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一定知道,進來的是秀秀的妹妹青青,這是周波精心安排的一招兒,果然發生了奇效,樊冰當時就嚇得尿了褲子說走了嘴。之後,審訊就順利了,完全蒙了的樊冰一時鬧不清咋回事,在周波的步步緊逼之下,交代說,是宏達集團的蔡江把秀秀帶走了。

又是蔡江。

我在電話裏問,樊冰是怎麼知道蔡江把秀秀帶走的。周波說,樊冰交代,是蔡江去她的酒店玩兒的時候跟她說的,後來還流露過,他強奸了秀秀,秀秀要告他,他隻好把她殺了。

我要周波立刻行動,抓捕蔡江,周波說他馬上行動。可是,我在返程路上接到他的電話:蔡江已經跑了。

意料之中。

我回局後,周波告訴我,經調查,蔡江是昨天離開的,走的時候跟誰也沒說,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調查詢問中,宏達集團保衛處好幾個人證明,這個蔡江以前跟李強有過節兒,二人打過架,蔡江被李強打傷過,所以對李強懷恨在心,言外之意,蔡江有可能暗中下手,殺害李強。

有意思,上次調查他們的時候,誰也沒說蔡江跟李強有過節兒,現在忽然都想起來了。

欲蓋彌彰。一定是有人事先做了安排,讓他們這麼說的。

忙了半天也沒什麼進展,我帶著周波和燕子來到看守所,再審樊冰。此時,樊冰頭發蓬亂,和上次判若兩人,可以看得出,她精神上受到了很大打擊。不過現在已經恢複了平靜,大概她已經明白看到的那個“秀秀”是怎麼回事。我審問時,她一口咬定,秀秀就是被蔡江殺了,是蔡江親自跟她說的,別的她什麼也不知道。她和賈二的話不謀而合,他們一定是知道公安機關發現兩具屍骨後,感覺不妙,為了預防查到他們身上,就決定在扛不住時往蔡江身上推,又讓蔡江提前離開了華安……不,蔡江是否被害,是否活在世上都是個未知數了。現在看,蔡江不會是元凶,頂多是直接殺害李強和秀秀的凶手之一。

可是,不管真相如何,都必須找到蔡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離開看守所之後,我要求周波通過各種渠道,尋找蔡江的蹤影。可就在這時,那種感覺忽然向我襲來。

我在新海的家中時曾經有過的感覺。

我的胸口忽然發癢,接著,感覺心向下沉去,沉去,那種強烈的不安、恐懼,那種極不安全的感覺再次攫住了我的身心。

我克製著自己,把注意力轉移了一下,好像輕了一點兒,可是,它很快又回來了。

我努力去想案子上的事,工作上的事,可是,一集中精力胸口就格外難受,繼而更大的不安全感襲來。

看來,這回是真的有問題了。我感到恐慌,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覺得,我可能不行了。

我努力深吸一口氣,感覺稍稍輕了些,可是,片刻後它又襲來了。

我為了鎮定自己,動了動身子,還可以正常地動,但是那種感覺卻揮之不去。

必須認真對待了,這樣下去,即便沒有生命危險,恐怕也難以堅持工作。

我想跟燕子和周波說,可是,又被一種奇怪的心理控製著,說不出口,是羞恥,還是害怕虛驚一場……

多虧燕子在身邊,她感覺到了問題,湊近我輕聲問道:“嚴局,是不是哪兒不得勁兒?”

我想說話,但是,嗓子發幹,使勁咽了口吐沫後,終於說出一句:“胸口咋有點兒不舒服呢?”

燕子:“什麼……快,周波,趕緊去醫院。”

到醫院的時候,我感覺好像已經不行了。可非常奇怪,雖然感覺不行了,無法支持了,可是,我卻能自己打開車門下車,自行邁步向醫院內走去。

燕子走在我的身旁,邊走邊疑惑地看著我的麵孔。

這種時候,我居然還能告訴他們倆,我這個事兒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最好跟醫生也不要說我是公安局長。

還好,感謝患者太多,感謝醫生沒有認出我,他開了單子後,我就進了心電圖室。一會兒,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看了報告單說:“嗯……心電圖異常……都有什麼感覺?”聽了我的講述後,果斷地說:“心髒病,但是還不算重,住院吧!”

這怎麼能成?我說不行,我還有事,不能住院。醫生就說,目前看,危險不大,那就開點藥,回家打點滴也行,不過,一定要用藥。

回家打。我哪裏有家?難道,在辦公室,一邊掛著點滴一邊工作,那,同誌們看了會產生什麼想法?傳出去又會有什麼影響?賈氏兄弟、屠龍飛他們肯定幸災樂禍了:姓嚴的,這回你可完了……然後,造輿論,向上反映,恐怕,我這局長就當到頭了……

燕子明白了我的心事。她說:“醫生,您還是先開點口服藥吧,特別是救急的那種,我們回去再商量商量怎麼辦,是不是轉院!”

