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隻能這麼做了。
我再次給市局彭局長、省廳施總打了電話,說要接觸一下賈二,問他們有什麼想法。他們在思考後,都在原則上表示同意,但是也都強調,一定要特別講究方法。找他時,隻能是協助調查,了解情況,不是任何強製措施,否則要經人大批準,那麻煩就大了。
可是,賈二一直沒回華安,我跟他通過幾次電話,他都說在外邊忙什麼項目,沒時間回華安。我要派人去見他,他又堅決拒絕,說這會給他造成負麵影響。然後又說,關於李強的事,他上次已經說清楚,沒有新的補充。當時,李強就是突然辭職不幹了,至於誰害了他,為什麼會被拋屍井下,他也不清楚。我在電話裏指出,他在電話裏談不行,必須麵談,他說李強之死跟他無關有關都不好使,必須按照法律程序調查之後才行。他聽了很是不快,問我是不是要對他采取強製措施,如果是這樣,請和人大聯係,接著又抗議我們對他們公司的騷擾,說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就向上級領導反映了。我說反映不反映是他的權利,但是我們向他調查也是為他好,因為李強確實是他們公司的人,而且直接為他服務,人被害死了不查清楚,就洗不清他們公司的嫌疑,隻有抓到真正的凶手,才能徹底洗清他們的嫌疑。可他還是說一時半會兒回不了華安。問他現在在哪兒,他說沒有準兒,今兒個在北京,明天可能就去海南了。
聽得出,他根本就不想見我們,可是,我必須見他。經過一番秘密調查,終於掌握了準確的信息,他就在省城。我立刻跟施總取得了聯係,請求支援。施總當即答應下來,但是也感到有些難,他說,如果賈二真不配合,還真的不能采取強製措施,所以隻能勉力為之。我說那就勉力為之吧,然後,我帶著丁英漢直奔省城。此時,施總已經在暗中通過他獨有的途徑,查到了賈二的行蹤,我和丁英漢到達省城的當晚,就和夏支隊長一起出現在龍翔大酒店外邊。
龍翔大酒店毗鄰省城繁華區,但是本身的位置又不那麼喧囂,是旅館業中鬧中取靜的黃金地段。占地麵積很大,不但酒店本身高大巍峨,沒有幾千萬上億的資金是辦不起來的。
我和夏支隊長分別駕著兩輛普通牌照的轎車,來到龍翔大酒店外的街道旁,一個身材矯健的年輕男子迎上來,他是施總提前派來偵查的,他告訴我們,賈二就在酒店裏,住的是總統套房,剛才有個男的進了賈二的房間,不知幹什麼的。
龍翔大酒店的門廳極為寬敞氣派,假山水池噴泉,絢麗的霓虹燈映照著水中的遊魚,讓人賞心悅目,還有幾株非常巨大的樹木和鮮花栽植在大廳裏。一個巨型大吊燈噴金流銀般從高高的屋頂垂落下來,熠熠生輝。整個門廳隻能用恢弘、金碧輝煌等字眼來形容。
一行五人:我、丁英漢、夏支隊長、夏支隊長的一個手下和迎接我們的年輕男子,匆匆走進大廳,走進電梯,很快來到八層,來到總統套房門外,被攔住了。
攔住我們的是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男子,他們手上拿著對講機,眼神警惕,一邊伸出手臂阻住我們,一邊問我們要幹什麼。
我拿出警官證,說要找賈總。
青年甲問我們預約過沒有,聽到我說沒有,立刻強硬地聲明說,沒有提前預約就不能見賈總。
他們肯定是賈二的貼身保鏢。我控製著怒火告訴他們,我是華安縣的公安局長,有案件需要對賈文才進行調查,他們沒權阻攔。
可是,兩個青年就是攔在麵前不讓我們邁步,一隻手臂頂在我的肩頭,感覺上力氣很大,顯然,這個保鏢身手不凡。
這時,夏支隊長帶來的年輕手下走上來,說了句:“你們閃開!”然後伸手去推保鏢甲,保鏢甲就抓他的手臂,可是,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保鏢甲突然向後踉蹌退去,並撞得保鏢乙也向後退了兩步。
兩個保鏢驚住,但是又不服地欲上前較量,夏支隊長及時走上前喝道:“幹什麼?我們是省公安廳的!”
