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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核實可以通過兩條線進行,一個是對胡連有所說的發案地點周圍進行走訪,找其他目擊者或者知情人,看看在那個夜晚,是不是還有別人在那裏發現過什麼;另一條就是調查蔡江,搞清楚,在胡連有說的那個夜晚,他在幹什麼。
但是,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這時候再去找目擊者知情人,實在有點望風捕影,至於對蔡江本人詢問,更指望不上。如果他真的參與了殺人作案,他不可能承認,他完全可以說時間太長了,記不清一年多前的那個夜晚幹什麼了。何況,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去調查他,無疑是打草驚蛇。
所以,我和周波、丁英漢研究後,覺得暫時不能動蔡江,而是先從李強入手。因為,從胡連有描述的情景上看,這個李強跟蔡江應該有較密切的關係,他極可能也是宏達集團的人,所以首先應該查一查,宏達集團有沒有叫李強的人,這個人現在幹什麼,還在不在。
別說,調查核實還真取得了進展。周波他們在對胡連有說的現場周圍進行走訪時,一個住在附近的居民回憶說,去年十月份的一天夜裏,他真的聽到外邊有吵嚷聲和打架聲,隻是,吵嚷的什麼他沒有聽清,他以為是流氓混混打架,就沒有管。第二天,他看到那裏的街道上還有紅色的血跡,當時他也挺疑惑的,後來,沒聽到公安方麵傳出什麼流血的案子,也就放下了。
他就知道這些,但是,這最起碼說明,胡連有的話是真的。那天夜裏,真的可能發生了命案。
另一條線的調查也有了進展:賈氏集團養著很多保安,在這些人中,真有個叫李強的,還當過保衛處的副處長,隻是,從去年十月以後不見了……
有問題,確實有問題。這和胡連有反映的情況吻合了。如果真是蔡江和他人殺害了李強,那麼,內幕又是什麼?是不是賈氏兄弟的指使,如果是他們,他們又為什麼這麼幹?
或許,這是直搗賈氏兄弟心髒的一條重要線索。
那麼,怎麼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
直接調查蔡江,肯定不行;直接詢問賈氏兄弟,更是行不通……
步通俞得到一個有價值的信息:“對了,李強失蹤前,給賈二的媳婦當跟班!”
嗯……賈二的媳婦,哪個媳婦?
步通俞說:“是他的二媳婦,姓修,長得挺漂亮的!”
我的眼前頓時浮現出一張漂亮而冰冷的麵龐,一個美妙的身姿……
我又把周波和丁英漢找到辦公室,研究調查辦法,他們也感到為難,因為宏達集團員工好多是從外地招來的,和當地人接觸很少,很難掌握他們的情況,如果公開調查,肯定會打草驚蛇,不會有好效果。
我說出了修麗雲的名字,問能不能從她身上入手。周波和丁英漢合計了兩句,都覺得可以試一試,因為她跟賈二並不是結發夫妻,而且風言風語說,他們之間現在有點兒矛盾,也許,能從她身上打開缺口。
但是,如何入手還需要思量。
正麵強攻肯定不行,那會很快傳到賈二耳中。那怎麼辦呢?要調查,就必須接觸修麗雲,接觸她,賈二就會知道。不過,為了避免和減少幹擾,最起碼,應該在一段時間裏不讓賈二知道。
那就得秘密接觸修麗雲。可是,怎麼秘密接觸?
