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許我唯一,許我天荒·下》(11)(2 / 3)

他低低笑起來,笑聲中透著淒涼:“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是現在我的信用度已經低到無論說什麼都不被認可了嗎?如果真不想要孩子,那就我來做措施,再也不要吃藥了。”

垂眸的視線裏,因為他整個臉都是埋在我的手臂和臥鋪裏的,所以看不到他說話時的神色。但我卻能清晰感受到吐在皮膚上的氣息,以及話中的沉痛。我一點點地抬手,再緩緩落在他柔軟的發上,手指穿過墨黑的發絲。終於,將他的頭攬進懷裏,我輕聲說:“生吧,你想要就生吧。”

下一秒,原本趴伏在臥的人,突然抬身一個用力將我拽進了身下,隨即俯身重重壓住,唇被堵住,等他肯鬆開時,我怒目瞪他,質問:“你根本就沒喝醉!和他們串通好了來忽悠我呢。”這個認知在他拉著我訴苦時就發覺了,有哪個喝醉酒的發酒瘋說胡話,能如此條理清晰的?還句句戳中我的軟肋。

他嘴裏強辯:“我也沒說自己喝醉啊,是你以為我醉了。”

“那你衣服上的汙漬是怎麼回事?滿身酒氣是怎麼回事?睡在浴室裏又是怎麼回事?”

這回他目光閃爍心虛了:“酒喝了點,但沒喝多,昨兒空著腹,胃裏折騰著難受,就去洗手間吐出來,正好聽到你進門的聲音,然後就……”

“然後你就將計就計,糊弄我是吧。”

他手上一使勁,將我的頭重重壓在胸口,下巴頂著我的上額:“沒有糊弄你,那些話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敏敏,你不知道我拿著那藥瓶出門時,手都是顫抖的。開車時,幾次都差點撞上別人的車,一遍遍自省,為什麼你要背著我偷偷吃藥,為什麼你不想要一個孩子。”

我無言了,惱怒也散了去,枕著的地方恰好是他心口,那裏的振動一下一下清晰可辨。最終我艱澀開口:“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慶幸他看不到我眼中的哀戚,否則我真不知道要如何隱藏,從來我的情緒在他麵前都無所遁形。

孩子這件事,算是塵埃落定,兩人有意地避開了追究原因。

臨近年終,過年氣氛越來越濃,四處可見年味的產品,小叔叔也打來電話催我回H市。去年的春節,我是獨自窩在家中度過的,但今年我其實還是不想回去,據聞小叔叔與許阡柔目前關係寧和,但因為我的事心結仍在。

子傑這邊,我知道他也在規劃回C市過年的事。他基本上算是長年不歸家,到了年終抵不住家中來電,也不好再推托說不回。莫名地,我心裏隱有不安,怕他向我開口。

可該來的總還是會來,除夕前的某日,兩人正在吃著晚飯,他突然狀似隨意地說:“敏敏,這兩天你收拾下衣物,我們明後天就要回了。”手上一頓,很想假裝沒聽到,可灼灼目光射在我身上,容不得我逃避,我隻能硬著頭皮說:“可能……我不能跟你回去,因為年假關係,旅行社那邊就到了繁忙的時候,會脫不開身。”

這話其實不假,去年初一我就開始帶隊了,連著六天,行程排得滿滿的。旅行社早前已經打過電話給我,問我是否過年期間願意帶隊,我已經應下了。

可幾乎我一說完,子傑的臉就拉了下來,目光泛冷。隻聽啪的一聲,筷子被他撂在了桌上,椅子往後一推,人就起身氣衝衝進房了。

我撫了撫被嚇到的心口,還沒來得及舒氣,就見他又突然暴走出來,怒聲質問:“你們那是什麼旅行社?有哪家旅行社連除夕都上班的?”

“除夕是不上班,但社裏會有活動,然後初一就要帶隊。”

“射擊不是你的愛好嗎?為什麼還要去旅行社做事?如果工資太少,我讓秦周給你加就是了,或者你直接來創傑。”

聽到這裏,我一股邪火在心中躥起,但不想和他吵架,還是試圖跟他講道理:“子傑,不是那麼回事,在你來之前,我就這麼打著兩到三份工,完全可以勝任過來,沒道理你來了之後就變成依賴你,甚至不再工作。”

“依賴我怎麼了?你是我老婆,天經地義的事。”

“我就是不想依賴你,你還不明白?”我再也忍不住聲音揚高了吼出來,頓時安靜了。子傑沉目盯著我,眼中似驚似怒,還有受傷,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再次轉身走回了臥室,這一次沒有再出來。

我看了看對桌上隻吃了幾口的飯菜,不由得輕歎,埋頭默默吃完,然後收拾碗筷。等到梳洗完進房時,他躺倒在床內,我躺下後身體微微輕靠住他。

“子傑,睡了嗎?”沒有理我,隻有沉沉的背影。我深吸了口氣,將留存在心底的想法緩緩道來,“旅行社是我來吳市的第一份工,它陪伴我度過了初期的艱難,並非錢多錢少的問題,而是我喜歡這份工作,享受大自然的靈動,哪怕我已經將各處景點遊覽了無數次。你不知道我有多驕傲在一群遊客中輕鬆幽默地講解那些人文地理,又能井井有條領導著他們。這是導遊這份工作給我帶來的滿足。”