兩個保鏢不敢動了。保鏢甲對著對講機急促地叫起來:“賈總,有警察要見你,他們是華安縣公安局嚴局長,還有省公安廳的……”
我聽到……不,總統套房隔音很好,裏邊的聲音聽不清楚,隻能說感到,裏邊響起一陣慌亂聲。好一會兒,門才在裏邊打開,一個人的麵孔出現在門口:白淨的麵龐,金絲眼鏡,鏡片後閃爍的、看不太清楚的眼神。正是賈二。他雖然出現在門口,卻用身子把門擋得嚴嚴的,一副不高興的表情詢問我要幹什麼。我說要跟他談一談。他說他現在沒時間接待我們。丁英漢走上前,把夏支隊長介紹給他,特別加重語氣說明,她是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支隊長。賈二愣了一下說:“我是人大代表,你們……”不等他說出要說的話,夏支隊長就走上前說:“賈總,我們知道您的身份,否則嚴局長就不必費這麼大事找您了。我們找您是了解一些情況,並不是對您采取強製措施,所以也沒必要向人大請示,凡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都有義務協助公安機關工作,您既然是人大代表,一定明白這一點,也一定會帶頭支持我們工作,是嗎?”賈二一下被夏支隊長說得說不出話來,想了想,隻好閃開身子,讓我們走進去。我輕輕地噓了口氣,心想,如果不是夏支隊長來,還真不知道能不能進這個門呢!
進來的隻有我和夏支隊長及丁英漢,其他人都被留在外邊。一進屋子,賈二就問我怎麼知道他在省城。我當然不會告訴他,而是反問他為什麼對自己的行蹤保密,不讓我們知道。他不回答,反而追問我們是不是對他使用了偵查手段,話裏的意思是,如果使用了,就去控告我們。說真的,在這一點上我真的犯了毛病,不但使用了偵查手段,而且使用的是特殊偵查手段。但是,我不可能承認,而是說他賈總威名赫赫,走到哪裏都招風引雨,想找到他不是太難的事。然後又嚴肅地說,我找他本來是為了解情況,可是,看到他這麼躲著我,我已經有點兒懷疑他了。他被這話一下子激火了,大聲說,如果我懷疑他,就把他抓起來吧。還把雙手伸出來讓我銬。沒等我說話,夏支隊長又開口了,她平靜地說:“賈總,您為什麼這麼激動啊?別說嚴局,我都覺得有些不正常了,依您的身份,應該支持我們工作才是,怎麼這種態度呢?再說了,被害的可是您的手下,您就不想破案嗎?”賈二聽了急忙說:“誰說我不想破案了,我是沒時間……啊,對對,李強不能算我的手下,他已經辭職了,已經辭職了……好,夏支隊長,嚴局長,請坐吧!你們既然來了,就談談吧,不過,我過一會兒還要接待一個客人,時間不多!”
他連丁英漢的名字都沒提,看來,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丁英漢也不在乎,隨著我們一起坐下了。
坐下後,我聞到一股煙味。我看看茶幾上的煙灰缸,裏邊隻有少量殘存的煙灰,卻看不到煙蒂。
這不正常,有人在我們進來之前,把煙灰缸收拾過了。
這是為什麼?
屋子裏還有別人。
我四下打量著屋子,這是一個寬敞的會客廳,擺放著好多沙發,無論沙發茶幾或其他陳設,看上去都是那麼華貴,腳下的地毯也特別厚,腳踩在上邊非常舒適,而客廳兩麵的牆壁上,各有一扇關得嚴嚴的門。
可以肯定,這個總統套房裏,除了賈二還有別人,就在關著的門後。
談話開始了,丁英漢拿出了筆錄紙,準備記錄。
賈二惱火起來:“嚴局,你可是說要找我談談,怎麼還來這一套?”
