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克!我驚慌地看向陸向左,他的臉上閃現怒意,用力扯開蕭雨拉住我的手,怒聲道:“你不要這樣!在敏子身體複原前,我是不會動手術的。而且就算我同意動手術,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肺。”
“不,有合適的,我已經檢查過了,我的肺功能都是達標的,可以移植給你一半。”
“你想都不要想!”陸向左頓時勃然大怒。
我驚得睜大了眼,蕭雨說用她的肺?是……活體移植?當真是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自己的震驚。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覺得,愛是付出,是犧牲,是不求回報,就如蕭雨對陸向左的愛。
看到陸向左的眼神變得很沉痛:“蕭雨,這個事我們已經討論過,我不會接受的。”
蕭雨泣聲說:“阿左,你不要再倔了,我身體很好,少一個肺沒什麼的。”
“可是一個肺根本沒用,我需要的是雙肺移植!你能少兩個嗎?還是你打算犧牲自己來換我的命?蕭雨,收回你的念頭,別說我不同意,就是醫院也不可能接受你這種行為,這會構成謀殺!”
蕭雨不說話了,淚流不止。我在旁看得心很沉,她這副樣子難道真動了那念頭?想要犧牲自己來救陸向左?心念一動,脫口而問:“要怎樣才算肺功能達標合適?”
“敏敏,不可以!”
“敏子,你休想!”
兩道怒聲同時而起,子傑和陸向左全都臉色大變,幾乎立即就明白了我問話的含義。
我沒被兩人難看的臉色嚇到,倒是被震怒的大嗓門給嚇到了,兩邊耳朵都嗡嗡響。子傑將我的身子扳向他,急道:“敏敏,你自己身體都這情況了,怎還能動那念頭!”
心中一黯,確實老中醫說我身體極虛,我的肺葉恐怕很難達標吧。“我就是這麼一問而已,你們太緊張了。”在兩道嚴肅認真的目光下,我隻好否定了本來的想法。
蕭雨在旁幽聲插話:“就是你想,也是沒用的。肺移植手術,匹配的標準除了供體要有適當的肺功能及沒有感染外,血型要匹配,還有供肺大小也很重要。如果太大,會影響靜脈回流,也會使移植肺膨脹不全,還會減弱手術後的恢複力,太小也不行,會有胸膜殘腔的危險。”
她用了一些醫學專業名詞,我聽得不太懂,可是卻大致明白要找到合適的肺很難。
“好了,這個問題到此為止,不要再討論了。”陸向左突然粗聲打斷,神色間很是煩躁,他視線轉向子傑,“後麵的事你來安排吧。”
就在這時,午夜十二點的鍾聲響起,蕭雨對我們下了逐客令,說陸向左要吃藥休息了。陸向左隻深看了我一眼,也沒有再挽留,我與子傑退出了門。
無聲走離木屋門前,到一處樹下,我停下來拉起子傑的手道:“子傑,阿左的手術已經迫在眉睫,暫且先將我的病放一放好嗎?先想辦法找找有沒有可供移植的合適的肺。”
“敏敏,你也聽到的,如果手術,可能會不成功。即使成功,短期之內他都將不可能與老中醫合力醫治你,你的身體拖下去,很可能會惡化。尤其是流感這種病菌,對你的侵害實在太大,它又防不勝防。”
子傑的考慮並沒有錯,但是多拖一日,就等於是在耗盡陸向左的生命。
我微仰起頭,緊凝著黑暗中灼亮的雙眸:“子傑,對於我來說,一切都還能用‘可能’倆字來說,可能會惡化,但也可能不會,隻要我隨時注意身體,加上老中醫的調理,以及你安排的鍛煉,流感不見得會染上我。可阿左卻等不了,你聽到蕭雨說的了,昨晚上他休克了,呼吸對他而言已變得困難,他不可能等到將我醫好的。你明白嗎?”
子傑深暗的眸內浮現沉痛,這些事他又如何會不明白呢。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異響,兩人猛然回頭,是蕭雨!
顯然她沒有看到我們,因為我們站在一棵大樹下,完全都籠罩在陰影底下。這麼晚了,蕭雨還出來做什麼?
