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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功敗垂成之具體分析

胡雪岩,名光墉,字雪岩。1823年出生於徽州績溪。徽州多商,徽商遍布各地。受經商之風的影響,胡雪岩在父死家貧的窘境中,12歲那年,便告別寡母,隻身去杭州市信和錢莊當起了學徒。

錢莊也稱錢鋪,錢店,是中國封建社會金融業的主要組成部分,鴉片戰爭以前,適應商品經濟發展的需要,全國各地就有了錢莊,鴉片戰爭以後,隨著開埠通商,錢莊擴大了經營活動,通過調撥資金,起著商品流通的作用,錢莊內部的分工大體有內場、外場、信房、庫房,等級森嚴,職員視上一級職司有無出缺而定升遷。

胡雪岩進錢莊學生意,從最苦、最髒、最累的掃地,打水,倒尿壺等雜役幹起。由於他平時吃苦肯學,誠心待人;加之能言善辯,出手大方,自己又注意為人處世方麵的修養;且有一對四麵八方都照顧到的眼睛,一張常開常笑的口,一付勤快的腿腳,因此,他博得了上上下下的喜愛。正是這些因素,三年師滿,就立櫃台,成了這家錢莊正式的夥計(營業員)。時隔不久,又得到東家和“大夥”(相當於經理)的器重,分管“外場”(外場俗稱跑街,主要從事聯絡客戶,放款和兜攬存款的業務)。在此期間,胡雪岩次次都小心謹慎,認真辦理,深得東家賞識。並且腿勤口勤,待人誠懇,重信守義,辦事嚴謹,所以,對內,東家交辦的事從未出現過紕漏。對外,又人緣極好,獲得了較好的信譽,為他以後成為“紅頂商人”奠定了基礎。

眾所周知,胡雪岩的輝煌曆程就是從幫助王有齡捐官開始的。也正是“捐官”這一舉措造就了一代“紅頂商人”,為胡雪岩的成名初始營造了契機,他資助王有齡,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賭而賭之,結果王有齡成為他實現夢想的階梯。

隨之,胡雪岩依靠官方這棵大樹,開設錢莊,當鋪,廣攬財富。太平天國運動興起,他適逢亂世風雲,通過攀緣權貴顯耀,納栗助賑,為朝廷效犬馬之勞;左宗棠出關西征,平定新疆叛亂,他籌洋款,供糧械,克濟軍需。結果是朝中有人好做事,左宗棠使他的事業更加如日中天。洋務運動展開,他延洋匠,引設備,睜眼看世界,頗有功績;此間,他周旋於政府勢力,漕幫首領,外商買辦之間,真可謂八麵玲瓏,手腕奇高,其慧眼識人,用人之術,商戰韜略,可謂空前絕後,博大精深。幾經周折,他終於從一個錢莊的小夥計成為富可敵國,顯赫一時的“紅頂商人”。此後,他斡旋於黃馬褂,洋買辦,生意經之間構築了以錢莊,當鋪為依托的金融網。又以博愛為宗旨開設了國藥號“慶餘堂”,廣施丹藥接濟世人,乃至軍旅,獲得了“仁義商神”的美譽。

晚年,他外受洋商聯合排擠,內遭權貴落井下石,終至落魄。

胡雪岩作為19世紀下半葉的風雲人物,從“身無分文”到“富可敵國”,最後至“一無所有”。縱觀他經商的一生,其成功之處可歸結為以下幾個方麵:

首先是胡雪岩的“心”——修合雖無人見,存心自有天知。

胡雪岩認為,如果錢隻集存在富人手中,市麵就活不起來;況且,過富必遭人妒忌。貧的越貧,富人越危險,饑民四起的情況下,富人是沒有安寧日子過的。

商人並不天然有義務而來關心社會問題,如果他們這麼做了,精神層麵上,表明了依靠商人如滴水般滲漏財富,而支撐的社會是一個健康穩定的社會。

胡雪岩當初創辦慶餘堂,並沒有打算賺錢,後來因為藥材地道、成藥靈驗、營業鼎盛,大為賺錢。但盈餘除了轉為資本,擴大規模以外,平時對貧民施衣,曆次水旱災荒、時疫流行,捐出大批成藥,亦全由盈餘上開支,胡雪岩從來沒有用過慶餘堂的一文錢。慶餘堂的夥計們都有一致的議論:胡雪岩種下了善因,必會結得善果,他一時垮下去了,但早晚會再爬起來。所以,所有店員們都一如既往,正常去店裏上班,維持店裏的正常運行。