背朝著我的身體動了動,但還是沒有翻身過來,有些無力和氣餒。

“怎麼不說了?再多說些,沒準就說服我了。”本還執拗著不肯妥協的某人突然開口了。我想了想,爬起來翻趴在他身上看他,星眸若璨,灼灼光華,但一張臉還虎著,扯著他的胳膊道:“好啦,別氣了,反正過年很快的,你回去過個年假就來了,也就分開幾天而已,當是出差吧。”

“有人把過年回家當出差的嗎?”他沒好氣地問,然後又道,“你等著,早晚有一天把你們那旅行社給拿下來,定下過年不接團的規矩,過年統統都給我回家,少在外麵胡亂折騰。”

嘿,聽他這意思就是首肯了,我心中鬆了下來,也有心跟他磨嘴皮子了:“我說子傑啊,你這口吻很像一夜致富的暴發戶,行為也像。從學校扶貧基金,到射擊館的投資外場,現在又撂話說拿下旅行社。”

在聽到磨牙聲起時,我一個翻身躺回自己位置,也學他背轉了身:“困了,睡吧。暴發戶,晚安!”下一秒他再也梗不住,直接身體力行將我重重壓在身下,咬著牙道:“暴發戶是吧,我就讓你看看這個暴發戶是怎麼征服女人的。”

“……”

事後我即昏昏欲睡,可他卻偏偏不給,揪著我問:“暴發戶行還是不行呢?”

“行,行,行,你最行了!”

之後接連兩天誰都沒再提這話題,可眼見已是小年夜,他都還沒半點要回去的動靜。手機一天響起的次數,以十位數來計的,一通通電話都在催他走,可他就是滯留在家。

我看不下去,到了晚上就問起他這事。他聽了後沉默了會兒,冒出一句話:“你這麼不想我陪著你?”啊?他想留下?這……不好吧。

卻聽他果真說:“我想索性打個電話回去,說公司有重要公務,沒法回去了。”

“不要!”音量一時沒控住,高了點。在他眯起眼薄怒浮現之前,我趕緊補救,“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為了遷就我而不回家,我一個人在這邊沒事的。而且初一就要去帶隊了,不會一直都在家裏,你留在這裏也陪不了我多少時間。逢年回家總還是要的。”

他定定地看著我,最終丟了一句:“說到底,你就是不想我留下來。”

隔日是除夕,他一大早就起身了,隨意收拾了些東西就走了,什麼話都沒多說。折騰了半天,他還是生著氣走的。

屋子裏少了個人,立時就靜默下來了。習慣真是要不得,一個人那麼久都沒覺得什麼,他一走,寂寞、孤獨,這些可憐詞彙就找上門了。

為了轉移心思,我開始給屋裏大掃除,中途去了趟洗手間,回來聽到客廳桌子上的手機有短信提示音。走過去拿起一看,半小時前,子傑發了條短信過來,簡短易懂。

初二回去,記得想我。

雖然無語,但心中的失落淡去不少。再遇後的子傑改變不少,他變得在乎我,願意表達,開心還是生氣都會讓我知道。會想他嗎?不用說答案是肯定的,就是現在,我都發覺自己想他了,而他隻是剛剛離開。

除夕要吃餃子,我又動了和麵做餃子的念頭,家裏有現成的麵粉,餡料什麼的冰箱裏也有食材可做。並非第一次做了,經驗是積累出來的,和麵擀皮子,做餡料,一整套活如今做起來是得心應手。

差不多完工時,口袋裏手機在響,我看了看滿手的白麵粉,隨意在衣服上擦了擦。摸出手機看是子傑,就直接接通了夾在耳邊,手上繼續包著餃子,準備多包一些,留著明後天吃。

“喂?到家了?”

“都晚上了,能不到家嗎?”

口氣還衝著,火沒下呢。索性閉嘴聽他說,免得又惹他大老爺不高興。可靜默兩秒後,他就問了:“怎麼不說話了?在幹嗎呢?”

“包餃子。”盡量簡明扼要些,多說多錯。

那頭輕哼了聲,吐槽:“就你那水平,是在糟蹋麵粉。”我低頭看了看旁邊一個個像元寶一樣工整的餃子,如是回應:“還行,麵粉基本沒浪費,晚點拍張照給你看看,來個點評。”

“現在就拍!”

好吧,他如是要求,隻好滿足了。按斷電話拍了一張照傳過去,很快音樂鈴又響了,他劈頭就道:“我也要吃。”我忍俊不禁,故意調侃:“剛不是說我這水平是在糟蹋麵粉嗎?”

