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到公安局的時候,覺得這裏果然與機關不同。首先是這裏工作特別忙,尤其是刑偵部門的工作,十分吸引他。起初,他在政工科當副科長,主要負責宣傳工作,成年扛著攝像機,掛著照相機跟著刑偵和治安民警跑,哪裏發生了大案他就出現在哪裏,哪裏有好人好事他也出現在哪裏。由於他常在電視台和報紙發稿,極大地提高了公安局的知名度,一些工作突出的偵察員還因為他的宣傳立功受獎,因此他很受大家歡迎。他還悄悄地積累了一些素材,準備條件允許時寫長篇小說。可是,在政工科幹了不到兩年又不滿足了,他被刑偵工作所吸引,要投筆從戎,向局長提出了到一線工作的申請,並最終如願以償。
對命運的變化,他感到又奇妙又興奮。在大學時,他曾想過將來幹這幹那,可從沒想過,自己會當警察,當上刑警,當上教導員。不但他沒想到,所有的老師同學們也沒想到。自就任新職後,很多同學來信,有擔心的,有羨慕的,有好奇的,也有不讚同的,為他惋惜的。可他無怨無悔,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李斌良是半年前調入刑警大隊的。當時,政工科老科長馬上要退下去,局黨委本來要讓他頂上來,職級雖然還是副科,但卻是黨委委員,大小也是局領導了。可他卻不識抬舉,非要到刑偵一線幹不可,就是當一般偵察員也行。最後,局黨委同意了他的請求,讓他擔任教導員職務,協助老隊長抓全隊的思想政治工作。可他萬沒想到,到任不久,老隊長就患病住院了,一時半會兒上不了班。局黨委又決定由他主持刑警大隊全麵工作,隊伍和業務一把抓。他在考查曆年全市發破案情況後,製定了破案責任製,並附有周密的考核細則,將每個中隊和偵察員的破案情況都量化打分,及時上牆,排出名次,有力地調動起大家破案的積極性。他還主動與城鄉派出所協調,研究解決打擊和防範“兩層皮”問題,主動請他們提意見,使刑警大隊與派出所的關係大為改善。他還發現,盡管弟兄們工作精神還可以,但多數滿足於現狀,基本上還是靠經驗、靠老辦法破案,觀念陳舊,視野不寬,影響一些重大疑難案件的偵破。就用返還的罰沒款在出版社購買了一批中外偵破業務書籍,給每人訂了《中國刑警》,組織大家學習。發生大要案,他在積極組織偵破的同時,還一改以前破案單打獨鬥的作風,經常組織大家坐下來研究討論;破獲大案後,還要總結經驗教訓。這不但提高了同誌們的業務素質,也提高了破案率。他剛開始主持工作時,很多人都抱有懷疑態度,隊內的同誌們也不很信任他,秦副局長更有疑慮,認為他沒有實踐經驗,紙上談兵。可幾月過去,有影響的重特大案件一個也沒壓下,使大家很快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在隊伍建設上,他嚴格要求,加強監督製約,使辦案水平明顯提高。他還針對同誌們體能不足、製敵技術缺乏的現狀,由沈兵當教官,開展了體能和擒敵技術訓練。每天都要組織弟兄們練上一兩個小時擒拿格鬥。為給同誌們做出榜樣,他帶頭摔,帶頭打。開始練得渾身疼,睡覺上床都困難,可兩個多月過去,都逐漸適應了。他自己也覺得身體越來越棒,胳膊上的肌肉也越來越發達,越來越硬。那天夜裏凶手用車撞他,如果沒有練功的基礎,後果難測。看來,還真是學以致用了。這一切,都使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成就感。雖然很苦很累,但生活充實,心靈充實,他感到了自己生命的價值。每破獲一起案件,抓獲一名罪犯,他都感到切除了一個危害社會、危害群眾的毒瘤,感到自己對社會、對人民群眾做了一點實實在在的事。特別是每當破獲影響大的案件,群眾激動不已地表示感謝時,這種感覺更為明顯。他決心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這個事業……
可是,想不到,現在居然發生這種事,居然有罪犯衝自己下手了,要自己的命!
他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幹?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李斌良真有些後怕。雖然沒看清凶手的模樣,可瞧那勁頭,是非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呀。車撞過去還返回來看一看,還要補刀。要不是自己有槍,肯定性命難保。
可是,凶手為什麼要殺自己呢?總得有個作案動機吧。劫財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己身上沒錢。仇殺?也不可能,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找不出這麼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滅口?堵住自己的嘴?也不可能,自己並沒掌握什麼秘密……那麼,還有什麼?或許,自己的存在危害了誰的安全……李斌良的心再次一動。這……難道真的如想象的那樣,這幾天對毛滄海的案子盯得緊一點,碰到誰的痛處了?那隻有鐵昆……不可能啊,有沒有必要不談,他總知道自己是警察,身上有槍,可那殺手好像並不知道這一點,否則,他也不會回來看自己是否死了,也不會用刀來對付自己了。李斌良想了又想,各種不可能的可能都想到了,可仍沒想出個頭緒來。
他恨不得馬上出院,親自把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5
有人輕輕敲門。正在床上看書的沈兵像裝了彈簧似的跳下地,衝著門口大聲問:“誰?!”
