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黑白道終結篇:沉默 》(17)(2 / 3)

現在,任大祥提了出來,他說:這兩個人堅持說,他們的行動隻是為了保護袁萬春,那天晚上,他們隻是想抓住耿鳳臣,交給公安機關,獲取獎金,沒有別的意思。至於非法持有獵槍,他們倒承認,說是在外地買的,至於買誰的,也很難查清。

“林局長,你看,該怎麼辦?”

李斌良和林蔭已經研究過這件事,所以,林蔭接過卷宗翻了翻說:“聽你們這麼一說,這個案子還真得謹慎,何況,他們是萬春集團的人,所以,得考慮各方麵影響,你們看看,取保有沒有毛病,如果沒毛病,可以這麼辦。”

“沒毛病沒毛病……”任大祥脫口說出這話後,馬上又退回半步:“不過呢,就怕有人說鹹道淡,什麼他們是袁萬春的人,我們公安機關欺軟怕硬了。對了,斌良,這是你們的案子,還是你們定吧!”

李斌良:“我們……好吧,既然這樣,我回去就給他們辦取保手續!”

任大祥:“你看著辦吧……對,如果取保的話,保金一定要多收,別的不說,非法持有槍支一條就足夠了!”

李斌良:“行。”

李斌良向林蔭和任大祥告別,匆匆趕回局裏。

趙民聽到要給袁萬春的兩個手下辦取保,氣衝衝地說:“李局,你怎麼也怕硬的?案子不清不白,怎麼能取保呢?”

李斌良:“你說呢?”

“我說……哎,李局,你是不是有別的意思啊?”

李斌良:“沒有。不過,風得刮起來才知道它從哪邊刮來的,不刮你怎麼知道啊?”

趙民樂了,馬上顛顛地去辦手續。李斌良想了想,又給袁萬春打了電話,把情況告訴了他。袁萬春在電話裏連聲感謝,於是,兩個小子就大搖大擺地恢複了自由。

當晚,李斌良把何政委、魯鵬和趙民召到自己的辦公室,對本市黑惡勢力的情況進行了分析,三人說的一些事,要比苗雨那篇文章嚴重得多,李斌良聽得心驚肉跳。

李斌良:“這麼說,你們對這種情況早就清楚啊!”

何政委三人互相看了看,誰也不說話。

顯然,他們默認了李斌良的看法。

李斌良感到有些心痛:親愛的同誌們,你們怎麼回事啊,你們都是人民警察,你們明明知道這種情況,卻視若無睹,一言不發,保持沉默,對,你們默認了這種現狀,可是,你們知道不知道,這是失職,在你們的沉默下,奉春人民承受著多少苦難!

在李斌良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還是趙民先開口了:“李局,其實不光是我們,幾乎所有奉春人都清楚……”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魯鵬:“不沉默,又,怎麼樣?我,不就是,例子嗎?”

李斌良:“什麼,你……”

魯鵬:“對,我,到這步,肯定是,他們,搞的鬼。”

趙民:“對,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誰也不出聲,出聲也沒有用。”李斌良:“魯局,你的事,到底怎麼回事?”

魯鵬看看何政委:“政委,你說吧!”

何政委垂著眼睛:“說啥呀。斌良,魯鵬肯定是被陷害的。他平時工作太認真,特別是眼睛一直盯著袁萬春和他的手下,所以,就引起了人家的不滿……”

何政委講了魯鵬事件的大致經過。處分他時,給他認定的性質是,作風粗暴,耍特權,毆打無辜群眾。實際上,那是個陰謀,是個圈套,那個被打的人是故意向魯鵬挑釁,激他動手,魯鵬在極怒之下才動了手。因為他力氣大,一巴掌打掉了兩顆牙齒,所以,就被人借機整掉了。

魯鵬:“有件事,我,沒跟,你們說,事情,發生後,袁萬春,通過人,找過我,說,我隻要,聽他的,他,就幫我,擺平,這事,不但,照當,副局長,還可以,升局長。我把,中間人,罵走了,所以,才……”

魯鵬住口了,他大概覺得,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何政委和趙民也沉默著。

所有人都沉默著,不隻是在座的幾個人。

肉霸、煤霸、沙霸、氣霸……所有事關人民群眾生活的行業全被人用暴力壟斷,人民群眾不得不付出不應付出的經濟成本和人格尊嚴,可奇怪的是,卻沒有人站出來反抗,最起碼,自己到奉春以來,沒有接到過這方麵的揭發檢舉,哪怕是控訴信。

—片沉默。

問題的嚴重性就在這裏:沉默,所有的人都在沉默。人民群眾已經被黑惡勢力的淫威所懾服,已經默認這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這才是最可怕的。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我們不是野獸,不是動物世界,人類早已進入文明社會,黨和國家也正在致力於建設一個文明和諧的社會。

可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怎麼會和諧?

