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reference_book_ids\":[7088905378041170952]}],\"95\":[{\"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95,\"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115,\"start_container_index\":95,\"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109},\"quote_content\":\"《哈姆雷特》reference_book_ids\":[7261897841927261218,7070317133669862414,7111990303451515912,6885615257843141645]}]},\"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在梵高生命最後一年多的時間,他被精神分裂折磨得痛不欲生,癲癇、憂鬱、幻覺、狂亂,沒有人能夠理解他。
他發現隻有拚命並專注地作畫,在畫布上解決種種藝術的問題時,他的精神才會舒服一些。患病期間他作畫的數量大得驚人。
並且繪畫技藝突飛猛進。風格迅速形成。
精神病毀掉了梵高本人,卻成就了他的藝術。
這究竟是一種幸運,還是殘酷的毀滅?
“忘了”與“別忘了”
\/史鐵生
一
一家殘疾人刊物的編輯在向我約稿的時候,我正忙著別的事,忙得不亦樂乎,便有推辭之意。編輯悵然道:“別忘了你也是殘疾人。”話說得不算十分客氣,但我想這話還是對的。雖然這不說明我不該忙些別的事,可我確實應該別忘了我是個殘疾人。
二
我曾在一篇小說中寫過這麼一件事:一個少女與一個瘸腿的男青年戀愛。少女偶然說到一隻名叫“點子”的鴿子,說這名字有點兒讓人以為它是個瘸子,男青年聽了想起自己,情緒壞了。少女發現了便驚惶地道歉:“我忘了,你能原諒我嗎?真的,我忘了。”於是男青年心底蕩起渴望已久的幸福感。不是因為她的道歉,而是因為她忘了,忘了他是個殘疾人。
三
上音樂廳去聽聽音樂或去體育館看看球賽,想必都是極愜意的事,但對於殘疾人卻是好夢。音樂廳和體育館門前都是高高的台階沒有坡道,設計體育館的人曾經把我們忘了一回,之後,音樂廳的設計者又把我們忘了一回。時至今日,那麼多新建的大型公共場所以及住宅樓還是絕大多數都把我們忘了。這樣我們自己就難忘,偶爾要忘,那些全如珠穆朗瑪峰一般險峻的台階便來提醒,於是我們便呼籲過而且還要呼籲:建築設計師們可別忘了我們,別忘了我們是殘疾人,我們上不去珠穆朗瑪峰和台階。
四
有一回我寫的小說受到表彰,前輩們在表彰這篇小說的時候特別提到了它的作者是一名殘疾人,於是台下的掌聲也便不同凡響。當時我心裏既感激大家對我的關懷和鼓勵,又不免有一縷陰雲來籠罩:到底是那小說確鑿值得表彰呢?還是單因為它出自一個殘疾人之筆下才有了表彰的理由?至少是這兩條不能再動的腿,在那表彰的理由中占了一定的比例吧?這時,我的心頭隻有一句話縈繞不去:忘了我的腿吧,忘了我是個殘疾人吧。又有一次我的小說遭了批判,老實說,我頗以為批判得無理。正當我憤憤然之際,有朋友來為我打抱不平了。我自然很高興。不料這朋友卻說:“我跟他們(指批判者)說了你的情況,你放心吧,沒事了。”什麼情況?腿,殘疾。本來可能還有什麼事呢?為什麼就又沒事了呢?(順便說一句,我仍以那朋友為朋友,但他那一刻無疑是犯了糊塗。)我如墜入五裏霧中,心頭又是那句話來回翻滾:忘了這腿吧,忘了我是個殘疾人行不行?
