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章桐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好,王鑫,我現在要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見你姐姐一麵了,對嗎?你要知道,此刻躺在裏麵的人,和你以往印象中的姐姐,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你真的不打算記住她活著時候的樣子嗎?”

1

雨後的早晨,空氣格外清冽。

章桐抽空打的回了趟租住的房子,洗澡換衣服後便把丹尼送到了小區外麵的窩窩寵物診所。這家診所已經開了十多年,老板姓韓,是本地人,成天樂嗬嗬的,是診所唯一的獸醫。老婆則是來自北方的一個小城市,性格也很隨和,學的是寵物美容師。兩人對丹尼都已經很熟悉了,非常疼愛它,愛屋及烏,也就很尊重章桐這個特殊的客戶。

“韓老板啊,它這幾天有些精神不好,我叫它半天才理我一次,脾氣也差,東西吃的不多,是不是病了。”章桐有些尷尬。

韓老板皺眉盯著丹尼看了半天,突然問道:“章小姐,你是一個人住,對吧?”

章桐點點頭。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韓老板神情顯得有些尷尬。

“應該有一周的時間了,我這幾天工作都很忙。”章桐並沒有告訴過店老板自己是個法醫。

“我想,它很有可能是患上了憂鬱症。我開店十多年了,這種症狀隻見過兩次。丹尼很健康,一點身體上的毛病都沒有,發育的也很好。”說著,韓老板便把剛做的心電圖報告遞給章桐,“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你的狗養的非常好。排除這個原因的話,它就是得上了憂鬱症。”

“憂鬱症不是我們人才會得的病嗎?”章桐聽著有些發呆。

韓老板一聽,頓時笑了:“隻要是哺乳類動物,有思維能力的,包括我們人在內,都有可能得上憂鬱症。回去後記得多給它一點關愛就行了,別忽視它。”說著,他疼愛地摸了摸丹尼的頭,彎下腰在它耳邊溫柔地說道,“乖,丹尼,要聽話哦,……”

章桐心事重重地牽著丹尼走出寵物診所後,猶豫了一會兒,便在路邊停了下來,掏出手機給李曉偉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李曉偉接章桐的電話從來都是在兩響之內。

“我剛從寵物診所出來,你說,這狗會得憂鬱症麼?韓醫生竟然說丹尼得了憂鬱症。”章桐依舊感到很困惑,“這狗什麼時候也流行起人的精神疾病來了?”

聽了這話,李曉偉不由得啞然失笑:“你可千萬別懷疑你的寵物醫生,據我所知,寵物憂鬱症患者的病例在這幾年確實越來越多,我想啊,出這樣的情況多半是因為你工作太忙的緣故。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丹尼是個很健康帥氣的小夥子,它應該也是到了發情期,感覺被你忽視了,才會有這樣異常的表現。”

章桐恍然大悟,她這時候才注意到電話那頭有廣播尋找病人的聲音:“你今天有門診?”

“是啊,一周三次。”李曉偉一邊說著,一邊側身讓身邊的女同事先通過門診的玻璃門,“下班後,我請你吃飯。”

章桐還沒有來得及回應,李曉偉卻注意到了距離自己兩米遠的台階方,一個年輕女人有些異樣,神情呆滯,臉上呈現出了痛苦狀,略微停頓後便背依著門診大廳的石柱緩緩坐了下去。

“我不跟你多說了,有病人,再見!”李曉偉匆匆結束通話,把手機順手塞進兜裏,幾步來到年輕女人的近前,彎下了腰。

隻見對方不斷地大口呼吸著,卻麵色蒼白,渾身出汗,手足冰涼微微震顫,而臉上的表情因為痛苦而變得有些扭曲。

“你怎麼了?哪裏覺得不舒服?你叫什麼名字?……”李曉偉一邊查看她的脈搏、眼睛和心跳,一邊不斷地大聲問她各種問題,對方卻隻是囁喏著發出了幾個無法辨別的語音。李曉偉心中一緊,知道這個女人很有可能是低血糖所引發的暈厥,便衝著正向這個方向跑來的值班護士大聲說道:“心跳120,呼吸27到30,肌肉震顫,瞳孔收縮,她有可能是低血糖,需要補充糖分,你身上有糖塊嗎?”

護士愣了一下,趕緊點頭,從護士服口袋裏摸出了一塊,撕開包裝就塞進了年輕女人的嘴,然後兩人合力把她抬上了隨後被推來的輪床上。

“謝謝李醫生。放心吧,她就交給我們了。”急診科值班護士和隨後趕來的幫手一起推著輪床便向急診樓跑去了。

輪床上的年輕女人突然睜開了雙眼,她朝李曉偉離開的方向認真地看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直到輪床被推出了過道,再也看不到門診大廳了,這才頹然閉上了雙眼。

陪同在旁的護士見到這一幕,趕緊呼喚:“別睡著,快醒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還有家裏的聯係方式是什麼。”

年輕女人再次睜開雙眼,此時,輪床已經被推進了急診科室的走廊,她沙啞著嗓音吐出了兩個字:“方梅。”