隻見她環視四周,我和子傑直覺往樹後躲。等了一會兒,蕭雨就轉身進了屋,但門沒有關,我和子傑對視了一眼,昏暗中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竇。很快就有答案了,大約五分鍾後,蕭雨再度出現在了門前,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而是用輪椅推著陸向左從內出來。
陸向左的樣子,委實讓我震驚,他的臉上似被什麼給覆蓋住,頭歪倒在一旁,隔得遠,看不清他是否清醒著。心中一動,難道又發病了?想也沒想就從樹後衝了出去,身後腳步聲緊隨,是子傑跟了上來。
衝到木屋門前時,蕭雨也看清了我們,麵色大變。我顧不上研究她的反應,一個箭步衝到陸向左輪椅前,離得近了發現覆在他臉上的是呼吸器,他雙目緊閉著。我蹲下來邊查看邊問:“他是不是又病發了?呼吸又休克了?要趕緊叫救護車啊!”
手指探往他的鼻息,不算氣弱,但樣子像是昏迷過去了。
蕭雨沒出聲,我抬頭疑惑地看她,隻見她睜大眼怒瞪著我,渾身都在輕顫,不知是憤怒還是驚怕。她這態度,讓我有些茫然,正待開口再詢問時,隻聽隨後跟來的子傑道:“不是發病,他是睡著了,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給他吃了安定藥吧,然後又怕他出事,給接上了呼吸器。”
我的指尖顫動,以為是聽錯了,可蕭雨卻勃然色變,眼中浮現驚懼。她愣愣地看了看眼前沉睡的那張臉,再抬眼看蕭雨,隨即頓悟。
“你想悄悄帶阿左走?”我澀然而問,雖然答案已經極其明顯。
蕭雨垂下眼,手輕輕搭在陸向左的肩膀上:“我不是要帶他走,而是替他做決定。”
我一時茫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子傑驚疑出聲:“你想瞞著他動手術?可是不是才隻找到你的肺合適嗎?另外一個還沒找到。而且沒有家屬簽同意書,醫院是不可能動手術的!你想的以命換命也不可能,沒有任何一家醫院會受理。”
“這個不用你們操心,你們自私到隻想到自己,根本就沒為他想過。公立醫院不受理,我就找私立醫院,如果私立醫院也不受理,就找黑診所,總能找到辦法的。即使不行,一個肺移植給他,也總好過現在,隻要動了手術,他就是想再為你蘇敏治療,也不可能了。”
“荒謬!”我怒斥出聲,“蕭雨,你還有沒有腦子?這麼重要的手術,黑診所能行嗎?你當犧牲自己就能救他?你那是把他往火坑裏推!還有,你想過你父母嗎?你要就這麼沒了,你父母怎麼辦?你能不能對自己、對家人,以及對阿左都負責些,不要老是想一出是一出!”
“那我能怎麼辦?他費盡心機全為了你,你的病一治起碼得半年以上。可他哪裏還等得了半年?醫生說他若再不動手術,心肺衰竭嚴重,到時候就是有合適的肺也沒用了。”
早知陸向左的情況糟到不能再糟了,可在聽到蕭雨說這些時,心還是忍不住痛。我回頭看了看子傑,一咬牙有了決定:“立刻打電話給陸昊,讓他趕過來。”
蕭雨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決斷,隨後遲疑道:“可是阿左沒讓家裏知道……”
我心中一震,他情況這麼嚴重,連陸昊他們都不知道?
子傑當機立斷上前:“陸昊的號碼給我,我來打電話。”
最終還是把陸向左推回了房間安定下來,打算天亮了再送醫院,這中間還得有個說服過程。事實上,陸向左醒來就與蕭雨在房內吵起來了,我走進去時,他們頓然消了聲。
我幾度張口猶豫了好幾次,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最後選擇走到他身前,堅定地說:“阿左,你聽著,在你康複之前,我不會有事,我還要等你與老中醫雙劍合璧,將我的易感體質根除掉呢,我們都會沒事,會長命百歲!”
垂落的眸倏而抬起,他的麵上很是動容,輕喃出聲:“敏子,我……”
“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嗎?我信你一定能夠快快好起來。”
“可是……”他仍在猶疑。
“沒有可是,”我打斷他,一字一句地說,“阿左,你沒有說可是的權利。因為你身上不僅背負著自己的命,還有我的,所以你要堅定一件事——手術一定要成功!答應我,好嗎?”
