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男人說起來不少，四房都有男丁，加上旁係的劉家子孫，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若說起能頂事的，除了劉家太公劉成姚欽定的大掌櫃長房長孫劉子越，再就是劉定輝和劉定禹兩個叔叔輩。
劉定輝和劉定禹生意場上的手段更高明，對今日的債主來說更難相與。可現在他們兩個老的不在，就兩個侄輩的坐鎮，別人自然會想，連劉子越這個大的都鎮不住場，小的更不用提。
這些在生意場上打滾的精明商人，自來看不起讀書人，就像讀書人眼高於頂看不上他們一樣。
“劉家三少？”藍掌櫃瞥了劉鄴一眼，神色中夾雜著些許鄙夷的成分，“怎麼，你是覺得，我們這些人親自登門來討債，是連借據都沒有，過來空口說白話？”
“那倒不是。”劉鄴還是顯得很謙虛，頭卻稍微揚起一些，笑了笑，“討債，看看借據，總無錯。”
藍掌櫃見劉鄴說話沒一點氣勢，此消彼長之下，更現出幾分囂張，大笑一聲道：“哈。那就給你看看，丁貴，拿借據。”
“是，老爺。”旁邊一個低頭哈腰的仆從，遞上前一張單據。
藍掌櫃把借據接在手裏，卻沒立時遞上前給劉鄴看，他心裏犯嘀咕：“這小子看上去是沒點脾氣，可要是一會耍賴，把借據給吃了當如何？”
當商人的，並非隻有飛揚跋扈，他們也具備生意人特有的小心和精明。
“呃……藍掌櫃，債條，為何不拿過來？”劉鄴從藍掌櫃先囂張後遲疑的態度，便猜到個大概。
這藍掌櫃，是怕他耍渾。
“給你看，要是你把借據毀了，該如何？”藍掌櫃臉一黑，氣勢洶洶問了一句。
劉鄴一笑，道：“藍掌櫃多慮了，這麼多雙眼睛做證明，若是在下真把您手上的借據毀了，那就算是假的借據，也會是真的。”
“誰說是假的？”
藍掌櫃被劉鄴平淡語氣下說出來的話給激怒，被一個後生這麼說，倒讓外人覺得他很小氣。
“諸位，你們可看看，這是白紙黑字的借據，七百貫，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藍掌櫃到底還是謹慎，先把借據展示與眾人閱，這樣就徹底不怕劉鄴耍賴。最後，等別人點頭確定了他的話，他才把借據拿到劉鄴眼前，劉鄴要接，卻被他伸出另隻手阻攔。
“看就好，別動手！”藍掌櫃提醒劉鄴。
劉鄴點頭，沒有靠前。劉鄴看了借據，沒有問題，簽名的是劉成姚，因為劉成姚在湖州城德高望重，也就沒有具保人。借債金額是七百貫錢，按照銅錢跟銀子市價比，大概是八百兩銀子。落款借債時間是乙醜年六月，也就是去年，規定還錢期限是一年，月息三分，按月付利息，並非利滾利。
利息不高，借債時間又長，又不是利滾利，且不需要具保人和抵押。
劉鄴看完，便覺得這是一份非常公道的借據，借款人，也就是眼前囂張跋扈的藍掌櫃，也並非所表現出來的不近人情。至少在劉家困難時，的確提供過援手。
劉鄴回來後也聽聞，去年一整年，他被關在牢房裏，父親和兄長也被發配，這時候劉家生意已然一落千丈。劉家一方麵要維持生意，一方麵要為打點贖人而奔走，因而也就借了些銀子。也就是那時開始，劉成姚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藍掌櫃，在我劉家困難時，肯借錢助劉家過難關，在下先在這裏謝過。”劉鄴拱手先行了一禮，話鋒一轉，“不過您這銀子，我們暫時不會還……”
藍掌櫃聽劉鄴頭半句，覺得這小子還算識相，後半句，臉立刻又拉下來：“此話何意？”
“這借據上明明寫著，借債的時間是去年六月，借期是一年。要還錢，也要到丙寅年六月……現在，才是三月，我們隻要在月底把利息給您送過去便可。”
藍掌櫃一聽，心說：“好小子，跟老子講起理來了。果然是讀書人，墨守成規那一套。”
雖然在外人看來，劉鄴的話好像是扳回一城，但藍掌櫃反而氣定神閑起來。因為他覺得，眼前這後生不過如此，敢出來說話，估計也是鼓足了膽，嚇一嚇就能嚇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