2

安平市公安局刑警隊辦公室裏,章桐站在審訊室外的走廊上,皺眉看著神情嚴峻的童小川:“這些麵具確實是屬於我們案件中的四位死者,這點結論毋庸置疑。當時在屍檢的時候,我在屍體的臉上鼻孔中和耳道邊緣就發現了石膏所留下的微量痕跡,如今看來,顯然就是犯罪嫌疑人在脫模的時候留下的。但是在這兩個麵具的裏麵卻並沒有發現死者的DNA,也就是說這些都是複製品。”

“你說,這孩子他為什麼要做這種麵具?”童小川喃喃道,“還弄得那麼逼真。就跟死人的臉原封不動地被照搬了一樣。”

聽了這個,章桐卻搖搖頭:“不是他做的麵具。”

“不是他?”童小川吃驚地看著章桐。

章桐苦笑道:“這孩子至多隻是個販賣者,卻絕對不是製作者。原因有兩個,其一,麵具為了防止脫色,所用的塗層顏料是丙烯顏料,但是其中卻又加入了一定的植物顏料來起到固定和均衡的作用,因為丙烯顏料雖然遮蓋性強,但是在使用一段時間後,會在畫作表麵出現龜裂的現象,我想,這可不是麵具製造者所願意看到的。而調和比例不是專業的人絕對做不到,我剛才用醋酸纖維粘上少量的水擦拭過麵具的一角,發現並沒有掉色的現象,這就是說製作者功底深厚,對這一類的顏料使用方法非常諳熟。”

“麵具上的顏色都是手繪的嗎?”童小川問道。

章桐點頭:“那是當然。麵具上所使用的丙烯顏料是一種化學合成膠乳劑,穩定性極強,含有丙烯酸酯,甲基丙烯酸酯,丙烯酸,甲基丙烯酸以及一些必要的增稠劑,而這個孩子,”說到這兒,她看了看獨自坐在審訊室中發呆的小夏,說,“我篩查過他的鼻腔容物,他對甲基丙烯酸過敏,所以不可能親手繪製。而麵具表層的丙烯顏料幹了後,就不會有這種過敏現象。再加上他的雙手十指指甲縫隙內容物中並沒有發現任何一種顏料殘留物,由此可見,他並不懂用顏料作畫。”

“你的意思是說,他被人當槍使?”

“這麼看來,應該是。”章桐道,“隻是不知道這麼做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如果單純是惡作劇的話,利用一個孩子的手段也未免太用心險惡了。”

偵查員張一凡走了過來:“童隊,夏誌傑的母親到了。”

童小川點點頭,如釋重負一般歎了口氣:“總算可以進行詢問了。這孩子沒成年,做什麼事還都得他媽到場陪著才行。”

正午時分,李曉偉破天荒地打電話約老同學顧大偉去新開的同慶樓分店吃飯。兩人要了個小包廂坐了下來。在等著上菜的時候,顧大偉神秘兮兮地看著自己的老同學,眨眨眼睛:“怎麼了?有啥喜事,快說!”

“沒啥事就不能請你吃飯麼?你現在怎麼這麼敏感?”李曉偉有些不悅。

“拉倒吧,老同學,我會不了解你?”顧大偉嘿嘿一笑,“是不是想找我參謀參謀?其實我看啊,你隻要多找機會和她談談,自然就會了解她的心事了,再說了,我們的職業本能不就是和人談話麼?到時候你隻要在和她談話的時候記得把自己擺在心理醫生的位置上就行了。”

李曉偉狠狠瞪了他一眼:“虧你想的出來!”

顧大偉雙手一攤,顯得很無辜:“你要這麼想的話,那我就愛莫能助啦!你給那麼多人做過心理輔導,難道就不明白‘兩條平行線’原則麼?”

見這麼快就被說中了心事,李曉偉沮喪地低下了頭:“其實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但是卻總找不到機會去開口。我做過很多次暗示,她卻好像並不明白,或許,她真的是對我沒好感吧。這事兒還真不能隨便勉強她,你想要是一旦被拒絕,我以後還怎麼去麵對?”

“你不就是怕失去麼?老同學,我看你是當局者迷,其實有些女的,雖然說智商很高,但是情商方麵卻是相對較低的,尤其是你的這位章醫生,她是基層工作多年的一名法醫。還記得‘投射效應’麼?”顧大偉習慣性地板著手指說道,“古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法醫和活人打交道的機會並不是很多,所以難免就情感孤立,思維呆板,習慣於從科學角度去思考一個問題,這樣一來,自然也就少了幾分所謂的人情味了。”

李曉偉不說話,對著麵前的空酒杯,目光若有所思。

“對了,老同學,說點正事,那個案子,我有些小小的想法,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考慮一下。”兩杯啤酒下肚,顧大偉突然壓低嗓門,換了一種口吻。

“什麼案子?”

“還用我說麼?現在網絡各大媒體關於這一係列案子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了。再說,我的公司好歹還是和警方合作過的專業機構呢,資質是業內數一數二的,你也別小瞧兄弟我了。”顧大偉長歎一聲,臉上的神情很快變得凝重了起來,“你難道不覺得做下這些案子的人,有問題麼?”

李曉偉心中一動:“你說凶手?”

“那是當然的啦,難道說那些被害的?老同學,咱幹哪行的,你也不想想。”顧大偉嘴角一撇,帶著微微的得意。

“那你說來聽聽。”李曉偉饒有趣味地看著自己的老同學。後者不知道是因為酒量太低還是太過於興奮,臉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