醫生給我開了救心丸,我們三人離開了醫院。

我覺得很晦氣:我怎麼會得心髒病呢?沒退二線的時候,我檢查過身體,醫生還誇我的心髒好呢,五十歲的人,三十歲的心髒,怎麼才幾年,就得了心髒病,而且是在這種時候。這種時候,我不能病啊,尤其不能得這種病啊……

可是,這能依我嗎?

一時,我眼前一片昏暗,覺得太陽都變成了黑色。

燕子安慰我說:“你別聽大夫的,我看草率點兒,就做個心電圖,他就做了這個結論?這樣吧,你先吃幾粒救心丸,看有沒有感覺。”

我聽說過,這種藥來得很快,吃下去很快就能緩解症狀。於是,我服下去兩粒,片刻後,感覺好了一點兒。我心情卻更加沮喪:完了,真的得了心髒病。

燕子安慰我說:“你別悲觀,心髒病也沒什麼了不得的,隻要控製得好,沒生命危險!”

可是,我還能當公安局長嗎?還能完成我的使命嗎?這可是我最後的使命。

忽然間,我的心又開始向下沉去,那種不安全的感覺又襲來了。

藥沒有見效。

莫非,我得的不是心髒病?這……

我不知該高興還是害怕。

我告訴燕子和周波,那種感覺又來了。他們倆對視一眼後,燕子果斷地說:“幹脆,去省城裏,我有個中學同學在省醫院,正好是內科,找找他,徹底檢查一下……對,我先給他打個電話!”

燕子說著,立刻拿出手機,找出號碼撥了過去,那邊很快就接了。燕子說:“遠江,我是邢燕,是這麼回事……”她一邊打電話一邊問我,把我的感覺向對方說了一遍。對方反複問我心髒疼不疼,是不是像有一隻手在抓我的心髒。我仔細地體會了一下,說好像不是,就是心慌。對方聽了說,這不是心髒病的典型症狀,他沒碰到過這種情況。但是,他建議我立刻去他們醫院,徹底檢查一遍。他說,要想徹底弄清到底是不是心髒病,做一下心髒造影就行了,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心髒檢查技術。於是,燕子和周波就立刻張羅讓我去省城。

去省城,住院,看病……案子正在關鍵時候,我怎麼能離開呢?可是,周波和燕子態度堅決。燕子說,她知道我的心情,可是,如果身體完了,什麼都完了。我隻好服從他們,可是,當研究誰陪我去省城的時候,出現了問題。他倆想親自陪我去,可我走了,周波再走了,案子誰來抓?所以,就決定丁英漢跟燕子陪我去。這時燕子又提出,應該給我老伴和兒子打電話說一聲。說真的,此時,我真的希望他們倆、哪怕有一個人在我身邊也好,可是,另一種想法卻堅決地製止了我,也製止燕子這麼做:她們真的知道了,會做出什麼反應?肯定會驚慌失措,不顧一切地跑來,那會造成什麼影響?魏蘭的脾氣我還不知道?本來就不同意我當這公安局長,要知道我得了心髒病,肯定借這個機會向上反映,那我的最後使命就別想完成了。

所以,我堅決製止了他們。

但是,省城我是必須去了。我再三囑咐周波,誰要問我幹什麼去了,就說省廳刑偵總隊找我有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生病的半點消息,而且在我離開後,他一定要負起責任,當前最要緊的是找蔡江。我說得焦急而認真,可是我卻發現,周波雖然聽著,眼神卻有些遊移,現出心不在焉的樣子。我生氣了,問他怎麼回事。他開始還掩飾說沒什麼,見瞞不過我,就苦笑說:“嚴局,這種時候,你還是安心治病吧,我會盡力的。不過,你身體要是沒事,啥都好說,要是……”他沒有往下說,可是我一下就聽明白了,我的身體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恐怕一切都落空了。那時,不但賈氏兄弟的案子不能再查下去,周波的命運都讓人擔憂了。這使我更加意識到我身體的重要性,意識到保密的重要性,連周波知道我的病情後都這種態度,別人就更可想而知了。此時,我隻能安慰他,說也許什麼事也沒有。

因為去省城不知會在醫院裏住多久,所以出發前我回了辦公室,準備拿幾件換洗的衣服和牙具。也巧,當我回到局裏往樓上走的時候,恰好碰到尉軍。他看到我,恭敬地打了聲招呼,問我在忙什麼。我敷衍了兩句。他又關切地說我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這話一下說到我的痛處,我急忙掩飾地說沒什麼,是這兩天跑省城沒休息好造成的,然後就離開他上樓奔自己的辦公室。可是想不到,一個人正在我的辦公室外徘徊。他聽到腳步聲扭過頭,立刻對我露出笑臉:“大爺!”