商人致富後,多“富好行其德”。表現有二:一是富後周濟貧民。陶朱公棄政從商“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與貧交疏昆弟。”西漢商人卜式曾捐款二十萬,賑濟徒民。司馬遷頌揚道:“此所謂富好行其德者也”;二是商人致富後,能正確處理自己與國家之間的關係。特別是表現在保家衛國的反侵略鬥爭中,遵循祖國利益高於一切的原則。《史記》中載:春秋時期秦師襲鄭,軍隊走到滑國,鄭國商人弦高“將市於周,遇之,以十二牛犒勞秦師。秦師驚而還,滅滑而去”。西漢時,國家常受到北方遊牧民族匈奴的騷擾,商人卜式提出願以自己的一半家產奉獻國家作防務費用,當人問他為何這樣做時,卜式回答道:“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財者宜輸委,如此匈奴可滅也。”明代倭寇入侵,在抗倭鬥爭中,商人頗多盡力。《倭寇考略》載:“商人文士有資者,捐金助餉以備倭,如陸鐫,上海人,捐金十萬助倭餉”。《祁門縣誌》載:商人徐正,“商於淮泗,時東南倭寇未靖,兵役往來,夜當充要,正捐金八百以佑述費”。

有了這一層考慮,胡雪岩曆年在幫朝廷平定天下和幫社會賑濟災荒中,做出了大量貢獻。我們不否認其中有一部分行動摻有商業上的考慮,不過憑心而論,胡雪岩的確盡其所能地,為社會做出一個商人能夠做到的事。至於說像此番義舉是否為商人“應該”做,在我看來,肯定不存在這種“應該”,因為從社會本位角度考慮,這些事完全可以與他無幹。正像販牛的弦高遇到秦師,完全可以避而遁之,反正自己的生意是有地方做的,財是有地方發的。

胡雪岩正是有這種利人濟世的天性,加上他的超凡的悟性,使他的這種天性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從而在官商兩道如魚得水。

其次,胡雪岩的處世方式——圓而神。

水往低處流,人卻往高處走的。人的性格本來和自然萬物有所不同,總不是肥水取下泄之勢,人也隨其自然,不求向上和前進。事情都是人做出來的,不通之處,總要想辦法讓它通暢才是。

不管是對搶了軍火生意的龔氏父子,還是對刁鑽霸道的蘇州永興盛錢莊,乃至已經實際損害了自己利益的代辦朱福年,胡雪岩對他們的回擊都很幹脆。但有一條原則是恪守不渝,那就是:總要給對方留個台階,留條後路。

胡雪岩的行為處世,可以這樣來看,可以概括為三個字:圓而神。

圓就是圓通、圓活、圓融、圓滿,圓繞著這一個“圓”字,做足了通、活、融、滿,一個喜氣洋洋的大善人型富商大賈的形象便躍然而出了。

胡雪岩原本就不是讀書出身的。因而能像孟郊那樣“萬俗皆走圓,一生猶學方”的心態誌向,胡雪岩是絕對不會有,不能有,也不敢有。作為一個學徒的他,假如還有這種高逸的誌向,十之八九是要先大吃幾年苦頭了。

他惟一能行得通的,便是那萬俗皆走的一個“圓”字。大家怎麼說,大家怎麼做,我就怎麼做。體察了人心的喜怒哀樂,順隨了人們的愛憎善惡。做到了這兩點,萬事無不可遂,人心無不可得。

胡雪岩圓而神的處世哲學,深得中國傳統儒家為人處世之個中三昧,因而在複雜的社會及商務活動中左右逢源。因此,胡雪岩的飛黃騰達便不難理解了。

都道是方正之士為人稱羨,其實世俗人早有了計較。方正之士的品德風範令人肅然起敬,但在敬的行為之後便是“遠之”。

這裏邊自有許多道理,非“俗”與“雅”兩個字的判別能交待清楚。不過,方正便會不通,這倒是千真萬確的。

拿那個嵇鶴齡來說,本是一個能言善道、足智多謀的人才,卻落得了“恃才傲物”,方正不屈,不肯哭窮,不談錢。說起來也的確是一個既有本事又有骨氣的人。好在遇到了胡雪岩。經不住胡雪岩的上門吊喪,收還典當,安排妻室這一串撫慰。心有所感,知恩圖報,幫助王有齡出麵解了地方農民聚眾鬧事之圍。

