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個保護罩般將我護在這陣溫暖中,暈染出了另外一個世界。
我很快反應過來,沒有推開他。
06
半島酒店,A市最高的標誌性建築物,在這裏,我可以俯瞰一整座城市的夜景。
此刻雨水的氤氳將玻璃疊上厚厚的水霧。
窗外的景象似夢非夢,看不真切。
他的手輕輕穿過我的長發,我看見他的眼裏暗流湧動著隱忍的情愫。
我猜不透也看不懂。
他拉我入懷,如猛獸般將我拉入一個無窮的深淵。
伴隨著窗外的雷雨聲。
今夜注定無眠。
半昏半醒之間,我看見了床邊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窗前,居上而下俯瞰著窗外景色。
顯得好孤獨。
白色的襯衫若隱若現其間肉色的肌肉曲線。
昏暗的燈光下。
氣氛卻是很曖昧。
他像是察覺到了我在看他,轉過身向我走過來。
蹲下身給我掖好被子,溫柔地擦拭我頭頂細密的汗珠。
“怎麼不多睡一會?”
我閉上眼搖搖頭,輕抿唇角。
“你累了,你先休息。”
他將我摟入懷中,輕聲誘哄。
“乖,笑笑,我忙完就陪你。”
聽見這句話,我腦海裏的睡意蕩然無存。
我不是笑笑。
剛才親密的時候,我也聽見了這個名字。
起初,我隻以為我聽錯了。
現在才如夢初醒,原來顧修筠,是把我當成了替身。
讓我卸妝,隻是因為,我長得和他口中的“笑笑”有幾分相似。
否則,他怎麼會帶隻有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女人回酒店。
心酸嗎?
肯定是有一點的。
不過,我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哭著問為什麼。
反而將顧修筠緊緊抱住,像是要融入他的身體裏。
唇貼著他的耳垂,輕聲訴說。
“我好想你。”
他的瞳孔輕微放大,閉上眼睛,抱住我的腰。
我感受到我的肩膀上有一點涼意。
是他落淚了嗎。
看來我猜對了。
這個“笑笑”是顧修筠日思夜想的人。
在這樣朦朧的環境下,他把我當成了那個人。
那我就要好好利用這一點。
替不替身無所謂,我不求感情。
我也不愛顧修筠。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感受到身邊的人起床了。
他穿好衣服,我也趕緊用被子捂住胸口坐起來。
顧修筠的臉色又回複一貫的冷漠,冰冷無情,拒人於千裏之外。
我都懷疑昨晚那個眼神虔誠又瘋狂的男人是不是換人了。
他戴好眼鏡,整理好領帶和手表。
最後要走時,似乎才想起床上有個被遺忘的我。
我不知道說什麼,隻能在他眼神定格在我臉上的瞬間裝作委屈的模樣。
他淡淡開口。
“手機。”
他這人老是這樣,多說一個字好像要他命一樣。
我搖頭:“我沒有。”
這我可沒有說謊,我是真沒有。
為了節約錢,我上高中就隻有一部媽媽用了好幾年的老年機。
平常用來和他們聯係。
昨晚下雨泡水之後,更是完全報廢了。
他皺起眉頭,好像在說這個年頭怎麼會還有人用不起手機。
現在是2013年,又不是2003年。
這個話題結束了。
我無所事事坐在床上,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安排。
他問我。
“你叫什麼?”
“我沒叫啊。”我一臉無辜。
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我說的是名字。”
“那你呢,顧總。”我反問,“我叫林妤。”
真搞笑,兩個都親密了的人。
竟然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
“顧修筠。”
他一如往常,扔下這三個字就走了,都不給我反應的時間。
我從地上撿起衣服穿好。
不一會,有人來敲門。
是顧修筠身邊的助理,一個年過六旬的男士。
他帶著白手套,遞給我一套純白的吊帶裙和一個禮品包裝袋。
“林小姐你好。我是顧總派來給你送東西的。”
他將禮品盒在我麵前打開,裏麵是一根閃耀粉鑽項鏈。
還有一部最新款的蘋果5s和銀行卡。
“顧總的聯係方式已經在裏麵存好,您可以通過這部手機聯係他。當然,您也需要隨時待機。”
“這張卡裏有十萬。如果以後您還有什麼需求,錢會打到這張卡上,密碼是您的生日。”
說完,助理很知趣地就要走,將空間留給我一個人。
我喊住他。
“請問,你知道叫‘笑笑’的人嗎?”