李斌良看著沈兵那隨時準備搏鬥的架勢,覺得有點好笑,大白天的,在醫院裏,難道真有人敢闖進來殺警察?
門慢慢開了,一個人走進來。這是一個衣著整潔的男子,大約三十五六歲,身材瘦長,臉色白淨,臉上有一雙機警而靈活的小眼睛,手裏拎著個水果袋。
看到這個人,李斌良心一動,感到有點意外。
他是刑警大隊的另一個副大隊長,胡學正。
說心裏話,李斌良不太喜歡胡學正。刑警大隊有兩個副大隊長:吳誌深和胡學正。老隊長因病住院,這二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但他在相處中卻深深感到,胡學正和吳誌深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每次看到吳誌深那憨厚的黑臉膛,李斌良心情就格外開朗。那是個耿直的漢子,平時沉默寡言,為人寬厚,可看到來氣的事情,總是按捺不住爆發,說出的話能噎死人,可心地是好的。胡學正則完全不同,平日說話不多,對自己也不冷不熱,雖說工作幹得還可以,可總搞不清他心裏想的啥,還總和吳誌深鬧別扭。因此,這左膀右臂的勁兒使不到一起。李斌良初到刑警大隊時,多數人對他都抱觀望態度,胡學正表現得最為明顯。每當研究案件時,他總是不表態,問到他,也總是一句話:“您是頭兒,您說了算!”這表麵上是尊重,其實是不信任,是在等著看笑話。如果對什麼事不同意,他也不直說,總是:“我看這事得請示秦副局長。”之後,研究的事情秦副局長保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顯然都是他彙報的。吳誌深則不同,在隊裏幾乎是無保留地支持自己,發生爭論也總是站在自己一邊,就是有什麼意見,也在沒別人的時候提,盡量維護自己的威望。令他感動的是體能和擒敵技術訓練,李斌良隻要求三十五歲以下的人訓練,胡學正虛歲剛剛三十六,滿三十五還差幾個月,可硬說自己年紀大了,說啥也不練。而吳誌深雖然快四十歲的人了,可以不參加了,在訓練時仍然經常到場,看見誰不盡力,總是忍不住嗬斥幾句。有一次一個年輕同誌跟他頂嘴,他居然罵了起來,後來覺得自己過分,才又做了自我批評。他經常對大夥說:“我覺得,爹媽一定給我起錯名了,要不我就姓錯姓了。我不是吳誌深,我是魯智深!”真的,他膀大腰圓、胡子拉碴,加上一副黑臉膛,真有股魯智深的勁頭。正是有他在,李斌良在刑警大隊的工作才開展得較為順利。
現在,胡學正來看自己,李斌良覺得有點意外,他急忙坐起來要下床,被攔住後,又連連讓他坐下。
胡學正不卑不亢地坐在對麵的床上,寒暄了幾句,就沒話了。李斌良為避免尷尬,沒話找話說。其實,話題也好找,就是自己的案子。李斌良知道沒什麼新線索,也故意向胡學正打聽情況。胡學正卻不正麵回答,輕輕一笑說:“這我可說不清,隊裏有分工,我搞毛滄海那案子,您被襲擊的案子是吳大隊搞的。人家既然不對我講,我也不好問哪!”
瞧,這就是胡學正,他就是這個樣子。李斌良隻好再問毛滄海的案子,這也是他關心的,然而回答也令人失望:“也沒啥好講的,目前隻能查鐵昆一條線,可一直在查外圍,到現在他也不照麵,也不好往下查。從你住院後,這案子就陷於停滯狀態了!”
“這……”李斌良不由得心裏發急,“電話呢?我們不是研究過,進一步查他的通訊情況嗎?有什麼收獲沒有?”
胡學正還是搖頭:“沒有,鐵昆的電話單子已經查到案發前一個月,可他每天都打上百個電話,天南海北哪兒都有,很難查。電信局都煩了,大夥也有點泄氣了。”
李斌良想了想說:“可以再查查鐵昆的外圍。像他這樣的人,很多事並不一定親自出麵,查查他的親信。”
胡學正說:“你沒住院前不是查過了嗎?咱們所知道的親信就那幾個,都查過了。”
李斌良說:“也可以查他們的電話。另外,也可以再擴大範圍。隻有把工作做到了,真正徹底查透了,咱們才能排除他。不然放不下心。”
胡學正輕聲一笑:“您快點出院吧,好親自指揮我們工作!”
