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呀。”
聽了這話,童小川頓時泄了氣,他知道如果沒有事先準備充分的話,對方是絕對不會愚蠢到用最不起眼的快遞來傳送如此重要的東西的。
也就是說,如果順著快遞這條線索追下去,那就意味著不隻是浪費人力物力,破案也會變得遙遙無期。因為這個對手是不會出沒有把握的牌,他會不知道小夏的年齡?不,相反,他早就已經料到了小夏肯定會被抓,而警察對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是絕對不會下手的。
看來,也隻有章桐能讓這個案子翻盤了。童小川雖然有些心不甘,這時候也不得不低頭。
4
安平公安局法醫解剖室後麵的冷庫裏,一次性最多隻能存放四具屍體。而按照規定,案子不破,作為特殊物證之一的屍體是絕對不能夠交還給死者家屬的。所以,當章桐又一次看到門衛室邊上站著的萬州大藥房老板時,頓時明白了他的來意,上次在他的身邊站著的是一位滿頭白發風塵仆仆的老人,而這一次,卻換了一位眉宇間仍顯稚氣未脫的男孩,約摸十六七歲的樣子,皮膚微黑,一身洗得發白的校服,上麵印著安平第二高中的字樣,臉上的神情充滿拘謹與哀傷。此刻,他們的目光正不停地在來往的警察身上尋找著什麼,終於,藥房老板看見了章桐,便趕緊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低語了幾句後,男孩隨即向章桐走來,臉上流露出急切的神情。
“王叔說你是辦理我姐姐案件的法醫,對嗎?”男孩的鼻尖上沁出了幾滴汗珠。
章桐點頭,一時語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已然記得上一次拒絕那位老人的話說出後,讓她一連後悔了好幾天。
“你放心吧,我不是來要我姐姐屍體的,我……”男孩似乎是在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雙手局促不安地緊緊握在一起。
“有話慢慢說,不急。”章桐柔聲安慰道。
“謝謝……我,阿姨,我想見見我姐姐,可以嗎?就見一麵,我保證不碰他。我今年就要去當兵了,想在走之前,再看看姐姐,可以嗎?”
男孩的目光中閃爍著亮晶晶的東西,章桐無法拒絕,也不忍心拒絕,她隨即點點頭,啞然道:“來吧,我帶你去。”
藥房老板說道:“謝謝章醫生,那我就不進去了,請好好照顧這個孩子。”
“放心吧。”
章桐帶著男孩穿過警務大廳,下樓左拐,徑直走到走廊的盡頭,在解剖室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章桐輕聲說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王鑫。”
章桐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好,王鑫,我現在要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見你姐姐一麵了,對嗎?你要知道,此刻躺在裏麵的人,和你以往印象中的姐姐,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你真的不打算記住她活著時候的樣子嗎?”
王鑫眼圈發紅,卻仍用力地點頭。
見事已至此,章桐便長歎一聲,伸手推開了解剖室的門。正在低頭忙碌的顧瑜對出現在門口的王鑫並不感到太多意外,隻是看了章桐一眼。
“他是王悅的弟弟,想見見他姐姐,小顧,你陪他去吧。”
顧瑜上下打量了男孩一眼後,說:“隨我來吧。”
十多分鍾後,滿麵淚痕王鑫在顧瑜的陪同下走出了冷庫,章桐便接著把他送到了門口。藥房老板一見,趕緊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順手摘下耳機,迎上前道:“謝謝章醫生,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章桐小聲說道。
藥房老板唉聲歎氣:“王悅那女孩子是我藥房裏幹得最認真的一個員工了,值夜班從不挑三揀四,說是給弟弟攢學費。現在人沒了,真是太可惜了。我今天帶他來,也算是給那女孩最後做點事吧,求個心安,畢竟她是在為我店裏值班的那晚遇害的。”說著,他正準備告辭帶王鑫離開,章桐叫住了他:“等等,老板,你這個耳機是無線的,對嗎?”她伸手指著藥房老板掛在脖子上的耳機,“能給我看看嗎?”
