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案子整整四條人命,要麼是個瘋子幹的,要麼就是個可怕的偏執狂。這分開來對付的話,一點都不可怕,咱見得多了,怕就怕是混合雙打。”
李曉偉有些意外:“你怎麼用上乒乓球術語了?”
“這不是打比方麼,通俗易懂一點,”顧大偉揮揮手,又抓過一聽啤酒,掰開蓋子,一邊給自己酒杯倒滿,一邊嘀咕道,“我這裏所說的混合雙打,就是指兩個人哦。”
李曉偉呆了呆:“前幾天我聽那兩段通話錄音的時候,結合案情就曾經推斷出凶手患有邊緣型人格障礙,大偉,你也知道患有這種人格障礙的人,女性的概率遠超於男性,而且這三起案件的布局都非常縝密,符合女性的思維方式,但是,要想獨自一人製服受害者的話,尤其是第一個案子,也就是萬州大藥房的案子,我個人覺得女性要顯得太單薄了,而且我記得章醫生說過,現場存放藥品的玻璃櫃台幾乎沒有被毀壞,也就是說,襲擊是突然發生的。這就讓我有些懷疑自己的推論了。可如果是兩個人,那就解釋的通了。對了,你怎麼會想到凶手的人數可能是兩個人?你又沒去過現場。”
顧大偉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油的發亮的腦門,嘴裏咕噥出了兩個字:“直覺!”
“‘直覺’?”
“你呀,太習慣於傳統的思維方式了,不隻是追女孩子,考慮心理學問題也往往放不開手腳,不是兄弟我說你,你在這方麵可是天才,要真放手去幹的話,就不會隻是現在這個捉襟見肘的薪水啦!就說李智明殺妻案這個案子吧,前幾天你神神叨叨地問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靈魂存在,也就是死人的靈魂,當時可把老子嚇得夠嗆。可是回去後一想,嘿,還真是!”顧大偉嘻嘻一笑。
“‘真是’啥?”李曉偉皺眉問道,“我那隻是隨便說說的,大偉,你可千萬別走火入魔啊。”
“不不不,你想想啊,李智明他老婆死了,他也死了,那到底是誰‘複製’了他的思維方式?又有誰會對他的思想感興趣而讓他在別人的腦子裏‘複活’了?‘複活’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向那些把他送進監獄的人複仇?一報還一報?你這麼想想,自然也就想明白了。所以呢,一切都還要從源頭去找。”
“從理論上解釋不通你的觀點,因為現在的科學技術手段還做不到‘複製’這種行為。”李曉偉連連搖頭。
顧大偉卻大大咧咧地伸手拍了拍自己老同學的肩膀,說:“我們是心理學醫生,可不是什麼研究生命理論的科學家,找到答案這活兒,不歸我們管。你就別操那份閑心思啦!”
李曉偉陷入了沉思,誠然,顧大偉的解釋聽上去顯得有些漫無邊際,甚至於有些荒誕不經,但是仔細想想,卻也是和自己的推論有些細微的吻合,章桐曾經說過包括那個民福中學的老保安在內,都是和李智明殺妻案有關,可以說是起到了直接把他送進死刑審判的關鍵作用。難道說,這個凶手和李智明有著與眾不同的關係?
可是章桐卻明明白白曾經告訴過自己——白曉琴的指甲縫隙中發現了李智明的DNA。
這個DNA可是徹底排除了李智明生物學上的兄弟姐妹的那種。
顧大偉從老同學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異樣,沉吟片刻後,便問道:“怎麼?你有什麼想法?”
李曉偉想了想,就說出了DNA的事。
鬼魂是肯定不存在的,顧大偉聽了,就隻是聳聳肩,輕聲咕噥了句:“Inner peace! Inner peace!”
3
此刻,安平市公安局刑警隊問訊室裏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小夏才十六歲,也隻有在這個時候,麵對自己的母親,他的目光中才多少流露出了一絲孩子的稚嫩與不安。
小夏的母親憂心忡忡地看著童小川,又時不時地看看自己的兒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陳女士,”再次開口時,童小川的口氣明顯緩和了許多,“這件事情本來是要嚴肅處理的,但是經過我們仔細核查你家孩子的出生登記,確定他還有三天才滿十六周歲,也就是說,可以依法減輕或者減免處罰。你作為他的監護人,帶回去後,可要好好教育,明白嗎?千萬不要再做這種違法的事了。”
小夏母親趕緊點頭:“謝謝警察同誌,謝謝,那我現在能帶他走了嗎?”
童小川搖搖頭:“暫時還不行,我們有些情況需要向他核實一下。”
小夏一聽,不由得微微哆嗦了一下,目光在桌麵上遊移不定:“你們,你們想知道什麼?”
“你很聰明,知道我們想問的問題,這個東西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叫你賣的?你和對方是如何聯係的?售賣途徑?”偵查員張一凡嚴肅地問道,“你雖然還不到法定的處罰年齡,但是卻有義務配合我們警方辦案。”
小夏猶豫了一會兒,抬頭道:“那,我以後還能上網玩遊戲麼?”