真是話裏有話,可不軟不硬的,讓你說不出啥來。
胡學正適時地站了起來:“行了,李教,您休息吧,我還得忙去,您看,還有什麼指示,我一定照辦!”
這話有點過分了。李斌良皺起眉頭,不悅地說:“胡大隊長,咱們一個鍋裏攪馬勺,都是自己弟兄,論資曆,你比我老,論經驗,你比我多,我哪來那麼多指示?我覺得,人貴在真誠,我對你是尊重的,希望你今後別把我當外人!”
胡學正顯出一點尷尬之色,但馬上就消失了,還是輕輕一笑:“李教,你別誤會,我就是這樣的人,不會說話,也不會像別人那樣……好,您還有事嗎?我該走了,不管有沒有線索,也得往下查,我已經跟鐵忠說了,讓他發揮點作用,把他大哥找來,怎麼也得見見他呀……”
鐵忠?!李斌良的心一下被胡學正的話打動了:對呀,怎麼忘了他,這主意好……
想起鐵忠,李斌良心中生出難以言喻的感覺。鐵忠是鐵昆的親弟弟,從警時間不長,原來在治安大隊工作,幾天前調入刑警大隊的。李斌良對這個人看法很不好,也不歡迎他,可擋不住。不過,現在胡學正想的這個主意很好。他表示支持:“對,你這個辦法想得好,他不是願意當刑警嗎?跟他說,這是對他的考驗,讓他一定找到鐵昆,告訴他遵紀守法,接受傳喚,協助咱們破案!”
胡學正又笑笑:“最好你親自跟他談……也希望你快點痊愈出院,鐵昆如果真來了,最好你出麵,我這副大隊長分量實在太輕啊……秦局是局領導,和他熟頭熟腦的,有些話也不好說!”
李斌良知道,胡學正是不願意得罪鐵昆。也難怪他,那可是全市的名人哪,有錢,有人,一跺腳全市的地皮都顫。可是,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管他是誰呢?為此,他大聲道:“好,隻要傳到鐵昆,不管我傷好不好,都親自對他進行詢問!”
“那好,就這麼定了。如果傳到他,我馬上通知你。再見!”
胡學正說著站起來,笑了笑,走出病房。
送走胡學正,沈兵笑嘻嘻對李斌良道:“胡大隊這人真是……他好像對你有意見!教導員,你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李斌良故意問:“因為什麼?”
沈兵笑道:“我和你一樣,來刑警大隊時間不長,對人也摸不太透……不過,我聽說——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嗎?吳大隊啥都知道,他跟你那麼好,沒跟你說過?”
李斌良沒回答。但明白沈兵的話,吳誌深也確實說過,說得也有道理……老隊長年紀大了,又有病,刑警大隊長已經是虛位以待了,而刑警大隊隻有兩個副大隊長,胡學正想晉一級也是人之常情,可自己一來就把他擋住了。人的心胸不一樣,有意見有想法完全可以理解,隻要他能好好工作,能破案,一切都可以原諒,自己也有信心慢慢和他消除隔閡。可現在幾個月過去了,隔閡不但沒有消除,好像越來越深了。
6
還行,胡學正在工作上還不含糊,就在當天下午快下班時,他派人通知李斌良,鐵忠已經找到了鐵昆,今天晚上九點準時來刑警大隊接受傳詢。
李斌良履行諾言,他不顧醫生和沈兵的勸阻,堅決離開醫院,趕回局裏,趕到刑警大隊。也真怪,一聽說要見鐵昆,雖然腳還有點發軟,但頭不怎麼暈了,身上也有了力氣。
回到隊裏,吳誌深看著李斌良包著繃帶的腦袋,氣得直罵胡學正:“你這身體能行嗎……媽的,他準是怕得罪鐵昆,拿你當擋箭牌。再說了,有我呢,非得你出麵嗎?咳,媽的……”
李斌良製止吳誌深:“別這麼說,都是為了破案,對付這樣的人,我應該出麵。對,還是咱們三個,就別讓其他人參加了……隻是不知他會不會還像上回似的,到時候不來!”
還行,這回沒白等。大約九點半的時候,鐵昆還真來了。不過,並沒有到刑警大隊,而是先去了蔡局長辦公室。
他們等了好一會兒,才接到蔡局長的電話:“李斌良,你們來吧,接鐵總下去!”
吳誌深恨恨地罵道:“媽的,架子可夠大的,得局長先接待,還得接他下來!”
蔡局長的辦公室在三樓。當李斌良和吳誌深、胡學正走到半開著的門外時,裏邊傳出說笑聲。
“……哪裏哪裏,我們公安機關就是保駕護航的。您是對我市有貢獻的企業家,為您服務是我們的職責。有什麼需要您盡管說。不過呢,我也知道鐵總在本市的影響,因此我希望您能支持我們公安機關的工作!”