不,在某些人看來,這就是和諧了,因為人們都在沉默,誰也不發出聲音,這不就和諧了嗎?

人們,你為什麼沉默,為什麼默認這種現狀……

趙民:“其實,誰也不願意這樣,可有什麼辦法呢?就說魯局吧,還是公安局副局長呢,他隻是稍稍主持了一點兒正義,就是這種下場,別人誰還敢跟他學呀?李局,這回,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調離刑警大隊了吧。既然發揮不了作用,還要隨時防備暗算,何必呢?惹不起,還躲得起吧!”

何政委:“是這個理,不是我們膽小,實在是鬥不過人家。其實,前些年,奉春人也沒少給上邊寫信,反映黑惡勢力猖獗的問題,可是,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正義非但不能伸張,反而受到嚴酷的迫害,於是,人們就慢慢知道,是鬥不過他們的,所以,隻好選擇了沉默!”

本來,怒氣漸漸溢滿了李斌良的胸膛,他真想拍桌子罵上一通,可是,聽了趙民和何政委的話,怒氣又變成了痛苦的思考:是啊,誰願意受到盤剝侵害,誰願意沒有尊嚴地活著?可是,當你一次次反抗毫無作用的時候,你也就漸漸地失去了反抗的動力和希望,就選擇了沉默。

怎麼會這樣?

李斌良,你憤怒也好,痛苦也好,都沒有用,現在,你是春城公安分局的局長,你有責任改變這種狀況,你還是快點兒拿出行動來吧!

對,必須馬上采取行動。

行動就是鬥爭。

可是,鬥爭,要講究策略。

78李斌良迅速召開本局打黑除惡動員大會,會上,李斌良傳達了市政法委和市公安局的部署,對林蔭的講話,他更是逐字逐句傳達,對重要部分,反複強調。從與會人員的臉色上看,他們肯定受到了一定震動。

李斌良知道,這樣做有打草驚蛇之嫌,但是,他也知道,麵臨的對手們都是消息靈通人士,他們恐怕早就聽到了風聲,感受到了不安,所以,也就不在乎這樣一個會議了,對他們的鬥爭策略是多方麵的。

全局動員大會之後,李斌良又來到刑警大隊,召開專門會議。會議一開始,他就提出一個問題讓大家回答:“大家說說,我們刑偵隊伍是幹什麼的,我們在打黑除惡鬥爭中處於什麼地位和角色?誰能說?”

李斌良看著刑警大隊全體隊員,大家垂著眼睛互相看看,又看看徐進安和關偉,沒人發言。

李斌良:“怎麼,沒人知道嗎?連自己打什麼家夥的都不知道嗎?徐大隊,你是頭兒,你說說吧!”

徐進安:“這……我們刑警大隊是負責偵破刑事案件的,是各警種中的尖刀單位。”

李斌良:“對,那麼,在打黑除惡鬥爭中,你們是什麼角色呢?”

徐進安:“這……也是尖刀,要承擔主要任務。”

“說得對。大家聽清楚了吧,我們局打黑除惡的鬥爭開展得如何,能否取得預期目標,關鍵就在你們身上,明白嗎?”

沒人呼應。李斌良正要再問,忽然有個人冷不丁地冒出一聲:“明白!”

是教導員王天,他冒出這句話後,眼睛依然看著天棚,好像不是他說的一樣。

李斌良:“那好,我再問個問題,我們刑警大隊既然負有這樣的責任,那麼,在打黑除惡鬥爭中,最應該注意的是什麼?”

還是沒人出聲,又是王天慢半拍發出一聲:“紀律!”

別說,還真說到點子上了。

李斌良:“對,王教導員說得非常對。我今天專門到刑警大隊來開這個會,第一個要強調的就是紀律。這個紀律不隻是公安紀律,什麼跑風漏氣:通風報信啊,更重要的是政治紀律。我希望,大家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刑警,是刑事犯罪的克星,是他們的死敵,有你們沒他們,有他們沒你們。千萬不要跟他們穿到一條褲子裏去,一定要站穩腳跟,站穩立場。明白嗎?”