陸向左眸色從淺到深,星光明明滅滅,最後他伸指,溫柔地、顫抖地,輕輕摩挲我頭頂的發。四周,一片安靜,沉默,空白,舒緩的走向,末途的茫然,不見止卻的呼吸。
終於,陸向左的唇角牽起一抹笑,含著極致的溫柔,從他口中,輕溢出了一個字:“好!”
我長舒一口氣,懸著的心落了地。能夠說服陸向左,可以算是攻克了不小的難題。
陸昊趕到醫院時,滿麵驚色,在我這兒確認了陸向左是真的病入膏肓後,眼底沉痛滿溢,立即去醫生那做肺功能檢查了。
檢查報告是下午出來的,但陸昊因為吸煙太多,肺功能不算達標,即使血型配對,也並不是理想的肺移植對象。醫生不建議他做手術的供體,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完全合適的肺。這無疑是在大家心頭添上一層陰霾。
傍晚時分,我與子傑走在醫院樓下,很是憂慮地問:“現在要怎麼辦?”
他沉吟了下道:“先再等兩天,如果實在找不到,就隻好先做單肺移植手術了。”我心情沉黯地點頭,總覺得有種不祥的感覺,就像大年初二還沒出事前突然在腦子裏閃過的一般。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靈驗了,命運的黑手又一次伸向了我,而我根本沒有防備。事件源起於我在醫院遇見一個女孩,與她有短暫接觸,事後就開始起征兆了,接著就一發不可收拾。原來那個女孩得的是“RNA”流感病毒,其中甲型尤為嚴重,有著很強的變異性與傳染力。
早在當初我就想到,哪怕再小心,也無法規避開身邊所有人。人生是不可能沒有意外的,對別人來說意外隻是個插曲,對我來說卻是致命的。
老天爺從未放棄過撥弄我人生的機會,這一次又如何能幸免。病毒在我體內駐紮,開始如火如荼地蔓延,當夜我就發起了高燒,神誌變得迷糊。
感覺得到有人在翻動我,可是卻睜不開眼,頭像是被鐵錘敲過一般,又痛又暈。接著開始感覺喉嚨口如火燒般灼痛,一直延伸到鼻腔,到最後全身所有的知覺都隻反應一個字:痛!似乎無處不在痛,像綿綿麻麻的針刺進身體各處。
我開始了天昏地暗的生活,偶爾睜眼,眼前也是一片模糊,隻看得到似有人影在動。耳邊會有聲音穿透進來,但辨不清是誰,腦中極其遲鈍地想起一個名字——子傑。於是心裏頭就開始一遍遍地念這個名字,念著念著,竟覺滿心都是悲切。
問自己:悲從何來?
悲從己來!我睜不開眼,看不到他,聽著那些聲音辨不出哪個是他的,就是想要用力嗅一下他的氣息,鼻子也被層層塞住,如麻木了般。最後,我隻能靠感覺去感應他的存在。
我現在這樣,子傑得有多痛心?當我終於從沉沉的昏睡中睜開眼時,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看出眼前滿臉憔悴,下巴全是胡子的人,是我的子傑。心尖抽痛,想要喚他,可是嘴張了張,連一絲聲音都沒發出來。
“敏敏,你終於醒了。”他的嗓音像被車輪碾過般嘶啞難聽。
很快門外擁入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將他擋在了外麵,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生怕一眨眼就不見了。等到病房裏終於安靜下來時,才發現竟然連小叔叔也趕來了,他的旁邊站著小嬸嬸,他們的麵色都極差,甚至是,帶著沉痛。
心顫了下,看來我昏睡了很長時間。
隻聽小叔叔道:“小敏你別怕,病毒染體很快就能清除。我已經安排人去美國那邊接那位醫學博士,他是研究這類病毒的專家。”
我沒法說話,隻能牽了下嘴角,當作回應。可就是這細微的一個麵部表情,竟也十分吃力,可以說我現在是全身乏力,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本以為醒來就是好事,至少我又戰勝了一回病魔,從黑暗中醒過來了。可卻沒想醒了一小時不到,就又開始昏沉了,意識逐漸在抽離,子傑和小叔叔在我麵前說著什麼,能看到他們嘴動,就是聽不到,視線慢慢也變得模糊。