經了解,修麗雲平時深居簡出,總是待在她的別墅裏,不上門很難接觸上,而上門就很難保密。我琢磨來琢磨去,想了個不算太聰明但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這天,我得到情報,修麗雲離開了別墅。
好機會。我指令周波、丁英漢馬上行動,一定想法靠近修麗雲,最好把她帶到局裏來。
但是很難。修麗雲是出動了,但是有人跟著她,居然是季仁永。而事實已經證明,這個人已經成了賈二的忠實走狗。
所以,行動一定要小心,必須想辦法避開季仁永。
周波他們秘密地跟著修麗雲,他們發現,她離開別墅沒有乘坐轎車,而是打的出租車,可她前腳上車,季仁永後腳就開車跟上了,等修麗雲在一家商場下車時,發現季仁永就站在她身旁。
她顯然很不滿意,但是沒有辦法,隻能斥責他幾句什麼,向商場內走去。季仁永緊緊跟在後邊,就像她的一條尾巴。
我接到報告後,指示周波和丁英漢,一定抓住這個機會,想辦法接觸上修麗雲,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
周波他們開始創造機會。
修麗雲開始逛商場,春節馬上就到了,商場裏越來越擁擠,修麗雲又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走,所以季仁永跟得很是吃力。這時,一件事情突然在他眼前發生了:一個扒手突然奪下修麗雲的高檔手包轉身就跑,修麗雲大呼抓賊,緊追不舍,商場一下就亂了起來,轉眼間,不見了修麗雲的影子。
修麗雲追出了商場,一個顧客告訴她,扒手跑出去了。果然,她追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手上拿著她手提包的毛賊上了一輛出租車,她二話不說,就和那個指點她的顧客進了另一輛出租車緊追不舍,最後追到了公安局,追進了我的辦公室。和我一起等著她的,還有燕子。
修麗雲走進來,坐到我對麵的椅子裏,高聲問我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對待她。說話間,還拿出一支細長的女性專用香煙點燃,看上去很有一種外國女影星的風采。但是,當我說出李強的名字時,她拿著煙的手顫抖了一下,語氣也變得不那麼流利了:“這……你們找……李強?他……他怎麼了?”
我說,現在是我在問她,李強怎麼了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李強過去是她的跟班,這個人現在去哪兒了?
聽著我的話,她的手不顫抖了,但是,語音卻還在顫抖:“我怎麼知道?你們為什麼找他,他怎麼了?你們知道他怎麼了嗎?”
我當然不能把什麼都告訴她。我說,我們不知道李強怎麼了,但是,有個事想向他了解一下情況,可是,卻在宏達集團找不到這個人了,所以問問她,是不是知道這個人去哪兒了。她聽著聽著忽然發起火來:“我怎麼知道?他是賈二的人,是賈二派他來看著我的,現在人沒了,你們應該找他去問,我怎麼知道?嚴局長,不就這事嗎?我什麼也不知道,沒事我走了!”
修麗雲說著,向外走去,燕子欲阻攔,我搖頭製止,送在修麗雲身後說,如果她有了李強的信息,就告訴我們一聲。她沒有回聲,而是徑直走了出去。我回過身來,迅速走向窗子,燕子也走過來,和我一起向窗外看著,我看到,修麗雲從樓內走出來,向院外走去,高挑的背影顯得十分秀麗,真可以用亭亭玉立來形容。
燕子在旁說:“她真漂亮,是吧!”
我說:“一個向賈二以身相許的女人,一定是個貪圖錢財的人,這樣的女人,長得再漂亮也一文不值。”
燕子:“你這話太武斷了吧,剛才,我看她眼裏好像有淚水。”
是嗎?還是女人心細,談話時,我是覺著她心情不平靜,卻沒感到她要流淚,如果真是這樣,這說明什麼……
還沒容我想出什麼,燕子又指著窗外叫起來:“哎,嚴局,你看!”
我看到,一輛高級轎車駛到公安局大門外停下,幾個男子從車中走下來,迎住了走出去的修麗雲,為首的正是賈二,跟在他身邊的是季仁永和另外兩個年輕力壯的男子。因為距離的關係,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也聽不到他們說話,但是,我看到賈二指點著修麗雲,好像在詢問什麼。從姿態動作上可以感覺到他很不滿,修麗雲則是既畏懼又不服地跟他爭辯著,還不時回頭指點著公安局大樓。之後,賈二把修麗雲推進車中,季仁永隨後進入車中,車就開走了。燕子問我:“賈二怎麼這麼快就找到公安局來了。”我說:“一定是季仁永告訴他的。他當過刑警,在修麗雲失蹤後,他會根據拎包案很容易聯想到我們。”燕子擔心地說,賈二來了,肯定要問你,你怎麼回答?我說沒事,跟他開門見山。說話間,響起敲門聲,我說了聲請進,門就開了。賈二和兩個保鏢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臉色不悅地看著我。我急忙迎上前:“賈總,你來了,我正要找你呢,快進來,請坐,請坐!”
賈二大概沒料到我這種態度,所以,隻能把保鏢扔到走廊裏,帶著一副想爆發又爆發不出來的表情走進來,坐到沙發裏,我又讓燕子給他沏茶倒水。這是我們第三次接觸,第一次是他以人大代表的身份來我局視察,第二次就是屠副書記來的時候。當時我被屠副書記和莊為民整得很慘,大概,他一定以為我早該滾蛋了,可我卻仍然在這個辦公室裏,他一定很失望吧。這段時間,我們算是打個平手,現在,恐怕又是一場較量!
