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鄭紅梅卻一臉的凝重:“上次叫你查的那個IP,找到地址了沒?”

鄭文龍雙手一攤,滿臉的沮喪:“不太好找,這家夥在境外租了個服務器,曲裏拐彎的又不停地變換IP地址,目前沒有任何結果。”想想,他又不甘心地補充了句,“不過我還會努力的,你放心吧。沒啥別的,我就進去了,這有點忙……”

話還沒說完,鄭紅梅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道:“是不是民福中學的案子?”

鄭文龍愣了:“你怎麼知道?……哦,對了,你昨晚值班。”

“他又打電話了。”鄭紅梅搖搖頭,焦急地說道,“我就打賭肯定又死人了,這絕對不是什麼騷擾電話,給我打電話的人肯定就是殺人凶手!”因為激動,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引得隔壁辦公室的人都好奇地打開了門朝外看。

“唉喲我的姑奶奶,你小點聲啊,這可是人家的地盤。”鄭文龍趕緊打圓場,“你有話好好說不行麼?走吧,我跟你去接警台看看,要真是有情況的話,我就立刻通知童隊。”

鄭紅梅悻悻然地點頭:“不是我說你,你早就該重視了,是不是騷擾電話,我可比你清楚!”

安平市警局食堂裏哪怕不是飯點,空氣中也都會彌漫著一股蒸熟了的饅頭香。

李曉偉隻在椅子上坐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章桐就匆匆趕到了。坐下後,還沒等他開口,章桐便打開隨身帶來的公文袋,從裏麵拿出兩份報告,直接悉數推到了李曉偉的麵前:“你是全科醫生,這個不用我解釋,你看得懂。”

“這是……”李曉偉一臉的狐疑。

“死者的死因和DNA數據分析圖譜彙總。”說著,她又從公文袋裏取出最後一張A4打印紙,這張紙明顯是從某個活頁夾中被取下來的,上麵字跡的陳舊也表明並不是近期所作,“至於說這個,你看看吧,節約時間,我就不多說了。”

“我之所以把你叫來,實在是因為這些東西不便於帶出公安局,目前案子還沒有破,我得保證這些資料的安全。”章桐靠在椅背上,心事重重地看著李曉偉。

“一年多前,在李智明殺妻案發生前一個月的時候,局裏正好開始建立指紋檔案庫和DNA數據庫,當時有個規定,就是鼓勵盡可能多地收集數據入庫,以便於日後的工作開展,我記得包括車管所還有醫院,隻要留有血樣或者說和警方所處理的案件有關,都會在征得當事人的同意之下,盡可能全麵地登記並采集數據入庫。重大刑事案件則更是成了典型。而一個月後所發生的李智明殺妻案,按照上麵的要求,我們的DNA技術員便采集了當時某些相關人員的DNA數據和指紋入庫。接下來我所發現的,便是擺在你麵前的這堆資料了。”

看著李曉偉的目光中所流露出的詫異和驚愕,章桐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沒錯,你是對的,我應該向你道歉。”

“道歉?為了什麼?”李曉偉不解。

“理由是我現在不得不懷疑李智明是否是真的死了,因為和他案件有關的五個關鍵人物中的三個,都死了。”章桐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中充滿了迷惑。

“五個?”李曉偉問,“哪五個人?”

章桐下意識地伸出了右手,逐一板著手指數道:“第一個,民福中學的老保安,是他先發現了受害者的頭顱並且報了警,後來還帶著趕來的派出所警員直接就去了李智明的家,並且直接指證了對方的人品有問題,這對刑警隊的先期偵查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

“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李曉偉不解地問道。

章桐習慣性地擺了擺手:“因為他的老伴兒是社區的調解大媽,兩人據說在當地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熱心腸,也非常熟悉小區中的各個住戶……哎喲,看我的記性,我想應該就是那時候辦李智明的案子,我去過三次現場,她見過我的吧。我說今天早上怎麼她就記起我來了呢。看來老太太的記性可比我好多了。”