助理聽見我說出這個名字表情有些驚詫。
隨後很快給我簡單地解釋了這個“笑笑”是誰。
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一個和我很像的姑娘。
她叫“程笑”,是顧修筠的青梅竹馬,也是他的未婚妻。
顧修筠對她可謂愛得深沉。
她陪顧修筠一路顛沛流離,支持他爭奪遺產,並獨立掌握集團股份。
可以說顧修筠今天的成功離不開程笑的支持。
命運弄人,這麼完美的姑娘卻在二十歲的時候,死於癌症。
是很可惜,但是對我來說真是天賜良機。
07
可是那天之後,顧修筠再沒聯係過我。
要不是銀行卡裏將近三十萬的存款真真實實地存在。
我真的會以為是一場夢。
一場灰姑娘夢見王子的夢。
十二點的舞會結束後,一切又恢複原樣。
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前,我還是繼續做這份賣酒的工作。
不體麵,但工資高。
老爸現在幾乎天天和我打電話,催我打錢。
媽媽的病更重了。
手術費加上後續的費用,要一百多萬。
還不一定能夠成功。
電話裏,我咆哮著吼出聲:“我上哪兒去給你弄一百萬?”
老爸吸了一口煙:“沒錢?那你媽就隻能等死。你也不想看見你媽死吧?小妤,你媽小時候這麼心疼你,怎麼養了你這樣一個不知回報的白眼狼?”
我無聲哭泣。
蹲坐在地上,雙手環抱住自己的手臂。
為什麼,七月的天,A市的風還是這樣冷。
頭發胡亂地迷了我一臉。
我拿出手機。
5s已經被我賣了,換成國產機,顧修筠的名字冷冷地躺在聯係人第一欄。
沒有過多的考慮,我撥打了那個電話。
“嘟……嘟……”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機械音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不肯放棄,接連撥打了數十個,結果和以前一樣。
我和他所有的聯係,在這一瞬間掐斷。
露水情緣。
說斷就斷。
他能夠輕易拿捏我,我卻不能靠近他分毫。
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不見。
至到,高考出成績那天,顧修筠的電話主動打給了我。
“喂。”
我接通電話,是他一貫冷漠的聲音。
留下酒店的房間號,不等我多說,已經掛了。
我知道那間酒店,是我們第一次的地方。
我穿上他送的連衣裙,沒有任何首飾。
把自己收拾好,匆匆赴約。
我趕到時,他背坐窗前。
他身後的桌麵上,放著一份合同。
聽見我的聲音,他轉過椅子,抬起眼皮冷不丁看我一眼。
看到我身上那條白裙的時候,瞳孔動了動,語氣都溫柔不少。
“成績出來了?”
我點頭。
“剛好650分,市前二十。”
這個成績足夠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學。
他輕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考的不錯。”
我聽著他的語氣,卻也不是像在誇獎。
“650萬。買你五年時間。同意的話,就簽合同。”
他雲淡風輕提出條件,我愣住了。
高考六百分和六百萬,該怎麼選。
這樣的問題,我以為隻會在電視劇裏出現。
沒想到卻實實在在發生在我的身上。
但我現在,沒得選。世界上有很多身不由己。
媽媽等著錢治病。
顧修筠的這筆錢,能救命。
我等得起,癌症可等不起。
前途和媽媽,隻能選擇一樣,我隻會選擇媽媽。
況且,他提出的條件很簡單。
做他的情人,沒有名分,隨時待命。
會給我在公司裏安排簡單工作。
五年後,我恢複自由。
我簽下了合同。
他彎起唇角笑了,好像是早就知道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林妤這個名字不好,以後你叫林笑笑。”
“是。”
後來,顧修筠給我安排了眼部整容手術。
我原本渾圓的杏眼變得狹長嫵媚,眉目傳情,很是動人。
我猜應該會更像他記憶中那個人。
我隻能被動接受。
從此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林妤這個人,隻有林笑笑。
08
我回家給媽媽奔喪的那個秋天,也下著雨。
寒風灌溉進我的衣袖。
喪宴上,所有人都吃吃喝喝,有說有笑。
隻有我,一個人跪在媽媽的靈前,一言不發。
老爸愧疚地走過來:“小妤,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身體餓垮了怎麼行。”