賈二開始發難:“嚴局長,我想問問,你們憑什麼把修麗雲帶來,而且還用這種手段,你們想幹什麼?”
我說:“賈總,請你息怒,我們這麼做是冒昧了一點兒,但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我們找修麗雲有重要的事情。”
說到這裏,我把話打住,盯著他的麵孔,想看看他什麼表情。遺憾的是,我沒看出什麼來,他反過來盯著我的眼睛問:“那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我說:“能,我們請尊夫人協助偵查一起重大殺人案!”
我故意把殺人案說得很重,眼睛依然盯著他。他眼神閃了一下才重新盯著我,然後繼續問我:“殺人案?什麼殺人案?和她有什麼關係?”
我說:“賈總,這案子不但和她有關,恐怕和你也有關。”
我又住了口。這時我發現,他臉上的肌肉明顯地抽搐了一下,但是立刻厲聲質問起來:“嚴局,你把話說清楚?什麼殺人案和我有關?難道我是殺人犯嗎?那好,你把我抓起來吧!”
聲音雖然挺大,但是,我卻聽出一點兒空洞,這是一種心裏發虛的聲音。我繼續盯著他,用平靜的聲音說:“賈總,你急什麼呀?我沒說你殺人,但是,你肯定脫不清幹係……”
“嚴局長,你……”
我說:“賈總,你又著急了,我馬上就告訴你,如果你們宏達集團的一個人被殺了,你說,你能脫了幹係嗎?”
我再次看到,他的臉又抽搐了一下。我學過犯罪心理學,有的罪犯雖然心理素質很好,但是,他們的真實想法、情緒,無論怎麼掩飾,總會下意識地反應出來,對,這叫微表情。賈二臉上的抽搐就是下意識的反應,是種微表情,這個微表情告訴我的是,我說的話使他感到了震驚或者恐懼,這雖然不能成為證據,卻堅定了我的信念,即,他對我說的話非常在乎,他極可能與這起案件有關。
他問:“嚴局長,你說的話我咋不明白呢?我們宏達集團好好的,沒誰出事啊,你說被殺的是誰呀?”
我說出了名字:“李強。”
我的聲音不大,但是,我看到他臉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一下,繼而搖起頭來:“李強?不會吧……對,他已經不是我們的人了,去年他就辭職走了,怎麼還能說是我們的人呢?怎麼,他被人殺了,誰殺的?”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李強是去年什麼時候辭職的?”
他說:“嗯……去年下半年,大概是十月份吧!”
我問:“具體日期呢?”
他說:“這我可記不清了,我隻能記得大概是十月份。”
我說:“他寫辭職報告了嗎?”
他說:“嗯……沒有,我記得沒有,對,他是口頭辭職的,辭職就走了。”
李強是去年十月辭職的,而胡連有發現李強被殺是十月七日的事……
我思考著,他卻在旁追問上了:“嚴局,到底怎麼回事啊?李強怎麼會被殺呢?在哪兒被殺的?”
我說:“就在我們華安被殺的,而且是去年十月份被殺的。”
他:“這……嚴局長,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看著他的臉,慢慢說:“有人給我打了匿名電話。”
“什麼……誰打的……啊不,他還說什麼了?”
我說:“他還說,殺李強的人就是你們公司的人,經我們調查,李強在辭職前,一直在你夫人修麗雲身邊,所以我們對她進行了詢問。賈總,你說,有什麼不應該嗎?”
賈二:“這……啊,應該是應該,隻是,不該用這種手段,你可以跟我打招呼,我可以親自陪她來嘛!”
我說:“賈總,請你諒解,事關人命,我們必須謹慎……對了賈總,既然我們把話說開了,那就請你介紹一下李強這個人的情況吧,他是哪兒人,為什麼幹得好好的忽然辭職了,辭職之後去了哪裏,都跟我說說,邢燕,你做一下記錄!”
燕子拿出了紙筆,坐到桌子旁。
賈二:“這……好吧,李強是哪兒人呢?好像是河北吧……河北河南來著?我也記不清了,得回公司問別人。他為啥幹得好好的辭職了……好像是在南邊找到更好的職業了,說報酬比我這邊更高,具體什麼地方好像沒跟我說……時間長了,我也記不清了。”
我說:“嗯,也難怪,一年多的事了。他在你們集團時,跟誰走得比較近,也就是說,平時跟誰處得比較好,誰比較了解他?”