這是蔡局長的聲音。
“當然了,要是不支持我能來嗎?可蔡大哥我不能不跟你說,你當公安局長的忙,我這做生意的也忙,可能比你們還忙啊。這幾天我正忙著跟外地一家大企業談個項目,要是能引資進我市,最起碼是一億元……今天我也是抽時間來的,您剛來我市當公安局長,我要不來,也太不給局長麵子了……”
一個混濁的聲音,顯然就是鐵昆了。
他們從半開的門看到,秦副局長也在辦公室內,隻不過沒有說話,正悶頭大口大口抽煙。
李斌良敲了敲門,然後走進屋子。
室內靜下來,屋裏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斌良身上、頭上。
蔡局長皺起眉頭:“李斌良,你怎麼來了?能堅持嗎?”扭頭對鐵昆道:“鐵總,看見沒有,聽說你來了,正在住院的刑警大隊教導員都出院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鐵總……這位是刑警大隊教導員李斌良,目前刑警大隊的工作由他主持……這二位你認識吧,是老人,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吳誌深、胡學正!”
李斌良把手伸向鐵昆。鐵昆屁股離開沙發,與李斌良緊緊握手,還哈哈笑著說:“啊,李斌良,早聽說過,不是在政府辦當過秘書嗎?有名的才子,現在是公安局的人才了……對了,鐵忠在您手下,還望多多照顧哇!”
李斌良從鐵昆的話中聽出,他對自己有些了解,就虛以委蛇地應付著,回身把吳誌深和胡學正介紹給他。鐵昆對他們沒有對自己熱情,與胡學正隻是禮節性地握握手,吳誌深則已經閃到一邊,鐵昆隻是衝他咧咧嘴算是打了招呼。
鐵昆油光光的大臉轉向蔡局長:“蔡大哥,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跟弟兄們下去!”
蔡局長有點歉意地:“好好,鐵總,還得請您原諒,詢問是公安機關調查證人和知情人的法律程序,這案子您也知道,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視,要不也不能麻煩您,還望您理解……”對李斌良:“鐵總是市人大代表,對我們工作非常支持,因此,你們既要認真負責,又要尊重鐵總。好,你們去吧!”
“沒說的,”鐵昆一拉李斌良,“走吧李教導,我現在聽你的,你說上哪兒就上哪兒,不過要快一點,我很忙……蔡局長,我下去了!”
蔡局長賠著笑臉送客:“好好,您下去吧,也就是做個筆錄,把您知道的都說清楚就完事了,很簡單……對了,您也借機監督他們一下,看他們是不是依法辦案,水平咋樣……好,謝謝了,再見!”
李斌良三人把鐵昆帶到二樓,帶到刑警大隊,進行詢問。
詢問是什麼意思,在公安機關工作的人都知道。詢問和訊問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詢問的對象多是證人、當事人、知情人;而訊問的對象則往往是犯罪嫌疑人。
但詢問和訊問又有一定的聯係。因為,當事人和嫌疑人往往是互相轉化的。在確定其有嫌疑之前,或已經認為其有嫌疑,但沒有證據時,隻能以詢問來對待。待詢問中發現其有犯罪嫌疑並取得證據後,詢問也就變成了訊問;相反,開始可能認為其有嫌疑,對其進行訊問,後在訊問過程中解除了嫌疑,也就改成了詢問。
但是,詢問和訊問在運用上是有很大區別的。一般而言,詢問的難度要大於訊問。因為,被詢問者是受法律保護的公民,所以在態度上要格外小心,不能激起對方的反感。而訊問則不同,被問者已經是犯罪嫌疑人,當然就可以運用一切合法的訊問手段,給被訊問者以壓力,迫使其交代真情。說得直白點,訊問就是審訊。
而最難的是以詢問的方式來對待犯罪嫌疑人,用詢問的方式來訊問。也就是說,偵辦人已經認為被問者有重大嫌疑,但拿不出有力的證據,或感到沒有把握,隻能以詢問來進行訊問。這是最難的。
當然,這也要看對誰,盡管詢問和訊問有嚴格的區別,但麵對的如果是平民百姓,過分一些也無妨,把詢問變成訊問也是常有的事,隻要拿下口供,有所突破,誰也就不去追究這些事了。可是,如果對方是有身份的人,而且又有錢,有靠山,本人又是市人大代表,那就特別難了。
現在,他們詢問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正因為鐵昆的特殊身份,李斌良將他領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這使氣氛緩和了一些。在刑警大隊,他的辦公室略大一些,條件也好一些,有兩個沙發。
李斌良把鐵昆讓進沙發,還倒上茶水,又向吳誌深要煙。吳誌深不情願地掏出來,可這時鐵昆已經把自己的香煙拿出來,分別甩給吳誌深、胡學正各一支。吳誌深鼻子哼了聲,把它夾到耳朵上;胡學正不抽煙,就放到桌子上;李斌良也不抽煙,在鐵昆甩煙時,急忙搖手拒絕。
鐵昆抽的是萬寶路香煙。李斌良聽說過,這種煙一盒幾十元。當然,對鐵昆來說,就是幾百元一盒也抽得起。
李斌良注意到,一進屋,胡學正就坐到自己的寫字台旁邊,還在麵前擺上了筆錄用紙。看來,吳誌深說得對,他不願意得罪鐵昆,所以主動承擔記錄的責任。而吳誌深的脾氣他知道,愛發火,也不能太指望他。李斌良責無旁貸,就承擔起詢問的主要責任。
詢問開始了。卻是鐵昆先開的口:“好,你們要問什麼,快問吧,我時間寶貴!”
