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Wȥo\u001e\"李曉偉著實被章桐的話嚇了一跳,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一向崇尚理性和科學思維的,更是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鬼神一說,但是如今突然跟中了邪一樣開始質疑自己之前的觀念,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

1

天氣預報這一次是出奇的準。

上午,整個案情分析室裏,大家都不自覺地把單薄的警服裹緊身體,盡量減少身上熱量的散發。會議已經開了十多分鍾,在案件的討論進程上卻也毫無懸念地被卡了殼。

公安局黃海政委皺眉看著童小川:“童隊,有關紅石路萬州大藥房的凶殺案,摸排和監控至今還沒有線索麼?”

童小川搖搖頭:“紅石路那邊位於城中村,又是監控死角,所以案發時間段的周邊監控的數據量相對就比較大,視頻組還在排查。摸排走訪方麵,轄區派出所彙報回來的消息說,死去的女店員是江北人,叫曹小蘭,今年正好20歲,兩年前來到我們安平市打工,期間一直都在萬州大藥房做售貨員,社會關係簡單,工作表現良好,在周圍同事中的口碑也不錯。而案發當晚的報警電話經過核查也並不是她打的,號碼來自一個網絡虛擬號,網安大隊正在核查追蹤這個號碼。據此,可以證實法醫處章主任最初的判斷結論——死者曹小蘭是萬州大藥房凶殺案的附帶傷害。”

房間內一片沉寂。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看向了主持會議的刑偵副局長陳豪。

“那殉職的民警呢?”陳豪緊鎖雙眉,默默地把手中的煙盒揉成了一團,接著雙手十指交叉,啞聲問道,“他們所裏的人怎麼說,能不能排除有人因為他曾經辦過的案子而前來報複?”

“不可能,陳局。”童小川搖搖頭,“小錢是個普通的基層民警,一年到頭所處理的也隻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除了偷雞摸狗就是醉酒鬧事打老婆之類,工作性質跟社區大媽沒什麼兩樣。上個月中旬他到局裏來彙報工作,我看過他的工作報告,最大的一個案子就是夜晚值班巡邏時抓住了一個偷自行車電瓶的家夥,僅此而已。我真的想不通,為什麼要對小錢下手?”

“而且死者的平時社會關係也是非常簡單,基層民警工作瑣碎不說,又要經常值班,所以小錢的生活圈子和我們在座的每一個都差不多,除了單位就是家,要麼就是出差辦案。”說到這兒,童小川抬頭掃了一眼眾人,“所以我個人覺得,這個凶手的目標就是隨機性的。案發那晚,如果說萬州大藥房是凶手精心布下的一個局的話,而所裏隻有那位殉職民警一個人能出勤卻是隨機的,所以,凶手真正的目標是我們安平市的一千多名警察!”

童小川的分析顯得有理有據,參加旁聽的李曉偉作為犯罪心理顧問,也不得不默默點頭表示讚同,可是他的心裏卻仍然感到莫名的不安。

陳豪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李曉偉突然開口問道:“童隊,那請問基層派出所的當晚值班人員名單有沒有可能對外泄露?”

“按照慣例,出於便民監督的角度考慮,派出所辦事前台會有公示。”政委黃海答道。

童小川合上了麵前的筆記本,道:“案發當晚,很多警力都被抽調去維護新體育中心的演唱會現場秩序,派出所中就隻留下了兩個人留守,殉職的那位民警便是其中之一,另一個,是個年紀較大的輔警。所以在接到有人在轄區鬧事的報警電話後,他就必須得去了。隻是沒想到,這一去就出了事。”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李曉偉皺眉道,“不在派出所動手,卻選擇小藥房,在殺害女店員曹小蘭後,坐等獵物進籠子。”

“凶手遠離派出所下手的動機,很有可能是因為派出所裏外以及附近的監控設施都是配置的高清鏡頭,他應該是怕留下自己的影像線索吧。”陳豪道,“所以他不得不在別的地方布下了這個誘餌。”

“從他目前的行為方式來看,凶手是個思維縝密且下手果斷的人,並且很有可能是有案底的,因為他的反偵查意識極強,在案發現場,我們痕檢的技術員至今都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證據,他真是收拾得幹幹淨淨。”技術組的工程師歐陽力沮喪地低下了頭,“唯一能指望的,或許就隻有法醫處章主任那裏了。”