五
有一個人,叫王素玲。她自學外語且水平相當高,她雙腿殘疾且殘得相當重,她曾經找不到工作,便以教孩子們學外語為樂,結果證明她教學的水平也相當高。她真想當一名教師,可是學校不要她,因為校方忘不了她是個殘疾人。後經各有關方麵百般呼籲和努力,她終於當上了教師。可是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是吃力地架著雙拐站著講課的。四十五分鍾又四十五分鍾,她真累,她為什麼不坐下來講呢?因為校方說老師必須要站著講課,否則就別當老師。這時候校方顯然又忘了她是個殘疾人。
六
有一個人,叫顧阿根,是一個公司的頭頭,是一個殘疾人。我見過他,見他在冬日的寒風中瘸著腿為公司的事務四處奔走,蹬起自行車來也如飛。臉上的汗和臉上的笑都正常到使人相信:他那時一定把自己是個殘疾人給忘了。最近他正在籌建一個“殘疾人用具用品專賣店”。他還準備購置兩輛三輪摩托車,為不能出門和無力提拿重物的殘疾顧客送貨到家。他說該店的宗旨是:“讓千百萬殘疾人得到與健康人同等的購物機會,讓千百萬殘疾人能夠買到他們所需的特殊用品,讓千百萬殘疾人得到社會大家庭一員應有的溫暖,讓千百萬殘疾人的家屬解除後顧之憂。”他說,這幾年他和他的公司都有了一些錢,他在賺錢之初便一直是為著實現這一心願。他說他忘不了殘疾人,忘不了自己也是個殘疾人,忘不了殘疾人生活得艱難。
七
也有這樣的殘疾人,怕別人注意到自己的殘疾,甚至到了不願意上街不願意離家去工作的地步;由怕更容易轉為怒,當人家完全沒有惡意地說到“癱”“瘸”“瞎”等字眼的時候,他也怒不可遏甚至有同人家拚命的意思;由怒而進一步就變為累月積年日趨暴烈的憤恨,覺得天地人都太不公正,都對不起他,萬事萬物都是沒有良心的壞種。您也許會想,他一定是希望別人把他的殘疾忘掉吧?但事情有時出乎您的意料:當他一旦做出一點兒成績來,卻又願意別人注意到他的殘疾,甚至自願把那殘疾渲染得更重些,仿佛那倒成了資本,越多越好。
聽說還有這樣的人,自恃身有殘疾,便敢於在大街上闖紅燈,說起警察拿他沒轍來,竟似頗覺榮耀。
八
最後我們來看一出小戲。
人物:男A,男B。時間: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的任意一天。地點:反正不是渺無人煙或地廣人疏之處。幕啟時,二人已閑聊半天了。
男A:“嘿,對了,我想起一件事。”
男B:“什麼?”
男A:“你認識的人中,還有沒有未婚的大齡男青年?”
男B:“幹嘛?”
男A:“有好幾個人托我給留心著點兒。現在未婚的大齡女青年可真是不少。”男B想了一會兒,說:“沒有,沒有了。”
兩個人都歎一回,然後繼續閑聊。
幕落。
您一定覺得這戲乏味。現在讓我再把這二人詳細介紹一下:男A,40歲,已婚,與男B是老熟人;男B,33歲,未婚,是個殘疾人但肯定不是弱智。就是說,男B正是一個未婚大齡男青年,隻是有殘疾。這戲就不那麼枯燥了,有可思考之處了:男A把男B忘了。男B也把男B忘了。不過,男A真把男B忘了嗎?顯然沒有,所以他才把男B除外了。男B真的把自己忘了嗎?這是最重要的問題。
九
綜上八節而觀之,到底是“忘了”好呢還是“別忘了”好?看來這問題不是用非此即彼的邏輯可以尋出答案的。我想讀者諸君會同意這樣的結論:該忘的時候忘了好,不該忘的時候還是別忘。那麼,什麼時候該忘什麼時候不該忘呢?這卻很難具體回答。世事之複雜,非以上八節所述可以概括,但我想,隻要人道主義得以弘揚並蔚成風氣,人們就會自然而然地在該忘時忘,在不該忘時不忘了。
譬如第三節中提到的那些台階,倘若所有的設計師都能想到,殘疾人也要參加到社會生活中來,也要有自立的驕傲和平等於人的自豪,也要有聽聽音樂看看球賽的雅興和逛逛商店或公園的閑情,那麼他們必會想到修一條坡道,而且會發現這並不比把觀光纜車的鋼索架到泰山去更麻煩。
