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訓?都出了這事還提什麼集訓啊。“這不是你為救我受傷了嘛,所以……”話沒說完,又被他給打斷:“所以你就可以擅離崗位?蘇敏,你把營地當自己家了?想走就走?”
這什麼跟什麼,憋屈地回嘴:“我哪有?”
“沒有嗎?那你為什麼會站在這裏?你可知道這個名額有多重要,有多少人想要成為行動中的一員?不要以為蘇沐天是你父親,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言辭犀利,毫無情麵!即使氣息不穩,一長串話下來都微微喘息,也將我訓得麵色發白。
我就知道他對我進獵鷹行動有意見,可是沒想到他這時候來跟我算這筆賬。本就因無法進門來看他積存了一肚子的委屈,又被他如此不留情麵地批評,頓有點酸澀感,強帶笑容道:“總指揮,這次你為救我而受重傷,我隻是想來看看你,那些事就不提了吧。”
哪知許子傑冷哼了聲,麵色更寒:“你以為我是為了救你?蘇敏,該說你天真還是單純呢,如果你不是蘇沐天的女兒,你覺得我會舍身救你嗎?”
心中一顫,我微微晃神:“你救我是因為我是蘇沐天的女兒?”
“要不然你以為呢?如果你出事,整個獵鷹行動都將會被迫終止,而相關人員也都將受到牽連。”他的話直白而尖銳地告訴了我,什麼是現實。也就是說,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我姓蘇,而我父親叫蘇沐天。如果不是這些原因,是否他就會眼睜睜看著我受傷?
不,我不信。他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想找些什麼話來反駁,卻懼於他的眼神,這股懼意是長期累積下來的。在他麵前,我永遠都是挨訓的份兒。他見我不語,聲音更加冷沉:“我已第一時間在通信器裏讓你原地待命,你卻不聽指揮逞勇鬥狠。如此不服從命令之人,不配跟著我。蘇敏,你已被除名這次集訓活動,後麵的比賽你不用再參加了。現在,給我消失!”
斬釘截鐵之外,還有……慍怒!
我繃不住了,背轉身往門口走,強忍已久的眼淚奪眶而出,去他的集訓,除名就除名,我還不稀罕呢。一口氣跑到樓下,冷風撲麵而來,寒簌簌地打了個冷戰,頭腦也清醒了些,回想剛才那些難聽的話,琢磨出了另一層意思:他似乎有意將我趕走。
為什麼呢?就因為我走後門了?理由說不太過去,至於如此討厭我嗎?
念及他受傷在身,也可能腦子受到震蕩而神誌不太清楚,姑且不與他計較。心裏有個聲音在吐槽:你就是想計較,人家還不搭理你呢。
被這麼趕走,多少有點灰頭土臉,且垂頭喪氣。跑去外麵溜了一圈,到傍晚時分,控製不住腳步又轉了回來。沒辦法啊,心落在這裏呢,我擔心他的傷勢。也不指望進病房陪他了,還是在外麵悄悄看上兩眼吧,省得又被掃地出門了。
走出電梯,遠遠朝那邊看了一眼,走廊上半個人影都沒,安靜得嚇人。
莫名地,有些不安,眼皮也應景地跳了兩下。
直覺上就把這種莫名情緒聯係到許子傑身上了,我加緊腳步走向急症病房,卻在門邊聽到裏麵傳來說話聲。門是輕掩著的,並沒有關上,透過玻璃窗探頭看了一眼,裏頭背對著門的是餘淺姑娘。
不是我有意想偷聽,而是從我的角度看,可見許子傑滿眼蒼涼。沙啞的嗓音透過門縫,傳進我耳裏,然後我的臉色一寸寸泛白。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這次演練的意外,舍身救我是為了換得與老爹談判的籌碼,想要利用老爹的關係為沒落的許家崛起鋪路。
怎麼會這樣,他的意思是在利用我?還沒等我消化掉這些信息,又聽到了一個震驚的事,是關於小叔叔和小嬸嬸這段婚姻的。我以為小嬸嬸隻是性情淡薄,所以平時總是冷冰冰的,卻原來她有自己的愛人,但為了家族不得不嫁給小叔叔。
淺略知道許家家道中落,可沒想到會中落到如此地步,需要小嬸嬸與小叔叔來聯姻,還要許子傑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獲得那所謂的籌碼。
當裏麵提及我的名字時,抽回了淩亂的心神,卻聽到他將我與他的關係,界定為——亂倫。
這倆字好嚴肅,我在心底很想反駁我們隻是名義上的,又沒血緣關係,可是理由不夠有力,就是“名義上”這頂帽子被扣下,也會很沉重吧。
這也是我在麵對小叔叔質疑時心虛的原因,可以預料到無論是老爹還是小叔叔,他們若知道我對他有了情意,定會掀起大風暴,也定將反對到底。
可我有什麼辦法,對他傾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喜歡上他的時候,他姐姐還沒嫁給小叔叔呢,還沒那啥“親戚”關係呢,那時我也沒明白自己的心。等明白時,事已成定局,尤其是這十個月的相處,我對他越來越迷戀。即使在聽到他說利用我,心很痛之外卻沒有任何憤怒,也沒有生出放棄的念頭。
我是不是無藥可救了?