此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胡雪岩對時事有一特殊之敏感,其應對也正合了時勢之理,從而能為他的商業活動開辟一條新的領域。

這裏倒不是說胡雪岩有異於常人的眼光,事先就有了一個特殊的籌劃。和當時所有的中國人一樣,胡雪岩對各種紛亂局勢的認識也是逐步漸進的。當他剛接觸洋人時,他心目中的洋人同樣非常神秘、新奇。

但是隨著交往的增多,他逐漸領悟到洋人也不過利之所趨,所以隻可使由之,不可放縱之。到後來發展到互惠互利,其間的過程是一步一步變化的。

但胡雪岩的確有一天然優勢,就是對整個時事有先人一步的了解和把握,所以能先於別人籌劃出應對措施。有了這一先機,胡雪岩就能開風氣、占地利、享天時,逐一己之利。

當我們說胡雪岩對時事有一特殊駕馭時,我們的意思正是,胡雪岩因為占了先機,故能夠先人一著,從容應對。一旦和紛亂時事中茫然無措的人們相比照,胡雪岩的優勢便顯現出來了。

很快大亂子來了,洋人憑船堅炮利讓中國人吃盡了苦頭。

這一突然變故,在封建官僚階層引起分化。麵對西方的衝擊,官僚階層起初采取強硬措施,一致要維護帝國之尊嚴。隨後,由於與西方接觸層次的不同,引起了看法上的分歧,一部分人看到了西方在勢力上的強大,主張對外一律以安撫為主。務必處處討好,讓洋人找不到生事的借口。這一想法固然可愛,但又可憐可悲。因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以為一味地安撫就可以籠住洋人,無非是隔了一層的主觀願望。當然這些人用心良苦,不願以雞蛋碰石頭,避免一般平民受大損傷。

另一部分人堅持以理持家,對洋人采取強勢態度。認為一個國家斷不可有退縮怯讓之心,以免洋人得寸進尺。但在實際事情上仍然難以行通,因為中西實力差別太大,凡逢交戰,吃虧的盡是老百姓。

這兩路人都是站在帝國的立場上看洋人,所以可以說都是“隔”了一層的做法。

還有一部分人,因為和洋人打交道日多,逐漸與洋人和為一家,一方麵借了洋人討一己私利,一方麵借了洋人為中國做上一點好事。這一部分人就是早期的通事、買辦商人以及與洋人交涉較多的沿海地區官僚。

與胡雪岩有關的,在早期,薛煥、何桂清、王有齡見解接近。利用洋人的態度,這與曾國藩等的反感態度相對,形成兩派在許多問題上的摩擦。利用洋人,這是薛和王的態度,表示擔憂和反對,這是曾國藩的態度。胡雪岩因為投身王有齡門下,自己也深知洋人之船堅炮利,所以一直是薛何王立場的策劃者、參與者,更是受惠者。

對於洋人的衝擊,下層百姓的反應大多是被動的。真正與洋人打交道者,均是從謀私財入手的,因而對大局影響不大。值得注意的是一些下層的代表,在經過長期的打交道後,逐漸形成了一支穩固的力量,為中西交流起到了溝通的作用。

胡雪岩對時勢的看法,可作如下之分析,以見其對時事把握的特殊之點。

清廷舊製既受衝擊,朝廷自身惶惑,一般老百姓更是不解。胡雪岩從商業經驗出發,認為一個社會要想存在,必然需要有一個穩定的秩序。

關於這一認識,當洪楊軍興起時,胡雪岩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可以乘機撈一把的好機會。在他看來,趁這時渾水摸魚,隻因為魚是混亂的,才讓人僥幸有所收獲。倒過來想,胡雪岩認為首先應該替官府維護秩序,秩序建立起來了,你自己也有一個從事商業的好環境,官府感謝,也會給你提供很多便利。

故而胡雪岩提出,他的當務之急是幫助官府,而不是今天從“長毛”那裏撈一把,明天從官府那時撈一把。因為這樣的話,你在兩邊都麵臨信任的危機,“長毛”懷疑你與官府有勾結,官府懷疑你替“長毛”著想。經商最重要的是信用,信用沒了,你的生意就做不大。因為老主顧知道你並不敢保證自己是一心為他的,所以他可以和你打一兩次交道,但是絕對不會三次四次地長久下去。那你就隻好不斷地換主顧。這樣就無異於你每一次都要重新搭房建屋,成本大大提高,積累的機遇就大大減少了。