開始了。李斌良按照詢問筆錄上的項目逐一發問:“姓名、年齡、民族、籍貫、現住址……”
沒問幾項,鐵昆的眉頭就反感地皺起來:“李教導員,你這是幹什麼?把我當犯人了還是不知道我?”
是的,無論是李斌良、吳誌深還是胡學正都知道,他們麵對的是什麼樣的人物。他計有各種商店和行業場所十八處,企業三家,工程隊兩支,總資產一億多元,是本市重點保護的企業家,而且是市人大代表。在本市,沒有人不認識他。他叫鐵昆,其實並不姓鐵,而是姓徐,因為名氣太響亮,人們把他的姓都省略了。很多人都以為他姓鐵,甚至有人稱他為“鐵哥”、“鐵老板”。
可現在是在刑警大隊,是三個刑事警察在詢問他,這些尊稱就都免了。而且在李斌良的眼裏,他還是個犯罪嫌疑人,是重大殺人犯罪嫌疑人。但這話不能說出來。李斌良隻能耐心地對他解釋:“對不起徐總,我們是在對你詢問,不是訊問,我們有規定,不管是誰,這些項目都是必須問的。”
又費了好多話,好歹算把鐵昆的情況記下來:姓名,徐鐵昆;性別,男;年齡,四十四歲;現住址……
詢問漸漸深入了。
李斌良對鐵昆的懷疑不是沒有根據的。
就在毛滄海被殺前,有人看見,他曾與鐵昆共進晚餐,而此前兩人曾發生過重大衝突。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而且,無論是社會上的傳聞還是從種種跡象看,鐵昆這個人絕不是善主。據說,他當年就是靠打打殺殺起家的。去年,省環保局下來檢查,發現他的一家工廠排汙,依法進行了處罰,檢查組沒等離開本市,一個主要成員就在大街上被一夥暴徒砍成重傷。當時,公安局曾經立案偵查,也把他列為懷疑對象,可是因為沒有證據,案子就拖下來,到現在還沒破。可是,人們都猜測說,那是鐵昆指使人幹的。
盡管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盡管有很多人圍觀,可調查時沒一個人出來做證,都說沒看到,沒看清。調查不了了之。事後,鐵昆還放風說:“就是老子派人砍的他,能怎麼樣,誰他媽的跟老子過不去,就是這個下場。省裏來的,省裏的他媽個蛋……”
連省裏來的人都敢砍,毛滄海有什麼不敢殺的?他有犯罪的動機,行動上也有犯罪嫌疑。然而,由於他特殊的身份,也由於沒有證據,李斌良他們隻能以詢問的方式找到他,和他談話。
看著鐵昆那橫肉凸出的臉,那驕橫的眼睛,那叼著“萬寶路”香煙的紫黑色嘴唇,那戴著勞力士金表的手腕,那高高蹺起的二郎腿,李斌良心裏明白,這樣的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省環保局的人挨砍的事十有八九是他所為。是的,他不可能是好人,從他這張臉上就看得出來。當年美國總統林肯辭退一個應聘者的原因就是不喜歡那人的臉。當時有人認為林肯是以貌取人,林肯解釋說:“一個成年人要對他的臉負責!”這話實在有道理。問題不在於你的臉是英俊還是醜陋,而是你的臉能告訴人們什麼。瞧這張臉,哪裏有一點善的東西呢?你怎麼能指望這樣一張臉幹出對社會、對人民有益的事情呢?他極有可能是殺人犯,應該受到嚴格的訊問,自己卻隻能對他客客氣氣甚至低三下四。瞧:作為詢問人的自己和被詢問人的他並排坐在沙發裏,還把好一點的位置讓給了他,給他沏上了茶水。他蹺著二郎腿仰在沙發靠背上,自己則謙恭地向他躬著身。哪個被詢問人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呢?就是這樣,他還老大不高興。好像屈尊一般來到刑警大隊。
詢問進行不到二十多分鍾,鐵昆就不耐煩了。看了兩次表,終於忍不住了:“還有別的沒有?翻來覆去不就是這些事嗎?我都說清了,沒別的我得走了!”
李斌良急忙勸阻:“不,請您再等一等,有些細節再核實一下。你說,是毛滄海主動約你到飯店吃飯,是嗎?”