譬如第五節中提到的校方,倘其知道大凡一個人是要吃飯的,也是要從工作中實現人之價值的;倘其知道像王素玲這樣的人可以靠自學走上講台,本身就是對孩子們的一個多麼好的教育;倘其知道若為她預備一把椅子,這本身就會在孩子們心中埋下多麼美好的種子,那麼我相信,校方會搶著要她來教書了,並把破除那條殘酷的規矩視為一種光榮。
十
那麼,人道主義是否僅僅意味著救死扶傷,從而僅僅意味著別人來理解和幫助我們殘疾人呢?顯然不。人道主義的最美妙之處在於這樣的倡導:一切人,不管其肉體和社會職能有什麼不同,他們的精神(或說靈魂)都是平等的,因而他們生於斯世,所應享有的權利和所應盡到的義務也便是平等的。(當然,有被選舉權的人不都能當上總統,而同是盡了義務的,其社會或經濟效益也不可能一般大——這是另外的問題。)
現在讓我們看看自己有什麼毛病吧。
譬如第七節中提到的那種人,我們隻好說:悲夫!他竟不知殘疾本身從來不是恥辱,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光榮。如果用不幸的殘疾去換取某種特權,如果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那樣總需依仗父母的嬌慣,那麼,當人們送來了特權也送來了嘲諷,送來了遷就也送來了輕蔑,我們就沒理由反對這種搭配了,因為是我們自己先把自己擺在了低於常人的位置上,擺在了深淵裏。
譬如第四節中提到的那個史鐵生,他是否過於敏感了呢?人們提到他是個殘疾人難道有悖事實嗎?大家多給他一點兒鼓勵的掌聲,難道不是人情之常麼?假如確有那麼一縷陰雲的話,也是他敏感的產物。試想這敏感若多起來,誰跟他說話能不提心吊膽百般戒備呢?這樣下去哪還有平等可言呢?“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有時候,使我們處於不平等之地位上的,是我們自己,非他人也。所以現在的這個史鐵生想,還是第六節中提到的那個顧阿根更懂得,什麼時候該忘什麼時候該不忘。
再來說說那出小戲。男A把男B忘了,我們隻想到了“遺憾”二字。男B也把男B忘了,我們便想到阿Q畫押時唯恐不能畫得圓。不過我相信男B並沒有真忘了自己,隻不過心向往之而不敢為罷了,於是漸漸把自己推向了麻木。所以我想,“忘我”未必都是好事,有時竟是生命的衰竭和絕望。不爭者的不幸,一方麵可憐,一方麵可怒。這小戲是個象征:人道主義不僅意味著我們該有人的權利,還意味著我們必須理直氣壯地去爭取,倘自己先就膽怯,則天上掉大餅的機會微乎其微。
總之,我們既然要求的是平等,既然不謀為鬼也不想成神,事情其實就很簡單了:讓我們的肉體不妨繼續帶著殘疾,但要讓我們的精神像健康人一樣與世界相處。
最後的梵高
\/馮驥才
我在廣島的原子彈災害紀念館中,見到一個很大的石件,上邊清晰地印著一個人的身影。據說這個人當時正坐在廣場紀念碑前的台階上小憩。在原子彈爆炸的瞬間,一道無比巨大的強光將他的影像投射在這石頭上,並深深印進石頭裏邊。這個人肯定隨著核爆炸灰飛煙滅。然而毀滅的同時卻意外地留下一個匪夷所思的奇觀。
毀滅往往會創造出奇跡。這在大地震後的唐山、火山埋沒的龐貝城,以及奧斯維辛與毛特豪森集中營裏我們都已經見過。這些奇跡全是悲劇性的,充滿著慘烈乃至恐怖的氣息。可是為什麼梵高卻是一個空前絕後的例外,他偏偏在毀滅之中閃耀出無可比擬的輝煌?
法國有兩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一直令我迷惑又神往。一個是巴黎遠郊瓦茲河邊的奧維爾,一個是遠在南部普羅旺斯地區的阿爾。它們是梵高近乎荒誕人生的最後兩個驛站。阿爾是梵高神經病發作的地方,奧維爾則是他病痛難耐,最後開槍自殺之處。但使人莫解的是,梵高於1888年2月21日到達阿爾,12月發病,轉年5月住進精神病院,一年後出院前往奧維爾,兩個月後自殺。這前前後後隻有兩年!然而他一生中最傑出的作品卻差不多都在這最後兩年、最後兩個地方,甚至是在精神病反反複複發作中畫的。為什麼?