這回,有了一點兒稀疏的回聲:“明白……”

“怎麼回事,沒吃飯啊?”王天突然眼睛不再望天,而是望著在場的所有人:“重說一遍,明白不明白?”

“明白!”

這回,聲音大多了,也齊多了。不管真假,聽到耳朵裏,心裏就痛快一點兒。

這個王天真是個有趣的人物。

李斌良:“好,我要強調的就這一點,下邊,再提出兩點要求,一、要盡快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來,別搞老八股那一套,什麼指導思想、工作目標、具體措施了,一定要切實可行,把你們的打法、具體工作措施和設想寫明白,讓我一看就知道你們準備怎麼幹就行了。二、要開展深入的摸底調查,發現和掌握黑惡勢力的犯罪線索,為穩準狠地打擊提供依據。對了,根據目前奉春的治安實際,我不得不要求具體點兒,每個中隊,最少摸上一條黑惡勢力犯罪線索來,這個線索一定要有價值。徐大隊,王教導員,這就算我給你們的指標吧,一共八個中隊,七個是案件中隊,你們拿上七條來就行。聽清了嗎?”

王天和徐進安聲調一高一低:“聽見了!”

不知誰撲哧笑了一聲,惹得大家都笑了。

王天嚴肅地:“笑什麼笑,有什麼可笑的?”

看他的樣子,幾個人笑得更厲害了,但是,看看李斌良,又急忙控製住了。

李斌良:“那好,我看,下邊,各中隊都表一下態吧,大家能不能完成任務?從哪個中隊開始?”

七個實戰中隊長互相看看,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落到關偉身上。

關偉滿身不舒服地扭動了一下,扭著脖子:“都他媽看我幹什麼?”

什麼東西,這種場合,說話還帶髒字。

徐進安:“關偉,怎麼說話呢?對,你是大案隊長,先表態吧。虛的不用說,就說能不能完成任務吧!”

關偉:“這……盡量吧!”

徐進安火了:“什麼?盡量?別忘了,你們是大案隊!”

“這……行,我爭取完成任務。”

對這樣的人,李斌良懶得說什麼。

接著,一個個中隊長依次表態,都表示能完成任務。

李斌良:“那好,我等待著你們兌現保證。對了,這次,我們來真格的,在打黑除惡鬥爭中,成績顯著的,提拔重用,態度消極、成績很差的,降級免職。我說到做到,保證兌現!”

刑警們聽了李斌良的話,都有些動容。

李斌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徐大隊,關隊長,你們倆一個是大隊長,一個是大案隊長,對咱們奉春的治安肯定很熟悉吧,這麼多年,你們對奉春的黑惡勢力到底有沒有數,誰是奉春最大的黑惡勢力?”

徐進安和關偉互相看了看,徐進安使了個眼色。

關偉:“這……那就數耿氏兄弟了,耿鳳君死了,現在就剩下耿鳳臣了!”

媽的,這種時候了,還來這一套。看看吧,權力落到這種人手裏會變成什麼?如果不是自己盯著,任由他們幹,不知這次打黑除惡讓他們搞成什麼樣子!

李斌良:“耿鳳臣現在是半死的老虎了,還有別人嗎?”

徐進安和關偉互相看看,都搖搖頭。

李斌良:“沒有了?”

—人搖搖頭,又點頭。

徐進安:“沒有……不,我想不出來了。”

關偉:“我也想不出來了!”

“好吧,我不逼你們了,隻是提醒你們注意,這既是一項公安業務,也是一項政治任務,如果有人不認真工作,搪塞敷衍、包庇袒護,一旦發現,不管是誰,不管他有什麼後台,都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刑警們的目光偷偷地望望徐進安和關偉。

看來,大家心裏都有數。

李斌良各個參戰單位都走了一遍,根據其工作性質的不同,提出不同的要求。回到辦公室後,又親自製定了一個問卷調查表,準備由城鄉派出所發到轄區各個層麵的群眾中去。

在這個表格的設計中,李斌良發揮了創造性,他首先起草了致全市人民的一封信,把公安機關打黑除惡的決心向被調查者宣示,並把黑惡勢力的法律界定注明,讓被調查者知道什麼是黑惡勢力,然後,在正麵列出了幾條,要被調查者填寫。一是問被調查者認為本市有沒有黑惡勢力,二是問被調查者認為黑惡勢力活動在哪些領域,三是問被調查者能否提供黑惡勢力人員的名字,四是問被調查者能否提供黑惡勢力的犯罪線索……總之,每一條都非常具體,而且,除了被調查者自願填寫文字,其餘都是在對應的選項上両勾或両叉,調查表又不填寫被調查人的名字,這樣,會使被調查者放心地表達自己的態度。