“是啊!”鐵昆說:“他給我打的電話,說有事要和我商量商量,我能不去嗎?都是生意場上的人,雖然是競爭對手,可也是合作夥伴,該坐下來談就得坐下來談!”
李斌良:“你們具體談了些什麼?”
“不是說過了嗎?”鐵昆又不耐煩了:“你們記沒記?談我們倆的生意問題。你們也知道,瞞著也沒用,他是外地人,來本市搶我的生意,我當然反感,手下的一些兄弟也有氣,幹過過頭兒的事,這樣下去對誰都沒好處。所以,他提出要和我商量一個共同發財的辦法,我當然同意了。就是這些嗑兒,還有啥細節?!”
“你們……”李斌良想了想問:“你們在談話時,爭吵過沒有?”
“沒有!”鐵昆幹脆地說:“酒桌上,都是明白人,話一說就開,吵什麼?我們沒有吵!誰說我們吵了?你把他叫出來,他怎麼知道我們吵了?”
他在說謊,因為那家酒店的服務員證明,他們在包廂喝酒時曾經吵過,可他卻否認。這就說明他心裏有鬼。遺憾的是,那位服務員雖然能證明這點,卻不同意寫入筆錄,因此無法充分使用這一證據。
當然,他否認與毛滄海爭吵,也可能是出於免遭懷疑的自衛反應。可是,李斌良堅信這裏有問題。
李斌良繼續問下去:“那好,請您再把出事那天的經過都講一遍,從零點開始,每個細節都不要丟掉,越細越好。”
沒等李斌良說完鐵昆就急了:“都幾天前的事了,誰還記得呀?我一天忙得要死,誰能把每件事都記下來?”
李斌良目光堅定地望著鐵昆:“對不起,我們為了破案,也為了洗清您的嫌疑,您必須配合我們,把那天的活動情況說清楚!”
鐵昆一拍沙發,盯著李斌良嚷道:“我說不清楚,你能怎麼樣?”
沒等李斌良說話,吳誌深猛地站起來,手指鐵昆:“你什麼態度,老實點……”
鐵昆火了,手指吳誌深:“你跟誰說話呢?你他媽的什麼態度……”
兩人要吵起來,李斌良急忙製止吳誌深,用雖然和緩卻仍然堅定的口氣對鐵昆道:“對不起,你應該知道,我們對您是充分尊重的,您是市人大代表,還是鐵忠的哥哥,應該支持我們的工作!”
這話好像起了作用,鐵昆的口氣緩和下來,又坐下來:“好,說吧,從零點到六點我在睡覺,住在豪華飯店3樓18號房間,有服務員可以證明。然後是起床洗臉吃飯,接著是參加馮副市長召開的全市個體私營工商業者座談會,中午和馮副市長在一起吃的飯,大約吃了兩個小時,我們嘮了一些嗑,他問我身體怎麼樣,我說還不錯;我問他孩子在大學學習怎麼樣,他說……”
“你……”吳誌深又想站起來,被李斌良擺手止住,扭頭對胡學正大聲道:“記錄得詳細些,多準備一些紙,越詳細越好!”
聽了這話,鐵昆反倒不說了。眼睛盯著李斌良:“我跟你說,我今天坐到這裏,有一半衝著蔡局長,一半衝著鐵忠。你是我兄弟的領導,我不能不給你麵子,可看來你是真和我過不去呀?那好,你如果想聽,我能講一夜!”
李斌良:“您講吧,我們一定認真聽!”
鐵昆終於忍不住了,再次猛拍沙發扶手,聲音也更大了:“你有時間聽我還沒時間講呢!好,我再告訴你們幾件事。那天下午,我又跟魏市長、劉副書記一起給工商大樓剪了彩。晚上又一起喝的酒。對了,酒沒喝完毛滄海給我來了電話,我就去了,就這麼簡單,魏市長和劉書記都能證明。這一天就這麼過的……你還有什麼問的?對了,跟毛滄海分手後,我就回家了,跟老婆睡覺了,還辦事兒來著,這用不用證明,你去問我老婆吧……好了,就這些了,我得走了!”
鐵昆說著站起來要走,卻被吳誌深橫身攔住:“你別走,這裏是公安局,是刑警大隊,我們在詢問你,說走就走,那不行!”
鐵昆好像不認識似的看看吳誌深,冷笑起來:“嗬,吳大隊好神氣呀!你跟誰來這套?公安局咋的?刑警大隊咋的?我一沒違法二沒犯罪,你能把我咋樣?告訴你們,要不是鐵忠再三求我,我根本就不來這裏。對不起,我沒時間奉陪,我就是要走!”