真正打擊到我的卻是,接下來許子傑對餘淺說話的語氣,還有那小眼神,數不盡的擔憂與溫柔。他說他會盡最大的可能保她安若,讓她堅信,她和他的堂哥許子揚會幸福。我從那星眸中看出了眷戀,是的,眷戀。
原來,不是他的心太強硬,而是那裏早已住了人。那個人的名字叫——餘淺。
之前初見時,真的不是我的錯覺,女人對情敵的敏銳與生俱來。
是太震驚,也是太突然,以至於無法接受,我選擇退開步子,撒腿而跑,沒有慌不擇路,連我自己都好奇居然還能頭腦清晰地按電梯樓層。抬手一抹,涼涼的,濕濕的,唉,怎麼又哭了呢?從小到大都很少抹眼淚的我,倒是一天裏頭哭了兩次。
在即將跑出醫院大門之際,突聽身後傳來喊聲:“蘇敏,等等!”
我頓了頓身形,那聲音是餘淺姑娘的,她來追我幹嗎?我現在這個狼狽樣子可不能被她看到,衝出大門就準備攔的士,突聽她喊:“蘇敏,子傑暈倒了!”
身體比腦子還要反應快地奔了回去,也不去看餘淺,直往大樓內衝。清冷的聲音在身後問:“你是想去質問他嗎?”身體一僵,止了步子,質問他?我哪敢?不是我,而是他一個瞪眼我就膽寒了。
餘淺直截了當點明了我剛才的偷聽舉動,在我還沒來得及覺得難堪前,又問我是什麼想法。我能有什麼想法啊,就是覺得挺悲摧的,喜歡這麼一個人,不僅在算計利用你,心裏頭還有了人。相比之下,後者比前者更讓我覺得難受。
想說這許子傑的腦袋是咋長的,明明隻要順應下我對他那明目張膽的賊心,就可水到渠成助他成事。做老爹的女婿比什麼都來得妥帖,他卻偏偏舍近求遠,拿命去換什麼籌碼來跟老爹談判。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眼前這餘淺姑娘吧。
這是不是就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你說你一門子把心砸給別的姑娘也不說了,偏偏人家還不待見你,還與你堂哥那個啥郎才女貌,閨女都有了。這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嘛,還不如成全了我呢。
“蘇敏,聽我說些子傑的事吧。”
立即斂回心神豎起耳朵,全神貫注聽起來。本以為會很長篇,結果她用精練簡短的語言概括了一個男人從年少到年長的曆練過程,聽得我意猶未盡。很難想象,許子傑也曾有過那樣囂張跋扈的一麵。
這些是其次,餘淺姑娘雖然語氣平靜,可講出來的事卻令人震驚,許子傑與許子揚居然曾聯手算計傷害過她,至深!在那之後她出了一場差點丟掉性命的車禍,是許子傑救了她,他們成了兄妹。我是明白她意思的,她想說她與許子傑之間就是親情。
從她那眼底的柔意可看出,她對那個叫許子揚的男人深愛至極。可是她沒有看過許子傑看她照片時的眼神,我想他是把萬般眷戀都藏在了心底吧,也許他不會參與進她的幸福,但他心上的位置,卻被她牢牢占據。
不過,這番話不是對我沒啟發的,至少我肯定了一件事——我家老大沒戲!
心裏止不住幸災樂禍起來。
你丫不待見我,自個兒喜歡的姑娘也不待見你,還喜歡你堂哥,足可見你魅力不如人啊。
與餘淺姑娘來過這麼一次算交心的談話下來,我原本鬱結的心情消散了不少。她問我會去揭穿這次事件背後的真相嗎?會恨他對我動機不良嗎?
我自然是搖頭,前一個問題我沒想過,後一個問題我想了下,得出的結論是:隻恨他對我動機太純良了,還可以更不純良點,比如說……直接從了我。
這事我得仔細琢磨,與她分開後,走出了醫院在大馬路上遊蕩。當夜色將沉時,心裏有了決定,隔日小叔叔就丟了句話給我:小敏,你真的想好了嗎?