魯鵬和趙民看了李斌良設計的表格,又高興又佩服。

魯鵬:“行,好,肯定,能行。”

趙民:“李局,你真有兩下子,這調查表太有針對性了,肯定有群眾會提供線索。”

李斌良也暗自得意,馬上布置辦公室打印,發到各派出所。

部署完畢,各單位都行動起來,李斌良又掉過頭,和魯鵬、趙民等人研究耿鳳臣……不,研究袁萬春的案子。

這幾天,李斌良再沒有對耿鳳臣布置抓捕,一方麵,他覺得耿鳳臣隱藏的地方肯定非常隱秘,盲目抓捕不會取得好效果。而且,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他極可能是冤枉的,是受害人,因此,也就沒有社會危害性,放鬆幾天也沒關係。另一方麵,更覺得耿鳳臣暫時不歸案更好一些,他就像雙方對弈暗藏的一個棋子,暫時先不使用,一旦使用,就會發揮對方意想不到的效果。另外,李斌良還有一個擔心,就像耿鳳臣在電話裏問的那樣,他歸案後,能不能保證他的安全,在目前的情況下,自己真的不敢百分之百地打這個保票。

現在,要把主要精力投放到獲取袁萬春的犯罪證據上來,而在這方麵,可做的工作不是很多,最切實的線索就是那封敲詐恐嚇信的來路,也就是出自哪台打印機。

再具體說,這封信是否出自關麗麗別墅中那台打印機。

要想查明這件事,似乎也很簡單,就是公開找上門去,把打印機控製起來,然後拿它打印出的樣品同原來的那封敲詐信進行比較,如果確認是它,就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動了。

可是,李斌良覺得這個方法不合適,不得當。別的不說,肯定會打草驚蛇,袁萬春一旦知道我們的用意,肯定會采取意想不到的對付辦法,給破案帶來大麻煩。

那麼,該怎麼辦呢?還像上次似的,采取秘密手段?

也不好辦。一是這種行動不是輕易采用的,搞不好會出副效果。二是關麗麗的別墅防衛很嚴密,自從上次耿鳳臣闖人後,門窗都加了堅固的鐵柵欄,還新設了報警裝置、錄像監控等,所以,采取那種方法難度很大。別的,就一時想不出好辦法來了。

真是急人,如此重要的線索在眼前擺著,卻不能取得,真讓人受不了。不過,李斌良知道,著急是沒用的,冷靜下來,應該會想出好辦法來的。

可是,還沒容他想出辦法來,黃淼走進他的辦公室:“李局,有記者采訪。”

又是記者。誰?是韓峰還是誰?

“李局,你接待不接待?”

李斌良:“他們說沒說采訪什麼?”

黃淼:“說了,采訪我局打黑除惡的工作情況。”

這 這倒可以考慮,借著他們的筆和嘴宣傳一下,也可以起到發動群眾的作用……不行,會戰才剛剛開始,什麼結果還不能確定,這種時候,還是低調為妙。

“黃主任,我看,你接待一下吧,就說我忙,過幾天再親自接待他們。”黃淼:“可是,她說一定要見你,必須見你。”

“誰呀,這種態度……”

話沒說完,一個人走進來,李斌良頓時如遭雷擊,站在辦公桌後動彈不了啦。

是她……

是做夢嗎?一定是夢……

79“你好,李局長,我是《湖州晚報》的記者苗雨,筆名江南,這次來找你,主要是采訪一下貴局打黑除惡的工作情況。”

這……是她嗎?她是苗雨嗎?

她怎麼這個樣子?難道你不認識我嗎?你為什麼用這種公事公辦的口氣跟我說話……

苗雨:“李局長,實在對不起,占用你的時間了,可是,我特意從省城來采訪你,你一定要接待我。”

說到這兒,苗雨忽然向李斌良眨了一下眼睛,並無聲地笑了一下,露出那非常熟悉的潔白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