我告訴他,了解情況也要做記錄,並反問他,為什麼對做筆錄這麼敏感,他說不出話了。
我開始問話,當然,開頭的幾句是他的年齡、身份等,他又產生了反彈。我和夏支隊長向他解釋,這是我們的程序,並不是隻有對犯罪嫌疑人才問這些,他隻好忍受了。接著就進入了正題。我知道他的反感心理,因此在電話裏問過的就不再重複,而是追問起一些細節,譬如,他最後一次見到李強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都發生了什麼事,李強和他都說過什麼話,誰能證明等等。他隻好假裝回憶說,他最後一次見到李強,就是他辭職不幹的時候,他沒說別的,就是向他辭職,嫌工資低,要去別的地方,因為在他的辦公室裏,所以沒有人能證明。我又問,李強辭職之前正在幹什麼?也就是說,在執行他的什麼命令。這個事年前問他時已經涉及到了,但是我看到,他聽了之後還是遲疑了一下才說,執行什麼命令啊,就是讓他保護我的家人安全。我就追問,保護哪個家人?他又想了想說,保護修麗雲。我問修麗雲是他的什麼人,他想了想說是愛人。我就假裝順嘴問了一句,他們是否結婚了。賈二說,他因為忙,一直沒辦結婚手續,但實際上已經結婚了。說到這兒,我又把話題拉回來,問李強跟他的關係如何,他是否信任李強。他說跟李強關係不錯,挺信任他的。我就問既然他們關係不錯,李強為什麼要辭職。他支吾著說:“這我也說不清,他就說工資低,有更好的地方要他。”我又問賈二怎麼看李強被害這事。賈二裝糊塗,說看不清楚。我就對他說,經過我們的前期調查,沒發現李強在華安跟誰有矛盾,所以,如果他得罪了人,這個人也應該是他們公司內部人。他無法反駁我的推論,隻好支吾說:“這……大概吧,也許……”我說,既然這樣,他是公司的老總,李強又是他身邊的人,他在公司裏跟誰有矛盾總該知道一些吧。在這種情況下,他隻好敷衍著說了句:“這……我大事還管不過來,這種事,哪有工夫過問!”可是,我指出,據我們掌握,他對保衛處的人員非常重視,招人時總是親自審查,怎麼能對他們不了解呢?在這種情況下,他隻好說:“這個……啊,也是……聽說,蔡江跟李強有點兒矛盾……”說完好像有點兒後悔,說他就聽李強說過一嘴,是不是真的他也不清楚。再說了,蔡江人挺老實的,不可能害李強。我沒再問這個問題,因為他已經親口說出了蔡江的名字,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突破。我分析,他一定是為了急於擺脫自身的窘境,說出了蔡江的名字。
要談的基本談完了,我和夏支隊長、丁英漢站起來告辭。賈二這才恢複正常,送我們往外走時對我說,今後不要再為這事找他們兄弟了,這對他們本人和宏達集團影響都不好。沒等我說話,夏支隊長開口了,她嚴肅地說:“賈總,我們說過了,凡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都有協助公安機關破案的義務,難道您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嗎?”賈二語塞地說:“可是,我說了,你們太……”夏支隊長打斷他說:“我們影響你們的形象是吧。嚴局,今後你們再找賈總和他們的員工調查,一定要講究方法!”我急忙答應說是是。賈二聽了也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走到門口,我回過身,借著向賈二告辭的機會,迅速地向牆壁上的門看了一眼。一瞬間,我看到賈二的目光也看過去,但是又迅速移回來,露出一絲慌亂的神情。
走出龍翔大酒店後,夏支隊長說:“屋裏還有別人。”
她也看出來了。我問接應我們的年輕偵查員,他看清那個進賈二房間的人沒有?他說隻是看到個背影,是個男的,好像四十歲左右的樣子,沒有看清臉。
後來我才知道,屋裏的人原來是屠龍飛,他也來了省城,來見賈二,至於為什麼,我相信讀者能夠猜到。
夏支隊長邊走邊說:“賈文才這個人確實可疑,根據你們掌握的這些情況,死者不是他親手殺的,也是他派人殺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卻不能動他。因為,修麗雲害怕他,不敢站出來指證,就是能站出來,賈二不承認,誰能拿他有什麼辦法呢?
我說:“夏支隊長,你看出來了吧,我們下邊不容易呀,我一個公安局長,如果沒有你撐腰,恐怕今晚都見不著他的麵……對了,你這位弟兄身手不凡哪!”
夏支隊長自得地一笑:“打黑支隊嘛,對付他們,沒幾個硬手能行嗎?”
青年笑了笑:“那兩個小子也不一般,不過,想跟我動手還差了點兒。”
夏支隊長告訴我,青年是從特警總隊調過來的,曾經在全國特警大比武中拿過好名次,那兩個保鏢當然不在話下。然後又對我說:“嚴局,你手下也該配兩個這樣的兄弟呀!”
我說:“華安目前好像還沒有這位兄弟這樣的。”
青年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可以給你推薦兩個。”
我說:“行啊,我舉雙手歡迎!”