“章主任今天怎麼沒來開會?”陳豪詫異地問道。

大家聽了不由得麵麵相覷,童小川說:“打過她電話了,說是路上出了點事耽誤了,會盡快趕來。”

李曉偉心中卻感到很是詫異,他了解章桐是一個恪守時間的人,能讓她耽誤上班的,那就意味著絕不是一件小事。

窗外,雪花依舊紛飛。

此刻,安平市的城北,民福中學的上課鈴響過後,校園裏瞬間變得安靜了下來。

校門口的山櫻花樹被昨晚突然降臨的雪花給包裹的嚴嚴實實。章桐抬頭看了看樹枝上幾乎被凍成了冰雕的櫻花,輕輕歎了口氣,順手從防風服兜裏摸出手機,撥通了110報警台。

說實話,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或者說至少是現在。因為民福中學與自己上班所在的安平市公安局位置是兩個不同的方向。但是今天早上七點剛過,自己出門去上班,卻接到了樓下鄰居丁大媽打來的電話,說她在城北的一個好姐妹趙阿姨急需她的幫助,還強調說非常緊急,說自己已經把電話號碼告訴對方了,叫章桐等下別忘了接電話。章桐實在記不起在社區居委工作的丁大媽為什麼會有自己的手機號碼。

隨後再次打來的電話中,趙阿姨帶著哭腔,結結巴巴地說沒人幫得上自己,也沒人願意相信自己,而章桐是她老姐妹所認識的唯一一個在公安局工作的人,是法醫,所以無論如何也一定要請她去一趟民福中學,出人命了。

“我正要去上班,到底出什麼事了,趙阿姨?你慢慢說,別急。這一哭我都聽不清楚你到底在說什麼。”章桐不免有些心煩意亂。

抽泣片刻後,哭哭啼啼的老太太總算是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我家老頭子沒了。”

“沒了?”章桐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大聲問道,“是正常死亡嗎?人現在在哪兒?”這突兀的話引得路邊擦肩而過的一對母女倆投來了詫異的目光,見章桐注意到了自己,母親尷尬地笑了笑便趕緊拉著自己女兒匆匆加快了腳步離開。章桐無聲地搖搖頭,轉個身,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機的通話上。

“在民福中學,老頭子是這裏的保安,昨晚值班……他們非得說我家老頭子是正常死亡,他明明是被人害死的……小姑娘,阿姨就指望你來說句公道話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幾乎背過氣去的哭泣。看著眼前擠得滿滿當當的公交車緩緩開過,章桐心一橫,便伸手攔下了一輛迎麵正好駛來的空出租車。

還好今天上午自己的案頭工作都已經做完了,時間上緊趕慢趕應該也來得及。

本以為隻是一次例行檢查,直到站在保安室裏,麵對著臉上蒙著一塊手帕的老保安陶大福的屍體時,章桐才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身旁哭得幾近休克的趙阿姨早就被自己的女兒和學校的一位女教師攙扶了起來,而一位身穿黑色套頭毛衣的中年男人則神情沮喪地站在門板邊,十分不情願地告訴章桐自己就是民福中學的副校長,然後再三強調他們學校自從建校以來就沒有在學校死過人。

在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件後,章桐便詢問了死者的一些情況。直到這個時候,副校長還是堅持認為說死者是死於突發的心髒病。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120來過了嗎?”章桐一邊說一邊從隨身挎包裏拿出一副乳膠手套戴上後,伸手揭開了蓋在老保安屍體臉上的手帕。

“120來過了的,剛走,說人沒了,就不歸他們管了,叫我們找殯儀館的人給拉到火葬場去,至於死因嘛,說八成是心髒病!”

話音未落,站在門口的趙阿姨頓時急得直跳腳,指著副校長就開始罵了起來:“你胡說八道,我們家老頭子根本就沒有得過心髒病!他今年年初體檢一切都正常!報告現在還在家裏抽屜中擱著呢。他分明就是為你們幹活給活活累死的,是工傷!你們不要逃避責任!”