“總之你給我留著,初二回去我要吃。”

提到回來一事,我想了想不由得勸道:“你要不要在家多留幾日,難得回去一趟的。”今天才趕著回去,然後住過兩夜就又走了,把家當成旅館了。

“敏敏,你就這麼不想我回來?”本還算平和的語調又變冷了下去,繼而嘟聲響,竟是掛斷了。我不由得苦笑,這人現在脾氣怎麼這麼大,我也就那麼一說而已,真要回來還能攔著他啊,腳長在他身上呢。

手機剛放下,他又發來一條短信:我就是想你才要早點回去的。

我忍不住唇角彎起,手指翻動,打了一個字:好。

好,回來吧,我其實也挺想你的,現在就想。所以包著你曾經吃過的餃子,也算是與你共度這除夕夜了。

午夜鍾聲響起時,子傑的電話又打過來了,清透的嗓音穿過千裏傳進我的耳膜:“敏敏……”劈劈啪啪的爆竹聲,掩蓋了他的聲音。我透過玻璃窗看外麵絢爛的煙花,對著話筒說:“子傑,煙花好美,明年我們一起放煙花好嗎?”

明年,我們一起過除夕吧,不隻明年,是今後的每一年,我們都在一起。

不知他有沒有聽清我的話,隻仿佛聽到他又喚我的名字了,我把他後麵的話主動翻譯成“好”。笑顏如花,窗外一道道煙花升空的璀璨光亮耀在我臉上,射進我心底。

這晚睡得十分香甜,但香甜的結果是早上沒聽到鬧鈴聲,然後起晚了。等匆匆趕到集合地點時,已經是一大群人等在那兒,趕緊上前連聲抱歉。幸而遊客們也不在意,有人笑著調侃問是不是昨兒睡得太晚了,我抿唇而笑。

大年初一,本以為遊客不會太多,可是進了山才發現那叫一個壯觀。一整日奔波,說到口幹舌燥,回到家時,人就已經癱了,隨意下了點餃子,填飽肚子就爬上了床。

半夜迷糊中似聽到短信提示聲,可困意深濃,眼睛睜不開。早上起來,邊看短信邊吃早飯,看得不由得心裏樂嗬,一個夜裏基本上每隔半小時子傑就發條騷擾短信,持續到午夜三點。

也沒實質內容,就是簡單的話:你在幹嗎?睡了?怎麼不回短信?成天跟豬一樣,就知道睡。等等,諸如此類。這人是有多無聊呢。

最後一條短信隻有倆字:等我。

想他今天就趕回來了,晚上應該就能看到他,心裏就不覺樂起來。我也就是嘴上硬硬,其實還是想他早些回來的。不管他現在醒著還是睡著,我在手機鍵盤上敲了三字:嗯,等你。

臨出門時特意去冰箱看了看,除夕包的餃子還有好多,不過我打算要是今天能早些回來的話,重新包一點新鮮的給他吃。我穿戴整齊出門,仰頭看了看天空,有些陰霾,昨晚聽天氣預報說今天可能要下雪,還真有這跡象。

一整個冬天都沒下雪,居然趕上這春節了。不過下雪有下雪的好處,等山裏有了積雪,遊客就會變少了,那樣我也能空一些。當看到遊客中某道熟悉身影時,目光微頓,心間劃過難言的感覺。

旁邊同行的導遊拿肩膀輕頂了我下:“欸,看那男的,帥不?”

帥!陸向左這人隻要不動邪念,不開毒口,安安靜靜的,很是好看。但可能是我從小看到大,對他那張臉免疫,怎麼看都不覺得有子傑帥。

大年初二陰天,他居然跑來這了,還加入了遊客行列。在他目光射向這邊時,我扭轉了頭。當接受了子傑重歸生命時,我就決定與他劃清界限,再說,與他橫隔著的是條長河。

在上山途中,天空開始飄雪了,不是很大,但遊客們還是紛紛撐起了傘,頓時山路的台階上,從上而下看一片五彩,挺壯觀的。

雪越下越大,我在喇叭裏吼著提醒大夥小心腳下路滑。到半山腰時,已有遊客萌生退意,怕山路不好走,可大部分人還是不想放棄,堅持著要攀到頂上。我們商量了下,決定打算回程的遊客,就由同行導遊領著下山去車裏等,其他人則繼續跟我上去。等人數清點下來,上山的人群中,陸向左赫然在列。

目光相碰間,就各自轉開了。他跟團進山,並沒試圖與我攀談,站得遠遠的,偶爾視線劃過也隻是秒瞬,雖然沒對我造成困擾,可也無法忽略。

因為天氣惡劣,讓上山過程變得艱難,尤其是大多數人撐著傘的緣故,視線受阻,時而有人不小心滑倒,幸而都無大礙。我不由得建議,要不大夥也回頭下山吧,改天等天氣放晴了再來爬。可有幾個年輕人不願意,說大老遠跑來這邊,爬都爬到這裏了,不想放棄。

我往山頂處看了看,確實我們已經登了有四分之三的路,最多還有四分之一就能登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