說話間走出了龍翔大酒店院子,我們停下腳步,轉身向大酒店看去,隻見它威嚴地矗立在夜幕中,看上去很有些神秘。我正在琢磨著哪個窗子是賈二的,夏支隊長手下的青年走近我說,他已經查明,這個大酒店就是賈二開的,不過,他還有一個合夥人,姓莊,叫莊革放……
丁英漢:“莊革放?他不是莊書記的大兒子嗎?”
對呀……
原來,莊為民在華安大講馬列主義為人民服務的同時,兒子卻在省城辦起大酒店,這……
青年說:“真的嗎?這個大飯店怎麼也得幾千萬吧,他哪來的這麼多錢?”
我沒有回答,可是心裏卻什麼都明白。哪兒來的這麼多錢?當然是華安人民的,是那些被強製搬遷的群眾的,是他們的貧窮和破產,養成了莊革放這幢恢宏大廈。
上車前,夏支隊長又提出一個問題,賈二在我詢問時,說出蔡江的名字是什麼意思?我們分析了一下,感覺到他不是偶然、隨意說出的,而是有準備的。可能,他已經有了算盤,實在不好推托自己時,就推出一個替罪羊。
而且,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看,這個蔡江並不完全是替罪羊,他可能是參與殺害李強的凶手之一。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應該對他采取措施。
於是,上車後,我拿出手機,想給周波打電話,讓他把蔡江控製起來進行突審,可是,沒等我撥號,周波先打了過來:“嚴局,我這邊有突破了!”
3
周波是在天上人間的女老板樊冰身上取得突破的。他跟我說,我這邊到省城見賈二,他在家裏做了周密準備後,帶人趕到天上人間,以強硬的態度把樊冰推進警車,推進了審訊室。樊冰抗議為什麼把她帶進審訊室。周波說:“因為要對你進行審訊,看見這幾個字了吧,都是給你寫的!”
周波說的是牆上新貼的大字塊,那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字。是他在抓樊冰之前預先貼好的。然後,就把樊冰推到審訊椅裏,他和燕子及另一個副大隊長坐到審訊台後。燕子所以參加審訊,因為審訊的是女人。
審訊一開始,周波就問樊冰,知不知道上次從天上人間查出那麼多大事來,沒讓她進來,反而放了她。她眨著眼睛說不知道,她就知道她取保候審了。周波對她說,別以為有人給你說話,我們就把你放了,現在是嚴局長當家,誰說話也不好使。可以告訴你,我們上次查你們天上人間,根本不是衝黃賭毒那些事去的,是為別的事,更大的事,你這回明白了吧?樊冰聽了這話,眼睛眨得更快,說她不明白,讓周波告訴她為什麼。燕子拍了一下審訊台,讓她老實點兒,讓她好好想想,她還幹過什麼壞事,什麼更嚴重的壞事。樊冰就眨巴著眼睛說沒幹過啥別的壞事。周波冷笑說:“樊冰,裝糊塗是吧,要是不掌握確鑿證據,我們會把你找來嗎?你還是爭取主動吧,不然,等證據擺到你麵前,那你就沒機會了!”這下子樊冰不安起來,但是,她還是眨著眼睛問周波,到底要問什麼。周波突然大聲地:“人命,一條人命,這回明白了吧?”樊冰更慌了,臉上一下見汗了:“這……什麼人命啊,我不知道啊……”燕子說:“一個女人的命,一個年輕姑娘的命,你還想裝嗎?告訴你一件事吧,我們嚴局長沒在家,知道他幹什麼去了嗎?去省城了,找賈二去了。明白嗎?”樊冰眼睛閃得更快了:“這……你們……你們敢動他?”周波威嚴地說:“動他怎麼了?告訴你,隻要犯了罪,我們誰都敢動?聽過那句話吧,不是不報,時機未到。可以透露給你一點兒,這次,我們嚴局是跟省公安廳的領導一起找他去了,明白嗎?”這些半真半假的話把樊冰擊蒙了,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周波又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樊冰,這種時候,你還不說實話嗎?快說,秀秀是怎麼被害的?”樊冰:“這……秀秀……你們說的是誰呀……”周波不再理樊冰,而是向燕子使了個眼色,燕子就走出門去,不一會兒帶個人走進來,周波說:“樊冰,你看看,她是誰?”樊冰一抬頭,頓時鬼叫起來:“啊……鬼,鬼呀……秀秀,不是我,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