“第二個,就是黃巷新村墜樓案中的女死者白曉琴,一位去年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的年輕女孩,生活快樂陽光,社會關係簡單,剛談了個戀人,據說今年年底打算就要結婚了,兩人關係也不錯。根據卷宗描述,一年半前,案發前一周左右,她正麵臨畢業實習找工作,那天晚上和班裏幾個同學K歌回來的路上,無意中看到了路邊所停放的一輛車上,一男一女疑似在做著一些不雅的行為,我想是出於好奇和惡作劇的心態吧,幾個學生中的男孩子便開始起哄,就是在那個時候,白曉琴看見了李智明的臉,卻沒有看清身旁那個女的是誰。當時,她並沒有當回事,畢竟這隻是幾個孩子的惡作劇,而作為女孩,白曉琴還是本能地感覺難堪的。直到後來,當新聞媒體上播出了李智明的照片時,白曉琴便把他認了出來,出於義憤和衝動,她就直接去了派出所舉報了這件事,證實了李智明確實有過出軌行為。這對案子後來的定性起了一定的作用。”

“說起當時這個案子在安平市的影響程度,確實不容小覷,媒體幾乎都把李智明的個人資料挖了個底朝天。”李曉偉喃喃說道,“那後來找到那個女的了麼?”

“奇怪之處就在這裏,也或許是因為怕有監控吧,他承認的很幹脆,卻死活都不願意說出女方到底是誰,隻是說是自己臨時起意找的失足婦女。不過這一條對於他殺害妻子的動機可是完全不利的。”

“第三個,就是紅石路派出所的殉職民警錢學海,他是整個案件中第一位接觸李智明的人,當時他所在的派出所接到出警指令後,錢警官第一個趕到現場。李智明被拘押後,他因為偵辦案件的需要,也和犯罪嫌疑人有過多次接觸。如果說這是他被害的真正原因所在的話,那我想,這接下來的那個人,就應該是我了。”

李曉偉心中一驚,啞然道:“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主持了這個案件中死者屍體的解剖工作,並且在隨後的法庭審理中出庭作證。他被判死刑,我的證詞非常重要。”章桐淡淡地說道,“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和我說過一個字,但是卻知道我的存在,也和我打過照麵,如果他是一隻駱駝的話,那我就是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別胡思亂想,這根本不可能!這些,都隻不過是巧合而已。”李曉偉輕聲安慰,“我以前都是瞎說的,你不是還罵過我是神棍麼?你可千萬別當真啊!”

“我可沒胡思亂想,這是合理推論。”章桐臉上神情凝重,“說到那第五個人,她沒有留下DNA訊息,因為據說她當時精神不太穩定,被送去醫院了,她丈夫拒絕了我們技術員的要求。”

“你說的是沈秋月吧?住在李智明家樓下的?”李曉偉心中一動。

章桐點頭:“應該是,卷宗上就是這麼寫的,嚴格意義上來說,她隻是聽到了案發當晚李智明分屍的聲音。所以,真要是所謂的‘報仇論’的話,這第五位證人的危險性要相對弱一些,她的作用隻不過是旁證了案發時間而已。”

“我當時參與了對沈秋月的心理救助,後來她就去了我同學顧大偉開的心理診所繼續治療,可是這狀況也沒持續多久,說是她查出來懷孕了,月份大了,自然也就沒去了。要知道有些心理藥物是不適合孕婦服用的。”李曉偉說道,“雖然可能性不是很大,但是我還是側麵提醒一下她的丈夫要比較好一些。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會把這個線索通知給負責案件的童隊,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和一年半前的那起案件一起並案處理。”此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章桐示意李曉偉不用回避,然後摁下接聽鍵。電話是監獄方打來的,結果其實也在意料之中。結束通話後,她便放下手機,看著李曉偉:“李智明的屍體的的確確已經被火化了,並且有兩名以上的獄方管理人員和法醫在場做見證,他們都是簽字確認身份的。所以這一點不用懷疑。”