於是,我把這兩個地方“兩點一線”串聯起來。先去普羅旺斯的阿爾去找他那個“黃色小屋”,還有聖雷米精神病院;再回到巴黎北部的奧維爾,去看他畫過的那裏的原野,以及他的故居、教堂和最終葬身的墓地。我要在法國的大地上來來回回跑一千多公裏,去追究一下這個在藝術史上最不可思議的靈魂。我要弄個明白。
在梵高來到阿爾之前,精神係統裏已經潛伏著發生錯亂和分裂的可能。這位有著來自母親家族的精神病基因的荷蘭畫家,孤僻的個性中包藏著脆性的敏感與烈性的張力。他絕對不能與社會及群體相融,耽於放縱的思索,孤軍奮戰那樣地在一己世界中為所欲為。然而,沒有人會關心這個在當時還毫無名氣的畫家的精神問題。
在世人的眼裏,一半生活在想象天地裏的藝術家們,本來就是一群“瘋子”。故此,不會有人把他的喜怒無常,易於激動,抑鬱寡言,看做是一種精神疾病早期的症狀。他的一位畫家朋友紀約曼回憶他突然激動起來的情景時說:“他為了迫不及待地解釋自己的看法,竟脫掉衣服,跪在地上,無論怎樣也無法使他平靜下來。”
這便是巴黎時期的梵高。最起碼他已經是非常的神經質了。
梵高於1881年11月在莫弗指導下畫成第一幅畫。但是此前此後,他都沒有接受任何係統性的繪畫訓練。1886年2月他為了繪畫來到巴黎。這時他還沒有確定的畫風。他崇拜德拉克羅瓦,米勒,羅梭,著迷於正在巴黎走紅的點彩派的修拉,還有日本版畫。這期間他的畫中幾乎誰的成分都有。如果非要說出他的畫有哪些特征是屬於自己的,那便是一種粗獷的精神與強勁的生命感。而這時,他的精神疾病就已經開始顯露出端倪——
1886年他剛來到巴黎時,大大讚美巴黎讓他頭腦清晰,心情舒暢無比。經他做畫商的弟弟迪奧介紹,他加入了一個藝術團體,其中有印象派畫家莫奈、德加、畢沙羅、高更等等,也有小說家左拉和莫泊桑。這使他大開眼界。但一年後,他便厭煩巴黎的聲音,對周圍的畫家感到惡心,對身邊的朋友憤怒難忍。隨後他覺得一切都混亂不堪,根本無法作畫,他甚至感覺巴黎要把他變成“無可救藥的野獸”。於是他決定“逃出巴黎”,去南部的阿爾!
1888年2月他從巴黎的裏昂車站踏上了南下的火車。火車上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名字。更不會有人知道這個人不久就精神分裂,並在同時竟會成為世界美術史上的巨人。
我從馬賽出發的時間接近中午。當車子縱入原野,我忽然明白了一百年前——初到阿爾的梵高那種“空前的喜悅”由何而來。普羅旺斯的太陽又大又圓,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見不到這樣大的太陽。它距離大地很近,陽光直射,不但照亮、照透了世上的一切,也使梵高一下子看到了萬物本質——一種通透的、燦爛的、蓬勃的生命本質。他不曾感受到生命如此的熱烈與有力!他在給弟弟迪奧的信中,上百次地描述太陽帶給他的激動與靈感。而且他找到了一種既屬於陽光也屬於他自己的顏色——奪目的黃色。他說“鉻黃的天空,明亮得幾乎像太陽。太陽本身是一號鉻黃加白。天空的其他部分是一號和二號鉻黃的混合色。它們黃極了!”這黃色立刻改變了梵高的畫,也確立了他的畫!
大太陽的普羅旺斯使他升華了。他興奮至極。於是,他馬上想到把他的好朋友高更拉來。他急渴渴要與高更一起建立起一間“未來畫室”。他幻想著他們共同和永遠地使用這間畫室,並把這間畫室留給後代,留給將來的“繼承者們”。他心中充滿一種壯美的事業感。他真的租了一間房子,買了幾件家具,還用他心中的黃色將房子的外牆漆了一遍。此外又畫了一組十幾幅《向日葵》掛在牆上,歡迎他所期待的朋友的到來。這種吸滿陽光而茁壯開放的粗大花朵,這種“大地的太陽”,正是他一種含著象征意味的自己。
在高更沒有到來之前,梵高生活在一種浪漫的理想裏。他被這種理想弄得發狂。這是他一生最燦爛的幾個月。他的精神快活,情緒亢奮。他甚至喜歡上阿爾的一切:男女老少,人人都好。他為很多人畫了肖像,甚至還用高更的筆法畫了一幅《阿爾的女人》。梵高在和他的理想戀愛。於是這期間,他的畫——比如《繁花盛開的果園》《沙灘上的小船》《朗盧橋》《聖瑪麗的農舍》《羅納河畔的星夜》等等,全都出奇的寧靜,明媚與柔和。對於梵高本人的曆史,這是極其短暫又特殊的一個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