心道,這回真是慘了,我要跌在這個可惡的病毒上了。
身體是自己的,就算是意識模糊,其實也能感覺得到,它在以某種速度逐漸惡化。醒來的時間裏,隻覺周身都酸麻疼痛,而沉睡的時候,又感覺自己在黑暗中踏空行走,魂魄都要抽離出來。
幸而常常能聽到子傑在耳旁說話,聽似很遠,又似極近。就算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能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挺滿足的。有時醒來,第一眼總能看到子傑的臉,就是看著他眼中的血絲,憔悴的神色,很是心疼。
終還是到了這種情形,以為最起碼還得過上五六年,就是老中醫也默認我可以再活五年,卻哪想我會遇上甲型流感病毒患者。病毒不可怕,以現在的醫學完全可以治愈,可怕的是這場病毒流感衍生出的危害。
對別人而言,隻是一場大病;對我而言,是劫難,過不去的坎。
醒著的時間不多,醒了後也因為頭昏腦漲,嗓子疼痛,說不了什麼話,想不了什麼事。常常迷蒙中看到小叔叔在與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爭吵,子傑無動於衷地坐在我身旁,仿佛那些爭吵都與他無關。後來我慢慢組織他們口中的英文單詞,一點點拚湊,大抵明白那個醫生就是小叔叔找來的醫學博士。吵架的內容,不用說,肯定是針對我的病情。
這日,感覺意識有些清晰,因為耳旁的聲音能夠辨識出來是誰,聽了會兒就知道是小叔叔和子傑在說話。大致意思就是那醫學博士果然是研究流感病毒的專家,我體內的病毒差不多已經驅除幹淨。隻是,病毒遺留下來對我易感體質的傷害,卻毫無辦法。
“子傑,你是要這樣看著小敏慢慢離開嗎?”聽到小叔叔如是問,握著我的手掌顫了顫,連帶著我的心也跟著顫了顫。
“她不會離開的。”子傑喑啞的嗓音傳來,帶著堅定。
“為什麼不……”
“敏敏不會願意的,你從小看著她長大,知道她的性子,她是不會同意的。”
小叔叔突然揚高了聲音:“許子傑,你根本就不愛小敏。”
“我愛她,因為愛她,所以更懂她。”
聽到這裏,意識衝擊波鑽進腦子,刺激眼膜與眼球,眼睫輕顫間就睜開了眼,未轉首先輕吟出聲。原本的爭吵倏然止住,兩個身影湊到了眼前同時道:“敏敏,你醒了?”“小敏,你醒了?”兩道詢問,除了稱呼不一致,語速和急切都是相同的。
我輕笑,笑完發現今天的狀態似乎不錯,連身體各處蔓延的針紮般的疼也緩和不少。看來真是那病毒被趕跑了,整個人也變得輕鬆了許多,心情不由得轉好。嚐試發音,低啞難聽的聲音出來時,我有些臉紅,但還好,站在眼前的兩個男人,都不會嫌我嗓音像鴨子般難聽。
“子傑,小叔叔……”聲音雖緩慢,但還是喊出這麼多天以來的第一聲。
從兩人臉上激動的情緒看,也知道我這聲喚是有多珍貴了。衝著子傑指了指旁邊的水杯,他立即領悟拿過杯子,放入吸管,稍稍扶起我的頭放到嘴邊,咕嘟咕嘟連喝了幾口,幹裂的嗓子得到舒緩,有點如遇甘泉的感覺。
小叔叔去找醫生查問我的病情,病房內隻剩下子傑和我,看向他的目光裏有了依戀。也不說話,就傻傻地看著他,這次沒再見他那副憔悴不堪的樣子,眼球裏的血絲仍有,但胡子刮得很幹淨,他又恢複了英俊帥氣的模樣。
所以說子傑是真的懂我,每當睜開眼看到他頹廢憔悴的一麵,我都會覺得特別壓抑與難過,甚至有時候明明醒了,也不敢睜眼。一定是我眼中流露的沉痛被他發覺了,所以他拋開了那些不好的,又做回了他自己。
我吃力地想要抬手摸摸他的臉,抬到半空中,就被他握住,牽引著撫在他臉上。很是感慨,現在我每一個動作細節,他都能領會我想要什麼嗎?