“這……他是外來的,平時就在保衛處工作,到底跟誰好,我還真說不清。”
我說:“沒關係,我們會調查出來的。對了賈總,你看,出了這種案子,我們必須調查,所以,還得請你配合呀。”
賈二:“這……嚴局長,你要對我們的人調查?這要傳出去,對我們集團什麼影響啊?你接的是匿名電話,誰知道他是真話還是假話呀?沒準兒是故意往我們集團身上潑髒水呢,你怎麼能聽風就是雨呢?”
我說:“賈總,你說得有道理,這裏不排除報假案的可能。可這是命案,公安部規定,命案必破,所以,如果我接到報案不作為,就是瀆職,就是犯罪,所以,我們一定要進行調查,還請你配合。”
賈二:“不行,我不同意,眼看過年了,你們這麼一折騰,成啥了……”
我說:“賈總,我說了,偵查破案是我們公安機關的職責和權力,每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都有配合公安機關工作的義務。所以,隻要我在公安局長這個職位上待一天,就要履行職務一天,誰要阻攔,就是違法犯罪,就要依法處理。除非他能量大,把我整下去,可是,我就是一天沒下台,也要照樣履行職務。”
我這話當然有所指,他馬上就明白過來:“嚴局,你這是啥意思啊?難道誰想把你整下台嗎?我可沒有啊,我說過,一定支持你的工作,不過,這眼看過年了,你們得折騰到什麼時候啊?”
我說:“賈總,你放心,我們會注意方法的,隻要你配合,我們盡量不造成更大的影響。對了,我們不是對你們所有的員工進行調查,隻是調查那些平日跟李強接觸較近的人,也就是保衛處的人。”
賈二:“這……好吧,不過,過年我們就放假了,你們必須盡快調查。”
我說:“一定。賈總,謝謝你的配合。你不知道,對我們警察來說,命案不破是啥滋味。你還記得吧,當年,馬小子無聲無息就沒了,一直也沒查清怎麼回事,到現在還像塊石頭似的壓在我心裏呢,這回,我說啥也不能像那回似的了,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看到,他臉上的肌肉又抽搐了一下,嘴上卻說著:“那是,那是。嚴局,沒事我走了!”
“好好,再見,謝謝你的支持啊!”
我把他送到門口,看著他在兩個保鏢的陪同下離去,然後再次走到窗前,看著他們走出公安局大樓,那輛高級轎車已經駛回來,正在等著他。我看到,季仁永從車中走出來,恭敬地拉開車門,把賈二讓進車中,駛去……
燕子輕輕走到我身邊:“嚴局,你是故意跟他提起馬小子的吧!”
我哼了一聲,這件事當年燕子也經曆過,所以不必回答。那時,賈二好像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華安一個跟他們作對的痞子忽然失蹤了,有人向我們反映,可能是賈氏兄弟把他殺害了,可是,我們查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查到證據,雖然懷疑他們兄弟,可是,拿他們沒有辦法。從這件事上,就足可以看出他們兄弟的陰毒狡猾,而且,這些毒計都出自賈二的大腦,那是他們欠下的債,既欠給死者,也欠給警察,欠給我的。
當年他們就那麼狡猾,這麼多年過去,變得更狡猾了,所以,對這次調查,我不敢抱過大希望。
事實證明了我的預感,對賈二手下也就是宏達集團保衛處人員的調查詢問中,所有的人都是一問三不知,關於李強的去向,無一例外地都說他辭職了,走人了,去了哪裏不知道。這雖然使調查陷入困境,也使我更加清楚地感到,這個李強真的可能出事了,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然,即便他辭職離開了華安,哪能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呢?
調查詢問的重點人有兩個,一個是蔡江,另一個就是黃鴻飛。我和周波、丁英漢分析,胡連有目擊的,殺害李強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如果是蔡江,另一個人極可能是黃鴻飛,因為,他是賈二的死黨,而且會武功。但是,我們沒有馬上詢問他們,一是沒有證據,問也白問,二是不能讓他們感覺我們已經懷疑到他們身上。所以,直到詢問了五六個人之後,刑警大隊才把蔡江找來,我在監控室的錄像裏,看到了整個詢問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