鐵昆說著就要往外走,吳誌深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兩人廝扯起來。這出乎李斌良的意料,他雖然非常反感鐵昆,可現在終究是詢問。目前他隻是個證人,有氣也得忍著……他上前分開二人,二人卻誰也不讓誰,直到秦副局長走進來,二人才住手。
秦副局長皺著眉頭問怎麼回事,聽過各自講述後,臉色不快地嗬斥吳誌深兩句,又對鐵昆道:“他們態度不好不對,可你是市人大代表,總該支持公安機關的工作吧。我們找你為啥?還不是為了破案?你還是多支持支持吧!”
鐵昆這才勉強平靜下來,但是,再怎麼問,也還是那些話,沒有什麼新東西。秦榮把李斌良叫到走廊裏,問了情況後思忖著說:“他雖然挺霸道,可殺人……還不至於吧……咱們可千萬要拿準,別打不著黃皮子沾滿身臊。我看,還是多做外圍工作吧,擴大範圍,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對他這樣的人,不要指望在詢問上取得什麼突破,還是多收集證據,然後再找他。我看,還是先讓他回去吧!”
李斌良覺得秦副局長說得有理,也就同意了。回到辦公室對鐵昆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您看看筆錄,是否和您說的一樣,如果一樣,就在這裏寫上‘這份筆錄我看過,屬實’,再簽上您的名字,然後您就可以走了!”
鐵昆反感地:“這……還有這些囉嗦,知道這個我就不來了!”
他按照李斌良的指點,在筆錄後邊簽字。李斌良注意到,他拿筆很不習慣,幾個字寫得也很費勁,還寫錯了一個字,把筆錄的“錄”字寫成了“路”,屬實的屬字還想了一下才寫上,字更寫得不成樣子。隻是寫名字時挺熟練,刷刷幾筆寫出一個挺氣派的“鐵”字。經提醒,才又在前麵補了“徐”,後邊補了“昆”字。兩個後補的字與“鐵”字相比就遜色多了。李斌良猜測,他平時一定經常簽字,而且,隻簽一個“鐵”字。
鐵昆簽完字,頭上已經有點冒汗。他悻悻地把筆往桌子上一扔,抬頭又問李斌良:“還有什麼事嗎?”
李斌良:“沒有了,不過,我們今後可能還要找您,還得請您多配合!”
鐵昆眼睛上下盯著李斌良,鼻子哼了聲說:“那我得把醜話說到前邊,我可是個忙人,有沒有空兒很難說!”
鐵昆使勁把門一摔走了,吳誌深氣得要攆出去,被李斌良攔住。
外麵,一輛奔馳轎車在等著鐵昆,一名保鏢在車旁來回踱步,見到鐵昆,急忙拉開車門,鐵昆低頭鑽進去。
關上車門,保鏢看一眼鐵昆臉色,關心地問:“大哥,沒事吧!”
鐵昆:“沒事,他們能把我咋的。媽的,要不是魏民和劉新峰打電話,鐵忠求我,我根本就不理他們!”
鐵昆罵的是李斌良,他還有一些話沒吐出口:“哪兒一腳沒踩住冒出個他來,什麼東西,跟老子裝,真是瞎了眼。刑警大隊怎麼了?別說你教導員,就是大隊長又能怎麼樣?惹火了老子讓你滾出刑警大隊,連刑警都當不成。對,毛滄海就是老子派人殺的,怎麼樣?!”
雖然這麼想,可仍然感到幾分不安。對保鏢說了句:“明天你去揚州酒店一趟,好像有誰他媽的胡說八道了,警告他們一下!”
保鏢和司機同時答應一聲。司機問去哪裏,鐵昆想了想,說了句:“還是紅樓吧!”
轎車飛快地駛在大街上。保鏢有些不安地對鐵昆說:“大哥,聽許經理說,紅樓那個四川妮子還是鬧得厲害,他擔心鬧出事來!”
鐵昆:“不是說餓她幾頓嗎?照辦沒有?”
保鏢:“許經理說已經餓兩天了,可她還是不服軟,今天還差點從窗子跳下去,老想跑!”
“媽的,”鐵昆恨恨地罵道:“還反了她呢。到了我鐵昆手裏的人,沒有不聽話的。告訴他們,先把她輪嘍,看她聽不聽話。要是再跑,把她兩條腿的大筋挑了!”
轎車駛向紅樓。
7
鐵昆走後,李斌良才發覺有點挺不住了,頭也暈,身子也痛。他躺在辦公室的床上,想就這麼睡下,可吳誌深說啥也不幹,硬把他架起來,找來沈兵,開車把他送回醫院,又找來醫生掛上點滴。臨走時,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機塞給李斌良:“這個留給你,有事好聯係!”