“子傑,以後你都一直這麼帥好嗎?”
清晰地看到那雙幽深的黑眸中浮現驚痛,轉而是深切的悲傷,最終又隱去,換成了他的點頭。我在心中長歎,他是真的走進了我心裏,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一句話,他都能參透我想表達的含義。
是的,我希望他一直這麼英俊好看,哪怕……哪怕我離開,也不要沉浸在悲慟中太久。
醒的時間總比睡的要短了又短,沒過一會兒,就又困頓睡去。再醒時,發現頭頂昏黃的燈亮著,已是晚上。身旁的躺椅上睡著子傑,這陣子他都如此睡在我旁邊。
因為是平躺著,旁邊是床頭櫃,所以他的躺椅要縮後放一點。於是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側後的臉,以及烏黑濃密的頭發。很想伸手去摸一下那柔軟的發,卻怕吵醒了他,相信此時隻要我有一丁點的聲音,都能驚醒本就沒睡沉的他。
靜謐的空間裏,我癡癡地、貪婪地,凝視著他,手無意識地劃動,描繪著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看不到的側麵也沒關係,因為都記著呢,他的容貌早就記在了腦海裏,刻在了心裏。如果我是個畫家,一定拿畫筆將他畫下來,忽見他眼睫輕顫,我心中一緊,他要醒了?直覺閉上了眼,耳朵豎起了聽,片刻之後,果真聽到他起身的聲音,腳步極輕,不知在做什麼。想要眯了眼去偷看,卻發覺這一閉上,眼皮又沉重了。
過了會兒,我知道他在幹什麼了,濕濕的毛巾擦在了我手上,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涼,繼而是臉上,用力很輕,生怕吵醒了我。
擦在臉上的毛巾突然頓住了,清淺的呼吸近在跟前,遲疑的語音在問:“敏敏,你要醒了嗎?”是我的睫毛顫動被看出來了嗎?
轉而又聽他輕歎了說:“怎麼就這麼能睡呢?一睡就睡了三天,你是要當睡美人嗎?那如果我吻你,你可要醒啊。”心中一驚,我睡了三天沒醒?可我以為就是白天困頓睡下啊。
氣息逼近,沁涼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熟悉的清冽味道穿透而來。驀然間我眼睛睜開了,對上黑亮的眼眸,驚喜一寸一寸浮現在他眼底:“敏敏。”他輕喚。
我漾開眉眼,笑意漫進眼底。吻醒睡美人的,應該是王子,於是我問:“子傑,你是我的王子嗎?”他點頭,表情是理所當然的坦然。我笑得更加歡快了,抓了他的手掌輕輕地說,“子傑,其實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你像個王子,英俊得不像話。”
“是嗎?你從沒對我說過。”
沒說過嗎?那正好乘著這機會說說,我邊笑邊回憶:“是呢,我最喜歡看你穿著軍裝的模樣了,特別帥氣,軍靴敲在地麵上,咯噔咯噔的,好神氣。”
“我也最喜歡你當指揮官的時候,那領導腔可濃了。你不知道,當時隊裏大多數組員都崇拜加愛慕你,那,就是袁珺也不例外,隻不過誰也沒有我的企圖心大,最後還把你給騙到手了。”
“後來咱結婚了,你老是裝酷,又愛訓我,其實我有時候是故意犯點錯,就喜歡你板著臉訓人的樣子。喜歡看你被惹毛了,咬牙切齒狀,那個樣子的你,我可以想象成你是在寵著我。”
講到這,我忍不住撲哧而笑,確實那時候挺無厘頭的。子傑伸手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看著我的眼神是鼓舞。
於是,我輕聲細數那些曾有的甜蜜,跳過了不快樂,一直講到沁鎮那一個月的寧和時光。仰起目光,仿佛又看到了小鎮上,蔚藍的天空澄淨清亮,醉人的綠洋溢著生機盎然,漫山遍野的小黃花,在透明的陽光下,格外豔麗。
花海中央,我就像個調皮的孩子,不知疲倦地奔跑。子傑在我的身後追逐,往後仰倒而下,金色將我淹沒,臉上的快樂藏不住。
當滿目的金色,一點一點被黑暗替代時,我輕喃:子傑,我好像,從未說過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