隻能是步青。

步青綻著笑臉向我迎上來:“大爺,您忙什麼呢?我想找您嘮幾句嗑都沒時間!”說真的,我真不喜歡這個人,可是,再不喜歡,他也是步通俞的兒子,總得給點麵子。我就一邊說忙案子的事,一邊走進門,問他有什麼事。他忽然變得神秘起來,小聲對我說:“嚴大爺,我聽說,您要衝姓賈的兄弟們下手了?您算做對了,這兩個家夥就是華安的一霸,要不打掉他們,您這公安局長還有法當?這麼多年,他們幹的壞事太多了,該算總賬了。嚴大爺,我佩服的就是您這一點,不怕硬,敢動真格的。您既然都豁出來了,憑我爸和您的關係,我咋能看熱鬧呢……”

讀者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嗎?反正,很出乎我意料。他提出,要調到刑警大隊來,要同我一起,跟賈氏兄弟鬥個你死我活,一副滿腔熱血、正義凜然的樣子。

我當然不能答應。這樣的人,一身江湖味道,想進刑警大隊?行了吧!可是,這話我不能說出來,隻能應付說暫時不行,紅房子派出所人手本來就不足,怎麼能把他調出來呢。可是想不到他不屈不撓,一副不答應他不罷休的樣子,我著急擺脫他,隻好敷衍著說:“我馬上要出門,等我回來再說吧!”可是他還不想走,反而問我出門兒幹什麼。我說去省公安廳辦點兒事。他又問我去辦什麼事,是不是為了對付賈氏兄弟。我正在不勝其煩,燕子走進來。她沒想到步青會在場,脫口就說:“嚴局,收拾好了吧,咱們什麼時候走!”步青有些奇怪地問我是不是跟燕子一起出門,我實在不耐煩了,就對步青說,不該打聽的別打聽,我們有事,讓他去忙自己的。他這才不太甘心地離去。我拿了兩件換洗的衣服放進包裏,又帶好了牙具,這才和燕子向外走去。出門的時候,我看到有個人影在走廊一頭的樓梯口處一閃不見了,我問燕子是不是步青。燕子說是。可是,等我走到樓梯口時,卻沒有看到他,而是尉軍從樓下走上來,他恭敬地跟我和燕子打個招呼,從我們身邊經過,向樓上走去。可是,當我和燕子往樓下走的時候,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目光盯在我的後背上。

出了公安局大樓,我才想起光顧自己了,忘了燕子的事,她是個女人,陪著我方便不方便不說,重要的是,她可是有家庭有丈夫有孩子的呀。可我剛一張嘴,她就說:“你別管了,我都安排好了。”我說:“你怎麼安排的?你把家一扔陪著我走了,這合適嗎?”她說:“有什麼不合適的?告訴你,你一把我調進辦公室,我就把照顧你的健康當作一項重要任務了,這種事我不陪著誰陪著,再說,你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嗎?”我沒話說了,就問她怎麼跟丈夫說的,泄露我的病情沒有。她一笑說:“這還用你問?我雖然是女的,可也是警察,我就跟他說外出執行任務了,不許他打聽,就萬事大吉了!”她的話讓我覺得心裏熱乎乎的,不知說啥好。

我和燕子打了輛出租車,趕到火車站,跟丁英漢會合,然後就買票上了火車。丁英漢買了軟臥車票,我們三人一個車廂。

車開不久天就黑了。吃過晚飯,燕子和丁英漢都讓我早點睡下,什麼也不要想,這對心髒有好處,他們倆說著也躺下了。也巧,一路上,這個軟臥包廂裏就我們三個,丁英漢爬了上鋪,燕子就睡在我對麵,這讓我產生一種別樣的感覺,睡不著時,就眯著眼睛看著對麵鋪上她的身體輪廓,心髒好像舒服了不少,我忽然都有點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病,是否有必要去省城了。不過已經上了車,隻能這樣了。

燕子的輪廓在我眼裏漸漸模糊了,我睡著了,隨著列車的節奏睡著了,睡得很香,感覺很久沒睡得這麼香了,而且還做了個很好的夢。夢中,我和燕子在一起,她陪著我走在大街上,走在陽光下,天很藍,太陽很亮,後來我就鬧不清身邊到底是燕子還是魏蘭了,好像兩個人合二為一了。可不管怎麼樣,覺得心裏挺暢快,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省城的車站也到了。我感覺病情好像輕了不少,不由又懷疑起這次來省城的必要性,可是已經不能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