出於同樣考慮,當清政府發行官鈔時,胡雪岩做出了與錢業同行不同的選擇。同行們都認為,洪楊變亂在眼前,政府是否可信大成問題。如果今天我接了這官鈔,明天沒有人要,兌換不出去,那就爛在手上,白白損失。胡雪岩有自己的看法。按他的分析,朝廷畢竟大勢還在,盡管朝廷遇到了許多麻煩,不過社會要想運轉,還非得靠現在這個朝廷不可。況且朝廷的信用是大家做出來的,人人出來維護,他的信用自然就好。所以別人不理這官鈔,胡雪岩卻要接。不但自己接,還動員別人接,並且以自己的信用來擔保。

幫官府打“長毛”,這既是一種風險,也是一種投資。投進去的是眼光。胡雪岩這種看法,符合商業的一般原則。任何一個商人都要求穩定。商人可以麵臨紛亂的局麵不顧生死去求取利潤,但這種紛亂局麵卻不是商人的願望。任何一個商人都希望在一種平靜的氣氛下進行風險最小的投資,以求得最大利潤。更何況當時的清政府,基本結構健在,所受的隻是猛然一擊。但卻並非致命一擊。

基於這種考慮,胡雪岩才緊緊依靠官府。從王有齡開始,運漕糧、辦團練、收厘金、購軍火、到薛煥、何桂清籌劃中外聯合剿殺太平軍,最後,還說動左宗棠,設置上海轉運局,幫助他西北平叛成功。由於幫助官府有功,才使胡雪岩的生意從南方做到北方,從錢莊做到藥品,從杭州做到外國。官府承認了胡雪岩的選擇和功績,也為胡雪岩提供了他從事商業所必須具有的自由選擇權。假如沒有官府的層層信任和保護,在這樣一個封建帝國,胡雪岩必然處處受滯阻,他的商業投入也必然過大,而且由於投入過大和損耗太大,他的商業也不可能形成這麼大的一個規模。

對於清政府舊製,胡雪岩還有另外一個看法。更多的人隻是畏懼官府,沒想到駕馭官府。胡雪岩起初倒也不會有駕馭官府之想。但是在他所幫助的王有齡升官之後,他逐漸發現自己借王有齡獲得的便利甚多。首先是資金周轉便利,因為有了官府之流轉金作依托;其次發現官府的很多事自己卻可以以商業活動完成,即減少了官僚辦事的低效,自己也賺取了利潤;第三是自己借了官府之名,能做到許多以商人身份很難涉足的事情。

所以後來胡雪岩對於利用舊製有了信心。開始他並不願捐官,認為生意人和做官的人在一起別扭。後來想法變了,既然官府與生意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那就不妨捐官,涉入官場。這樣做其實也是以最小的投入,完成最大的產出。

胡雪岩在人們心目中,其最大特點就是“官商”,也就是人們所說的“紅頂商人”。這“紅頂”很具有象征意義,因為它是朝廷賞發的。戴上它,意味著胡雪岩受到了皇帝的恩寵。事實上,它意味著皇帝肯定了胡雪岩所從事的商業活動的合法性。既然皇帝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所保護的人自然也不應受到掣肘。從另一個角度看,皇帝的至高無上也保證了被保護人的信譽。所以王公大臣才能很放心地把大把銀子存入阜康錢莊。

胡雪岩一麵獲得了信用,另一方麵也掃清了在封建時代無所不在的對商人的幹預,所以才能讓他如同一個真正的商人那樣從事商業活動。

對於太平天國,胡雪岩又用另一種辦法來對待。

前邊講到,有許多商人,當洪楊起義之時,他們抱了投機的心理,想乘機撈上一把。所以他們就沒一條準則,一條理念,隻知一時的利潤。這樣做無異於自毀信譽。到頭來,“長毛”也不信任他了,因為他是依順官府的;官府也不信任他了,因為他曾想暗通“長毛”。

胡雪岩的原則很明確,“長毛”的口號不得人心,總是長久不了的。所以必須幫助官府打“長毛”,以維持一個大秩序。

不過胡雪岩對於太平天國卻有另一層同情的看法。

在胡雪岩看來,“長毛”起事,有很多老百姓都是被迫卷入這場紛亂中的。比如周八俊,不堪別人的欺負犯了事,隻得投靠了“長毛”。又比如蔣營官,“長毛”打到了家門口,男耕女織的平安日子過不下去了,隻好投了軍,出來與“長毛”作戰。