我發瘋似地站起來扯住他的衣領。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親戚忙過來拉住我,讓我理智。
可是我怎麼理智。
憋了幾年的委屈在這一瞬間爆發,我不要命的嘶吼。
拿起餐桌上的啤酒瓶就往老爸的頭頂砸去。
他輕易躲開,啤酒瓶砸落地麵漸起玻璃,碎了一地,劃破我的腿,我卻不覺得疼。
生理上的疼,怎麼比得上心疼。
人們像看怪物一樣對我敬而遠之。
我像個被拋棄的小孩。
無力地跪在媽媽的靈前。
甚至連她的最後一麵都沒有看見。
“明明錢已經湊夠了,明明你馬上就可以手術的。”
我抽泣著呢喃,撫摸著她那張黑白的照片,媽媽還有著淡淡的笑容。
老爸將我打給醫院的手術費全部取了出來,把媽媽一個人從醫院接回家。
然後將她鎖在屋裏,出去爛賭。
秋天,家裏的房門關得死死的。
屋子裏的煤炭燃燒。
媽媽死在了睡夢中,一氧化碳中毒。
被人發現的時候屍首都硬了。
老爸還在麻將館裏爛醉如泥。
我抱著她的靈柩。
“媽,你帶我走吧。你別留下我一個人。”
可是我轉念一想。媽媽對我也很失望吧。
費盡千辛萬苦,眼睛在縫紉廠都快縫瞎了,掙錢供女兒讀書,最後女兒考上了,卻主動放棄。
她在地下,估計也不想見我吧。
“林妤,你真的是一個很失敗的人。
你什麼也做不了,你的努力多可笑。”
我腦海出現了一道奇怪的聲音,它在否定我所作的一切。
生的念頭在我心中越來越淡。
我的胸腔裏隻剩哀鳴。
不知道過了多久,晚上曠野吹進靈堂的風灌入口腔和耳膜,冷得刺骨。
突然,我的身後傳來了一陣暖意。
顧修筠不知道何時將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
從身後抱住了我。
他怎麼出現在這裏?我心中疑惑。
“天冷,怎麼不知道多穿一點?”
他的語氣裏有責怪,更多的是擔心。
我的堅強一瞬間瓦解潰不成兵。
我鑽進他的懷裏。
“顧修筠,我沒有媽媽了,我沒有家人了。”
“我該怎麼辦?”
我哭得眼淚鼻涕都擦在他身上。
罕見的,他這個重度潔癖患者,這一次沒有嫌棄地推開我。
而是將我攬入懷。
“你還有我。”
他原本冰冷磁性的低音,在此刻竟然有些溫度。
我抬起頭淚光閃閃看這他。
他摘下眼鏡,情不自禁地吻我。
他是在親我?還是把我當成了死去的程笑?
三分真七分假,這一刻我也分不明白。
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和細長的睫毛,
糟糕,我好像有一點心動。
可是替身,怎麼可以有愛情。
09
私人醫院內。
我從昏迷當中醒過來的時候,看向窗外的天色,看了眼手表,已經晚上八點了。
陸彥穿著棕色針織毛衣坐在一旁看書。
是《殺死一隻知更鳥》。
他竟然把上麵的話念了出來。
“你永遠也無法真正去了解一個人,
除非你穿上她的鞋子去走她走過的路,站在她的角度思考問題,
可你真正走過她走過的路時,你連路過都覺得難過。”
像是故意在說給我聽。
我不理,拔掉我手中的輸液管,穿上鞋就往外麵走。
這一次陸彥沒有攔我,已經換好了便服的他走在我身邊。
寸步不離。
我生病了,走不過他。
“你到底要做什麼,私下纏著病人也是你去歐洲學習的功課?”
他不惱,拿出車鑰匙:“你覺得你現在的狀態還可以開車。要是路上發生什麼意外撞到了人,才是醫生的失職。”
他從車庫裏開出一輛銀白色勞斯萊斯幻影。
“上車,送你回家。”
“我可以叫代駕。”
“我就是最好的代駕。”
我明白他說得是實話。
也不客氣坐上了副駕駛。
“都開上這車了,還出來當醫生,富二代出來體驗生活?”
我嘲笑他。
陸彥沒有回應,而是將我身邊的安全帶給我拉好。
“當心,你老是不注意這些細節,十年了,還和以前一樣笨。”
“就我笨,哪裏像陸彥學霸你這麼聰明。”
我和他頂嘴。
這一幕似曾相似,想起來以前陸彥給我講數學題也是這般,耐心又詳細。
事事周全,體貼得不像話。
他沒回我,問:“你家住哪裏。”
“南山別墅。”
我絲毫不掩飾。
反正,我是顧修筠情人的事情,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作為我的私人醫生,陸彥不可能不知道。
一路上他專心開著車,我對著化妝鏡補妝,讓自己因為生病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
兩個人都沒說話。
我說:“放首歌來聽,無聊。”
陸彥打開車載音樂。
裏麵隨機播放了陳奕迅的一首《十年》。
歌詞緩緩飄了出來:
“十年之後
我們還是朋友
還可以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