“我記得當時他在監獄裏是自殺的,對嗎?”李曉偉問道。

章桐點頭:“在來見你之前,我和監獄方曾經通過電話,詢問了那次事故的具體情況。李智明是原發性高血壓患者,他每天都必須服藥,但是事發前三天,他卻故意沒有服藥,導致血壓驟然上升,被送往監獄醫院治療,他趁護士沒注意偷了個一次性大號針管,當天晚上,他就給自己的輸液管裏紮了滿滿一針管的空氣。結果是必死無疑。”

“看來,他就沒打算活著出來。”李曉偉歎了口氣。

“是的。”章桐說,“他正處於上訴期,最後的死刑裁決還沒有正式下來,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選擇了自殺,也著實讓人想不通原因。”

“我們幾個同行私底下也曾經多次討論過這個很特殊的案例,如果單純按照反社會型人格障礙來判定李智明的行為的話,倒是可以解釋後麵有關殺妻後毫無悔意的表現,因為患有這種人格障礙的人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完全不在意的,他們有著嚴重的自戀傾向,並且對自己身邊的人控製欲極強,稍有不滿便會采用暴力相向。但是這些描述卻和李智明日常所表現出來的種種行為是完全不相符的。”李曉偉認真地說道。

“據我所知,李智明在他人眼中,對自己的妻子極其疼愛,平時也包攬了家中所有的家務,在周圍鄰居看來,是一個口碑很不錯的男人。所以如果單純以背叛妻子有了第三者而想離婚的話,最後殺妻,而且用這種近乎變態的殘忍手段,這真的是讓人無法理解。”說著,他伸了伸懶腰,順便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脖頸,“所以說,我個人認為李智明殺妻肯定另有目的。隻是可惜的是,我沒有機會當麵和他好好聊聊。”

他突然注意到章桐看著自己的目光中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你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你曾經問過我是否相信這個世界上人死了以後還會有靈魂存在,對嗎?靈魂複仇?”章桐喃喃道。

李曉偉著實被章桐的話嚇了一跳,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一向崇尚理性和科學思維的,更是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鬼神一說,但是如今突然跟中了邪一樣開始質疑自己之前的觀念,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

“那都是我在逗你開心呢,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李曉偉有些手足無措,“答應我,千萬別放在心上,我以後再也不胡說八道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別嚇我,要知道你再這個樣子下去的話可會闖禍的。”

章桐略微遲疑了一下,緊接著便神情凝重地說道:“我在白曉琴的指甲內容物裏發現了一個熟悉的DNA。”

一聽這話,李曉偉的臉色頓時變了,他輕聲而又堅決地說道:“不,絕對不可能是他!”

章桐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收拾好桌上的所有資料紙,整理好,擺放整齊,然後逐一塞進公文袋,最後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食堂。

她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了李曉偉那個DNA主人的名字。

5

上南塘街角的一間酒吧裏,喝酒的人雖然很多,但是彼此之間卻似乎都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沒有人在乎你是誰,也絕對不會有人關心你將要回到哪裏去。

都過去整整一天了,手背上的傷口依然感到疼痛,就好像永遠都沒有辦法愈合了一般。都說人的指甲是帶毒的,傷口已經發炎,喝了一口苦澀的杜鬆子酒,開始猶豫要不要打消炎針。最近自己的身體狀況一直很不好,睡眠也差了許多,畢竟殺了人,也就無法逃避開普通人必定會擁有的恐懼和不安。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起,自己竟然會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那麼,捫心自問——自己真的就是犯罪天才嗎?

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麵依舊是一片灰暗,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留言。始終都不明白在這場貓與老鼠的遊戲中,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到底是貓,還是老鼠。或者說,就隻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因為從一開始,自己根本就沒真正信任過誰。也很清楚對方沒有義務來幫自己。一切的開始似乎都隻是巧合而已。如今這個世界上,不管是誰,都懂得信任這東西可比命還要來得重要多了。要說不明白的,無非就是對方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自己卻從來都不知道對方的所圖罷了。

但是這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兒,心中便釋然了許多,再次把酒杯放到自己嘴邊的時候,嘴角無聲地劃過了一絲淒涼的笑容。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看著電話屏幕上熟悉的號碼,目光中不由得露出了驚恐。不及多想便匆匆丟下酒杯,向酒吧門外快步走去,而緊握著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