小夏母親一聽就火了,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到了兒子的臉上:“上網上網,一天到晚就知道上網,不好好上學,將來靠什麼養活自己……”
童小川微微皺眉,示意小張把情緒激動的孩子母親帶了出去,房間裏安靜下來後,他看著小夏被打腫的臉和眼眶中的淚水,半晌,輕歎一聲,把桌上的紙巾盒放到他麵前,柔聲說道:“擦擦吧。”
小夏的反應卻顯得有些木訥,他並不伸手,隻是歪著頭看著童小川:“叔叔,沒關係,他們從不管我死活,出了事就會拳打腳踢罵我沒出息,我習慣了的。”
見小夏突然這麼平靜,童小川心中一怔,他太熟悉這種稚嫩而又孤僻的目光了:“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上網嗎?我相信你並不是那種沉迷網遊的孩子。”
“你聽說過二次元世界嗎?”小夏反問。
童小川笑了,靠著椅背,長歎一聲:“我還真不清楚呢,來,和叔叔我說說。”
“算了,說太多你也不會理解的,幹脆就打個比方吧,一個平行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我們能過上不同的生活。”
“那這個世界就是你所說的網絡對不對?”童小川心中一動。
小夏點點頭。
頓時,童小川的心中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悲涼,眼前這個聰明的男孩之所以那麼沉迷於網絡世界,恰恰是因為在現實中找不到真正的歸屬感,他被包括自己親生父母在內的所有人都忽視了。
“你很聰明。”童小川不禁感慨。
小夏的目光突然變得黯淡了起來:“不,我成績很差,在學校幾乎就是個‘隱形人’。”
童小川不忍心再牽起孩子心中的痛,便轉了個話題:“來,和叔叔說說這個麵具吧。”
“我們在網上管這個叫‘臉’,”小夏頓時來了精神頭,“現在網上流行一個遊戲,叫‘第三人格’,玩家很多。”
“那你玩過嗎?”童小川認真地看著小夏。
“當然啦,我都是黃金級別了。這些麵具就是遊戲的周邊產品,市麵上還沒有賣的哦,非常火爆,我這可是獨家。”小夏顯得有些神秘,“叔叔,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打八折。”
童小川聽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略加思索後,他便決定順著小夏的思路走下去,衝著剛進門的偵查員張一凡吩咐:“小張,去網安大隊弄台筆記本過來,能上網打遊戲的那種。”
小夏一聽有了電腦,頓時神采奕奕:“要GTX1080,I7處理器那種,配置低了可玩不來的!”
張一凡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小聲咕噥了句‘小屁孩’,便乖乖地去網安大隊搞來了一台勉強符合配置要求的電腦,身後,鄭文龍探頭探腦,被小張推了出去。
“哎,我不能進去看看嗎?”鄭文龍小聲哀求,“聽說這孩子挺厲害的。”
張一凡聳聳肩,無奈地說道:“頭兒不讓你進,你就不能隨便進。你也在玩那個遊戲?”
鄭文龍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隻是聽說過,沒玩,我覺得那個遊戲太黑暗,玩多了對人心理不好。”
張一凡聽了,若有所思地看著鄭文龍:“大龍,你們成天玩網絡的,也有讓你們感到忌憚的東西?”
鄭文龍嘿嘿一笑,反問道:“網絡世界裏難道就沒有壞人了麼?”
張一凡被嗆得無話可說,想想也有道理,便尷尬地清了清喉嚨,不說話了。
問訊室內,網絡連接上後,小夏埋頭手指飛快地就像在鍵盤上跳舞,此刻,這個男孩儼然已經忘記了自己正身處何地。
童小川微微有些吃驚,他本以為小夏隻是一個普通的沉迷於網絡遊戲的孩子而已,如今看來自己是把他低估了,便小聲說道:“你挺厲害的嘛。”
“那是當然啦。”小傑接連在電腦屏幕上輸入幾條指令後,便進入了一個遊戲頁麵,“就是這裏,但是帶我打遊戲的那位大神今天不在線。”
門外的鄭文龍終於忍不住了,徑直推門而入:“我為什麼找不到這個頁麵,同樣的ip地址,卻隻找到一個叫‘無人生還’的智力推理遊戲?”
小夏瞥了他一眼:“你得打通關才行。到時候就能得到一把鑰匙,那是打開這個在線遊戲的唯一途徑。”
鄭文龍皺了皺眉,動作略顯生硬地一把推開了小傑,不容分說便在電腦屏幕上快速輸入一行指令,電腦立刻開始運行防火牆程序,接著他便斷電,斷網,最後用力合上了電腦,這才驚魂未定地長長出了口氣。
童小川不解地看著他,半天才回過神來,不禁有些惱怒:“你小子,想幹嘛?”
鄭文龍陰沉著臉抱起電腦,想了想,硬生生地丟下一句:“童隊,以後再給你解釋。”便匆匆離開了問訊室。
“叔叔,他怎麼這麼小氣?”小夏有些失落。
看著鄭文龍的背影,童小川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是的,真小氣。……對了,小夏,你是怎麼拿到那些麵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