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在大學讀書。校園裏有條小河，人們叫它“小青河。”
有一天傍晚，我經過那兒看到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蹲在河邊玩紙船。他們開心的樣子也引動了我未泯的童心。回宿舍後，我帶走了一些彩色的紙片，和他們一起折成一隻隻大大小小、有帆和沒帆的船，然後我們把紙船輕輕推向河裏。紙船在微風的拂動下轉著圈圈。不一會兒又聚在一起圈成一隻漂亮的花環。
男孩和女孩笑著跳著圍住了我。談話中，知道了男孩讀一年級，女孩下半年也要念書了。兩人住在校園外的一幢高樓裏，是鄰居。男孩告訴我，因為女孩想看海，所以他把她領到這裏來了，他聽別人說過這裏有條河。我笑了起來，河怎麼能當成海呢？男孩嚴肅地問我，河水不是流向海裏嗎？原來，這條河已成了孩子心中的“海”了。我不忍打碎男孩美麗的幻想，沒告訴他，這是一條人工河，是不通向海的。
等過了暑假再回校園的時候，小青河邊已圍起幾尺高的欄杆。人們告訴我，河水淹死了一個六歲的女孩。女孩掉在河裏，同來的男孩嚇呆了。若馬上呼救，女孩是不會死的，河水很淺。我打聽過，原來就是那兩個玩紙船的孩子。歎息過後，我時常想，河水漂走了女孩的一生，男孩今後會怎樣呢？
八年後，我在中學已教了好幾年書。直到有一天班上一個很內向的男生把我當作好朋友告訴了我他不敢與同學去遊泳的原因，我才知道，這就是那個領女孩去小青河看“海”的男孩。我明白，這件事對男孩有著怎樣的影響。我對他說，忘掉吧！不要再為自己沒有救她而耿耿於懷，那時你太小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說：不，我是知道她要去的，女孩的媽媽去了國外不再回來。她聽別人說媽媽掉到海裏去了。女孩來問我，掉海裏就是死了嗎？我說，不會死，海裏跟陸地上一樣，什麼都有。我看過書，書上這麼說的。那天女孩特地換了一身新衣服，要我陪她去小青河，她說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媽媽在海裏向她招手。她說她要去見媽媽，河水會把她帶到海裏去的。她還說，看到了媽媽她會很快和媽媽一起回來的，因為她快要讀書了。
男孩幽幽地吐出了心中的秘密。我久久無語。對著這個真實的童話，我能說些什麼呢？小青河裏的水在兩年前已被抽幹填了土，放紙船的地方已豎起了留學生樓和多功能舞廳。但是，我知道，那條河留給男孩的記憶將永遠不會幹了。
徐慧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