他們都是不得已而卷入。所以他們對大時局並無太多看法,他們隻希望老老實實大其中一邊做事。人隻要勤勉,不論在哪一邊總是會越過越好的。

就是投奔了“長毛”做了小頭目的,或是因為“長毛”壓過來了,投順了“長毛”的富戶,也大都有難言之隱,不得不這樣。你可以說他們糊塗。不過大凡平民百姓,有幾個是不糊塗的。他們又不是有所圖。隻是東風來了,他們不得不往西倒,西風來了,他們又不得不往東倒。

有了這種同情的認識,胡雪岩對他們也就不那麼苛刻了。特別是在遇到像周八俊這樣的人存銀子時,他能以同情的心對待,願意以自己的商業活動,給他們一個再生之希望。當然也可以說胡雪岩這裏邊有商業的動機在。不過,如果不是有這種同情的了解,胡雪岩就不會看得那麼深,他對這些人手頭的銀子也就會避之都唯恐不及。因為很顯然,這些人是與“長毛”有染的。

可胡雪岩不這麼看。與“長毛”有染,沒錯。不過要看是什麼原因,什麼姿態。這些人都是些老實的小民。你不吸收他們的存款,他們就不得不把它們給“長毛”用,或者被無理的官差劫掠走。這樣於秩序無益,反倒有害。

而且這還牽涉到對商人和官府的關係如何看。是商人也都得從官府的角度看問題,還是商人有商人的原則,官府有官府的目標。假如商人都從官府角度看,效果會好嗎?肯定不好。因為士農工商,各有各的位置,各遵從各的原則。亂了位置,變換了原則,就是亂名。

照胡雪岩的看法,就是商人對客戶講信用,官府對朝廷講良心。商人隻管自己是否說了話算數,是對自己的服務對象——客戶——來講的。官府隻管自己做事是否對得起朝廷。兩者對象不同,原則不同,假如各行其是,各司其職,整個社會便會井然有序。否則就隻會增加混亂,而於事無補。

胡雪岩這是超前一層的想法。因為封建化的社會是各業不分,各行的職業原則也沒有一個並列與獨立。士處於社會的最核心層,一旦做官,便有了淩駕於農工商之上的特權。這個時候,他便會經常以他的特權來強製要求其它階層。社會表麵上有了秩序,但這種秩序是一種縱的服從性的秩序,而不是一種橫的平等平衡的秩序。農工商業地這種秩序下必然陷於上述的管製中,不能有一客觀的地位。商人在這種秩序下,更是費力,更是提心吊膽了。

各業分工意味著各業遵從原則的相互獨立。各業在一定抽象的原則之下平安相處,相安無事。若依這種原則,官府就無權幹預商人的正常活動。上述吸納存款也就有了一個客觀的依據和保證。胡雪岩的這種思路,保證了他對所有可能有受官府嚴格控製的私人財產的吸納。文煜願意存款於阜康,除了上述的信用好以外,就是看中了胡雪岩在經營錢莊時,堅持錢莊隻管吸款,不問款項來源的原則。款項來源的正當與否,是款項持有人和官府之間的事。在現代,是財產持有人和法院間的事,而不是財產持有人和銀行之間的事。胡雪岩之過人之處,就在於不怕官府,以至於敢按自己的思路經營,理清思路,放手去做。

對於洋人和洋務,我們在上邊已經有所交待。胡雪岩因為身處沿海,最先看到洋人的堅船利炮,最先與洋人打交道,所以一開始就主張用洋人、洋槍打“長毛”。當然,這裏邊也有利益的考慮而且自始至終,胡雪岩商業利潤中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他從購買軍火、購買外國機器、籌借洋款的活動中。他依附官府,維持社會大秩序,最終開拓出一個經營好環境。

與洋人打交道,他感受最深的一點就是洋人的政府與清朝政府不一樣。清朝的政府商人稍有贏利,他就想來分沾你的好處,恨不得一口把你吞下去。一旦好處得不到,他便處處給商人使絆,你不得安全,直到讓你破產。

洋人的政府,幫助洋人做生意。你沒錢他放款給你,你越洋做生意它派了軍艦保護你。一旦中國人欠了錢,他就把槍炮對準中國的城市,甚至自己的商人無理,他還處處袒護。

因為有了這種對比,胡雪岩對封建官僚體製商業活動,就有了更切身的體會。不比不知道,一比就能看出來,自己的人費了好大的勁兒,要在那時創造一個好的經營氛圍。因為整個體製所限,商人還隻能單個兒地為自己一個人開拓商業地域。如有不慎,這種經營特權就會被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