角揚起溫柔的弧線。

可不知怎的,我的心漏跳了半拍,徒生不安的衝動,緊走兩步,從身後抱住他。我的手指摩挲在他的西裝外套上,莫名地產生一種占有欲,想將這個男人緊緊抱在懷裏。

許子揚沒回頭,低笑著問我:“怎麼了?傻瓜,我要遲到了!”

我沒說話,將臉貼在他後背上,有點嬌寵的愛膩:“就是想抱抱你。”

擁抱,是人與人心的距離靠得最近的時候,因為他是許子揚,擁抱才有意義。

他踏著清晨的陽光逐漸走遠,等拐過一個彎,看不見他身影了,我才回轉身進門。準備料理女兒,一會兒小家夥就要醒來,又要開始新的一天忙碌而甜美的生活。

十分鍾後,我正在給女兒穿衣服時,忽聽有人敲門,我心裏覺得奇怪,他有東西忘拿了?是鑰匙沒帶嗎?我輕輕拍了拍女兒:“寶貝乖,你爸爸忘拿東西了,我去給他開門哈,等著。”

我穿著拖鞋踢踏踢踏地走到門邊,邊開門,邊笑問:“忘拿什麼了?”

沙灘,別墅,海浪聲,是我現在的生活寫照。

我已經住在這裏七個月了,每天聽著海浪聲入眠,又在海風中清醒。曾經十分向往大海,覺得海邊是個浪漫的天堂,但是此刻,我與浪漫絕緣。

因為我是個——囚犯。

其實這囚犯兩字上,還得加個雙引號,因為沒有一個囚犯像我這樣過著舒適的日子,除去沒有人身自由外,其他一切都安好。身旁的搖籃床裏,女兒睡得正香甜,她懵懂地看著世界,懵懂地不知身在何處,懵懂地隻要媽媽在身旁就能滿足。

可我這個明白人卻無法如此懵懂啊,每天單一的生活,一成不變,日複一日,沒有網絡,沒有電話,就連衛星電視也沒有。倒是有高端的影碟機,有上百部好看的影片,有一屋子的書,也有曼妙的音響器材,那音效絕對要比我在電腦裏放的音樂要強上百倍。

屋子裏除去我和女兒,還有一個保姆,以及一個顧名思義為保鏢實則為牢頭的中年男人。保姆負責照顧我的飲食起居,保鏢則負責掌控我的安全與……自由。

那日我以為是許子揚忘了什麼回來拿,結果打開門看清外頭站的人時,驚愣在當場,心亦往下沉,不祥的預感,之前不安的心,原來如此。

蘇暮年站在門外,他英俊中帶著曆練滄桑的臉上,是沉穩而詭異的笑,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垂死掙紮的獵物,最終都將墮入網中。我朝他身後望,隻有一輛全黑的車子停在那處,不見其他人,而那車窗用深黑的膠膜糊得滿滿的,一點都看不清裏麵,猶如他的人一般,給人壓抑窒息的感覺。

像蘇暮年這種人,找上門來肯定是來意不善,但不至於會做下強搶民女的勾當,與他身份不符,他也不屑此類手段。那唇角的弧度足以證明,他已經成竹在胸。

我還是緊扶住門框,不讓寸地地問:“你有什麼事嗎?”

蘇暮年淡聲道:“來找餘小姐,蘇某深感冒昧,不知可否進屋談談?”我搖搖頭,勉強笑道:“不好意思,這不太方便。”當時除了生硬的拒絕,我實在想不到該如何做,卻有預感,這個男人突然出現,已是勢在必得。

所以我在門口與他周旋的同時,不動聲色地用指甲在門框上留下痕跡,一筆一畫,我不敢有任何分神去看的動作,隻能憑著感覺。蘇暮年的神態彬彬有禮,但吐出的話卻如毒蛇般:“餘小姐,我們最好還是談談吧,談談許子揚最近那個項目如何?”

我心中大驚,睜大眼看他,那暗沉的眸光裏潛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不得不將他讓進了屋,門關上時,屋內頓生窒息感,是這個男人的氣場太過強大,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他挑了張桌邊的椅子坐下,突然問了句:“餘小姐,釣過魚嗎?”

我不明其意,隻挑了挑眉道:“有,就一次。”那次還是許子揚帶著我去的,釣到最後我在他懷裏睡著了……打住,此時不是想那些甜美事的時候。

蘇暮年笑了笑,也不多繞彎子:“釣魚的工具除去漁竿就是魚餌,魚餌越大自然就越容易成功。不瞞你說,剛才我提的那個項目就是我給許子揚下的餌,對於一個急於求成的人來說,這是個絕難碰到的機會。成功在望,然後功虧一簣,這種滋味不知道會怎樣?”

我沉默著靠在門邊,很簡單的字已經刻好,而指甲脫落的瞬間,十指連心的痛侵入我神經。我凝眸看著他,寂色的眸子裏是了然,隻道:“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蘇暮年眼中微微閃過訝異,隨後臉上浮出深沉的笑容:“不錯,我喜歡與聰明人說話。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就是想請餘小姐去海邊度個假。”

我諷刺地笑了笑,倒不是我真如他說的那般聰明,而是既然如他所說給許子揚下了魚餌,如果是要害那都是他們男人之間的事,用不著跑來找我這個婦人說三道四。拿到我麵前來說,足可見目的在於我。

所以我不恥下問:“為什麼?”

他卻眉梢微抬道:“這個問題,餘小姐應該自己明白才是。”

腦中飛閃過醫院的場景,赫然領悟。原因隻在於,蘇敏。

蘇暮年在給許子揚下套的最初,目標就不是他,而是我,而他現在的立場很明確,如果我不合作,那麼倒黴遭殃的就是許子揚。

這一次,多了一個蘇家,許子揚要翻身,難如上青天。

我輕歎一聲:“能帶上我女兒嗎?”

“榮幸之至!”

……

我慨然而歎,不能怪我當時的決定。那種情況下我不認為將女兒留下明智,首先我若跟著蘇暮年走了,女兒一個人待在屋裏一天,這個可能我想都不會去想;其次,許子揚在發現我留下的信息後,他必將全力以赴這場硬戰,沒有多餘的心力和時間來照料女兒。

我賭蘇暮年的動機,不過是想利用我來逼迫他和子傑,但不至於真正拿婦孺孩童下刀,所以女兒跟著我是最好的選擇。與世隔絕後,外麵的動向我是一點都不知道,保姆和保鏢顯然是受過訓練和告誡的,他們不會向我透露一丁點的風聲。事實上我也試圖逃跑,但隻跑出別墅五十米遠,就被保鏢給堵截住了,第二天蘇暮年就過來了。

他什麼話都沒說,就走進嬰兒房抱起一一往門外走,我急急拉住他問要幹什麼,他回過頭掃了眼緊拽他衣服的手指,蹙著眉問:“你還跑嗎?”他的意思很明顯,如果跑,那麼就將女兒與我隔離,我除了指天誓日向他保證絕不再跑外,別無選擇。

之後我再沒動過逃跑的心思,因為我絕對相信如果逃跑不成功,蘇暮年會把女兒與我分開,到那時我就是追悔莫及也無用,所以還是省省力氣,等著男人來營救。

這一等,竟是七個月,漫長而煎熬,尤其是我無法窺知許子揚的消息,不知道如今的情勢對他是好還是壞,我壓抑到快苟延殘喘。

終於,命運的輪盤轉向我,為我創造了絕妙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