章桐心中頓時明白了老太太之所以如此執著地把自己叫來的真正用意所在,不禁心頭掠過一絲無奈。

副校長有口難辯,轉而對章桐拍著大腿抱怨道:“警察同誌,說起這事兒啊,我們校方可真的是倒黴透了。這幹保安的就是值個班而已,哪有可能會被活活累死,你說是不是?這天底下遇事總得講講道理吧。”

章桐沒吱聲,指尖觸摸屍體的肌膚,嚐試著彎曲手臂,屍僵還沒有產生,也就是說死者的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三個小時。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章桐果斷地問道。

“一個多小時前,是學生早上打掃校園的時候發現的,就在保安室後麵的小樹林旁,他身邊還有個酒瓶子呢,還說不是心髒病。”副校長不滿地小聲嘀咕,“那時候我們沒意識到他已經死了,就以為隻是喝醉酒,犯了心髒病……”

章桐聽了,抬頭看看他:“你憑什麼判斷他當時還沒死?”

“身體溫熱啊,還動了動來著,我們怕他凍壞了,就趕緊把他抬了進來,在床上放下後就打電話給120,同時通知了家屬過來照顧他。誰想到我們好心做事卻反而被……唉,這叫啥世道!”副校長愁眉苦臉地看著章桐,“警察同誌,你看她們這不擺明了要來訛錢麼。我們學校有規矩的,保安值班不能喝酒,會誤事的。他自己喝了酒犯病死了,還賴上我們了……”

章桐卻似乎沒有聽到副校長的抱怨,隻是詫異地看著死者的十指,尤其是右手中指,發覺僵硬無比,這完全區別於全身的其他部位。又打開隨身的筆電,分別查看了死者的瞳仁後,又仔細聞了聞死者的口鼻,最後站起身,發覺死者的雙腳沒有穿鞋子,便手指著問道:“鞋子去哪了?”

“在這兒,在這兒。”副校長趕緊彎腰從床旁拿起了一雙黑色的保暖皮鞋,因為穿了很多年的緣故,平時又缺乏保養,皮鞋表麵早就裂痕斑斑,失去了皮質所應該具有本來色澤。

“屍體抬進來後,鞋子就一直放在那裏,對嗎?”章桐指了指床旁的水泥地麵,上麵留下了的淡淡水痕。

副校長點點頭:“沒錯,一直就放在這兒,脫下來後就沒有動過。”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章桐神情嚴肅地看著副校長,“發現他的時候,你剛才講過,他還動了動,對不對?所以你們才會認定那時候他還沒死。”

“是的,警察同誌,接到學生彙報後,我當時就趕去了,他的身體確實有過動彈,隻是幅度不會很大,就跟,就跟抽筋一樣。”副校長喃喃說道,他在章桐的語氣中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便有些惶恐地皺眉道,“警察同誌,難道說,他的死不是心髒病?”

“這個不能瞎推測,現在還不知道確切死因,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死因非常可疑,不排除他殺。所以按照規定必須立案,並且盡快進行屍檢!”

聽了這話,門邊站著的趙阿姨便臉色煞白,晃了晃身子,仰天栽倒了下去。頓時,小小的值班室裏大呼小叫地亂作了一團。

見此情景,章桐頓了頓,不禁一聲長歎。

2

巴掌大的公安局法醫解剖室裏,平時冷冷清清,此刻卻可以用人滿為患來形容。兩名法醫,一名臨時過來幫忙的痕檢技術員小九,外加童小川和刑警隊的偵查員張一凡,一時之間,解剖室裏的氣氛變得讓人感覺有些尷尬。

眼下,局裏正為那兩起毫無頭緒的殺人案而感到焦慮不安,如今又多了一起,童小川肩上的壓力是可想而知,所以一進解剖室就陰沉著臉,悶聲不吭地在門邊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章桐瞥了他一眼,沒吱聲,繼續幹著手頭的活兒。

房間裏的氣氛安靜得讓人幾乎窒息。

章桐雙手捧著死者的心髒,放在電子量秤上,正要查看熒光屏上的數據,突然,她皺了皺眉,伸手指著心包腔所在的位置,道:“小顧,你來看!他明明是今天早晨才去世的,心包腔內的血液怎麼可能凝固發黑?”

“還有,”說著,又指了指左心房,“你看上麵是不是有個洞?”

“是的,類似針眼!”顧瑜順著章桐手指的方向仔細看了看,不禁感到愕然,道,“主任,這怎麼可能?”

“隻有直接對心髒進行電擊,才會導致心包腔內血液迅速停止流動,導致心梗的症狀出現。”章桐緊鎖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