李斌良推辭不受,吳誌深不耐煩地:“咳,你客氣啥呀?咱刑警離不開這東西。我知道你的經濟情況,買不起,就是買了也交不起費,行了,今後它就歸你了,明天就給你過戶,我再弄個新的!”說完往床上一扔,轉身離去。
李斌良拿起手機看了看,心裏真的有點喜歡。吳誌深說得對,刑警真的離不開這個,可靠個人工資,誰能養得起它呢?自己買了個傳呼還覺得有壓力呢!不行,等出院就還給他……
看看表,已經快半夜了,應該休息了,然而,他閉上眼睛,卻又睡不著了。他又想起毛滄海被殺的案件,想起鐵昆其人和剛才詢問中的表現……接著又想起三天前那個夜晚、那條黑暗的便道、自己遇到的襲擊。那個凶手到底是誰呢?他為什麼要殺自己呢?三天過去,案件沒有一點進展。
夜漸深。
火車站的方向響了幾聲汽笛,那是一輛火車進站了。
街道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匆匆走來。他的手中提著一個不大的提包。
他走到一條窄窄的便道口,遲疑了一下,向裏邊走去。便道裏邊漆黑一團,很快吞沒了他的身影。
片刻,便道裏邊響起一聲短促的尖叫。尖叫聲太短,一閃即逝,好像沒發生過似的。接著,一陣輕捷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是在次日淩晨四時許接到群眾電話報警的。他們迅速作出反應:首先通知轄區派出所,指令其盡快趕到,維護現場,再通知刑警大隊和技術科。可是,當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吳誌深和胡學正趕到隊裏召集人員的時候,先期趕到的派出所民警把電話打過來,報告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報告人的聲音都變調了:“……快,吳隊長,胡隊長,你們……你們快來呀,被殺的好像是你們李教導員……”
什麼?!
吳誌深驚得差點扔了電話;胡學正聽後也變了臉色。他們立刻用電話把情況報給了秦副局長,然後兩人分工,胡學正帶人去血案現場,吳誌深帶領兩名弟兄直奔醫院。
吳誌深邊上車邊罵著沈兵:“媽的,這小子幹啥吃的?為啥到現在還不報告……”摸手機想打電話,才想起已經給了李斌良。他急了,一把搶過方向盤,發瘋般向醫院開去,邊開邊自語著:“不可能,不可能,他為什麼要一個人去那裏……”
車停到醫院門外,吳誌深向住院部大樓跑去,一口氣跑到三樓李斌良的病房,猛地撞開門,見床上隻有被褥,李斌良和沈兵都不見了。他返身跑出病房,大呼小叫地:“醫生,醫生,人呢?我們的人呢?咦……”
吳誌深的喊聲一下憋回了肚裏,因為,前麵的樓梯口有兩個人從四樓走下來,迎麵走過來,其中一人頭上還纏著紗布……他感到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因為那明明是李斌良和沈兵啊!這……是他,沒錯……吳誌深腿一軟向地下摔去:“我的媽呀,這到底咋回事啊……”
迎麵過來的真是李斌良和沈兵,他們看見吳誌深的表情非常奇怪,上前將他扶住,問他有什麼事,卻見吳誌深的眼淚已經流出來,一把抱住李斌良:“斌良,你可嚇死我了,你們剛才去哪兒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原來,李斌良詢問完鐵昆,回病房怎麼也睡不著,琢磨著兩起案子,忽然想起老隊長也在這裏住院,想跟他探討探討,就悄悄起來上了四樓,可到了老隊長病房一看,他在睡著。沈兵醒來不見了李斌良,急忙去尋找,碰上了他,兩人就轉了回來,正好聽到吳誌深的喊聲……
這……
既然李斌良活著,那民警的報案是怎麼回事……正在疑慮,病房裏突然響起手機聲。李斌良這才想起剛才把它忘在病房裏了,急忙走進屋子,拿起手機放到耳邊。裏邊傳來胡學正的聲音:“吳大隊嗎?媽的,虛驚一場,被殺的不是李教,天太黑,那民警沒認清,隻是有點像他,但不是他……也真巧了,兩個人長得像不說,還都在一個地方出的事兒……你快來吧!”
李斌良聽完胡學正的話,忽然覺得身體的疼痛全部消失了。他扭頭對吳誌深、沈兵等人一揮手:“還等什麼?快,咱們去現場!”
是的,是這裏,是這條便道。
天已經快亮了,離著好遠,李斌良就認出這裏是自己被襲擊的地方。他匆匆向前走去,見前麵有不少人影在晃動,有戴大蓋帽著警裝的巡警和轄區派出所的民警,也有穿便衣的刑警,閃光燈不停地閃爍,現場勘察正在進行。
胡學正看見李斌良,有點驚奇地迎上來:“你來了……正好,你瞧,這不是你出事的地方嗎?這個人也在這裏被殺了,而且長得又有些像你,你說巧不巧?”
李斌良心裏清楚:這不是巧合,天下沒有這麼巧的事!
他走上前,見死者仰麵朝天倒在地上,一隻手撫著胸口,一隻手抓著個小皮包。李斌良看到,此人確實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無論是身材還是麵部輪廓,都很像,隻是眼睛……
眼睛已經看不見了,變成了兩個血窟窿,凶手殘酷地將人殺死後又用尖刀戳壞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