聽這話意,應是談妥了,就知道他出馬,必定馬到成功。
昨兒回到家,展開了場家庭風暴,風暴的起源與核心都是我。
因為我揚著脖子跟老爹說,要嫁給許子傑。這是我想了一下午的結論,不管他現在對我什麼心態,這種方式最直接,最能讓他達成所願。意外事件裏,雖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老爹作為上級領導定會追查這個事件,萬一被查出裏頭的貓膩怎麼辦?就算他做到事無巨細,與老爹談判的籌碼也比不過與我結婚來得有力。
老爹是個極其護短的人,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許家的事就成了我們蘇家的事。小叔叔那邊我也能勸服,如此一來就能真正幫到他了。當然這裏頭更多的是我“單純”的小心思,經過白天這一茬,加上從餘淺姑娘那兒獲得的鼓勵,我想為自己謀條出路。
否則以他那淬了冰沫子般的態度,我向他進軍的道路勢必是要夭折了。
這條戰略想出來後,深覺明智,我還給起了個響亮的名號,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既然稱之為風暴,那定是在家中掀起了天翻地覆。不僅是老爹,就連一向寵我的小叔叔都站在了反對的行列,但最終都沒敵得過我的蠻橫哭鬧,無可奈何地應了下來。當晚小叔叔就去醫院找許子傑了,至於談話的內容我不得而知,結果卻是我如願以償。
等我再度厚著臉皮上門時,許子傑沒再拿語言激我,也沒再趕我走,當然也沒給我什麼好臉色,陰鶩的眼神常把我看到瘮得慌。
熬過近一個月,我與他進入了和平模式。此和平並不是樂觀的那種,是到了相敬如賓的狀態,他不至於一直不理會我的討好賣萌,可是清涼的眼神有愈來愈冷的趨勢。
就是這種壓抑的平和,也被一次意外打散。緣由是我與餘淺姑娘談話時等電梯遲遲不到,改走安全通道,然後偏偏撞上邪門的事,在底下樓層間,通道門一開,就是煞氣撲麵而來。因為集訓過,我本能地對危險規避,等反應過來回頭時,已經來不及拉餘淺姑娘。
她被人挾持了!
該死的醫院,居然鬧出這麼大的事!病患家屬挾持人索求醫院償命。
萬一餘淺姑娘有個差池,那我可就得自刎謝罪了。閃身進安全通道,拔腿就往樓上跑。百米衝刺我都沒跑這麼快過,衝進病房後把事情向他們簡略彙報,兩條身影如箭般衝了出去,其中一個是本還在床養傷的許子傑。
等我趕到時,危險霎時解除,許子傑與許子揚配合默契眨眼就將挾持者給製服了。餘淺姑娘除了受了點驚嚇外,並沒有受傷。但看許子傑慘白的臉色,分明是動到傷口了,我甚是擔憂。安定好一切後一行人上樓,邁出電梯時,我見他身形一晃,條件反射地伸手要扶他。
哪知他突然一聲怒斥:“不要碰我!”人更是往旁邊躲開了我的手,聲音大到整條走廊上都有回音。我被嚇住了,愣愣地看著他,手一點點縮回,那滿是怒意的眸中有著沉濃的責備。“你是在怪我嗎?剛才我……”
不等我解釋,就被他怒聲截斷:“你住口!蘇敏,收起你委屈的表情。你學過最好的搏擊術,我教過你那麼多,你的臨場反應去哪了?你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被挾製,而你卻落荒而逃,以後不要說我是你的誰!”
臉唰的一下白了,心往下沉,那話裏話外……我幽聲問出心底的疑問:“你的意思是當時就該我被抓為人質也不能讓她受一點傷害,對嗎?是這意思嗎?”
明知他可能在盛怒之下會口不擇言,卻仍然忍不住計較那話的含義。
“是,如果是你被挾製,以你臨場應敵的經驗可以有效掌控住情勢,並能抓住敵方的弱點而給予反擊。這是必須有的自身覺悟!”
去他的自身覺悟!就因為我經過訓練,然後生生拿了把枷鎖往我身上戴!可當時那情形哪容我考慮,所有事情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根本來不及反應。
微仰了頭,抑住即將滿溢出來的悲憤,戳穿一件事實:“許子傑,你不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現在你這般震怒,無非被挾持的那個人是她,是你心尖上的人,你舍不得她受一點點痛。嗬,我也是個女人,我也會怕啊。我問你,你是不是真那麼討厭我?隻要你點頭說是,我蘇敏發誓,從此以後都不會再來煩你。”
這是我對著他說話最義憤填膺的一次,人心是肉長的,我也會疼的。如果我是以前沒心沒肺的蘇敏,那麼最多擺擺手說再見,大吼一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轉個身想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些都是很好的自我寬慰方式。可偏偏我將一片冰心交付在了這男人身上,就算得不到回報,那麼至少也不要是厭惡吧。
可是,他目光冰涼地盯著我,嘴裏吐出的話帶著狠絕的殘意:“是,我討厭你。”
淚湧而出,真比狠狠甩我一巴掌還要疼啊。擊掌聲從旁傳來,我循聲而望,幾乎是沒遲疑地就衝進了寬厚的懷抱,抱著來人的臂膀哭求:“小叔叔,帶我走,我再也不要見他了。”
小叔叔向來寵我,也與老爹一樣護短,蔓延了怒意對著他們撂下狠話後,帶我傲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