藥房老板忙不迭摘了下來,遞給章桐:“是的,索尼最新的一款,質量還不錯。”
“你用的是手機播放器?”章桐問。
“不不不,那都過時了,這一款有個AI無線接收功能,能精準定位並同時接收48家網絡電台的訊號,你隻要摁下旁邊的指令按鍵,然後用你事先錄製進去的自己的語音來命令它播放就行,總體就像蘋果的siri,還挺不錯的。”
藥房老板的話音未落,章桐頓時恍然大悟,把耳機還給藥房老板後,她趕緊說了句:“謝謝你提供的幫助,再見。”便快步向警務大廳走去了。
藥房老板輕輕拍了拍王鑫單薄的肩膀,歎了口氣:“孩子,我們走吧。”
王鑫點點頭,兩人這才緩緩走出了安平市公安局大院。
相對於法醫處的冷清,痕檢辦公室的熱鬧就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平時待人就很隨和的歐陽力工程師此刻正坐在辦公桌邊和年輕同事開著玩笑,一抬頭就看見了匆匆走進辦公室的章桐,便趕緊笑眯眯地伸手招呼道:“章主任大駕光臨。”
章桐心事重重,皺眉直接問:“歐陽,你還記得黃巷新村墜樓案現場所發現的死者遺物嗎?其中有一截手機線?”
歐陽力忙點頭:“當然,我記得很清楚……”
“查出來了嗎?”章桐打斷了他的話。
“你來的巧了,我正要統一彙總到童隊那裏去。根據耳機線的製造工藝和原材料判斷,應該是今年2月初才上市的一款最新的索尼牌耳機。”
“是不是墨綠色的無線頭戴式?”章桐追問道。
“是的,現在最流行的一款了。”歐陽力看著章桐,“但是我們在現場樓上樓下卻並沒有發現死者的耳機和音樂播放器。”
“手機中的音樂軟件呢,能確定最後一次啟動時間嗎?是不是案發當晚?”章桐急切地追問道。
此刻,辦公室裏鴉雀無聲。
歐陽力搖搖頭:“我查過這部手機,最後一次啟動時間是在一個月前,似乎她對這個軟件並不感興趣。”
“歐陽,她的這部耳機應該是最新型號的索尼牌,裏麵裝有AI芯片,沒有獨立的外置播放器,所有喜歡的音樂都是通過雲來進行搜索和存儲的。而發現屍體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斷裂的耳機線是在她的頭部後方,而且是被頭發纏住的,很顯然她下墜的時候應該是戴著這個耳機,不排除耳機在她死後被人用力扯走了。”
“扯走了?”歐陽力不解地看著章桐,“耳機線的兩端橫切麵非常整齊,難道是用匕首……”
章桐神情嚴肅地說道:“凶手因為要取走死者的左胸第四節軟肋骨,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當時應該聽到了聯防隊員的腳步聲,便想盡快離開現場,臨走時必定是想起了耳機,但是因為這種耳機是無線的,並且價格不菲,為了防止意外導致的脫落受損,生產廠家便會把這種耳機的連接線加裝一個安全扣,設計成遇到碰撞後,向後推移,而不是徹底撞飛,這樣一來,根據死者墜樓後的屍體角度和姿勢判斷,在死者墜地後,耳機自然就被頭發纏繞在了一起,凶手要想盡快取下的可能性並不大,他慌忙之下才會想到用手中的匕首,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這麼大的雨,死者的臉上蓋著頭發,並且血汙有擦拭過的痕跡。”
“童隊派人調查過死者白曉琴的社會關係,非常簡單,也沒有情感糾葛,因為參加工作沒多久,和同事相處更是融洽,這樣的情況下,就排除了由於個人原因而選擇自殺的可能。但是監控視頻中,白曉琴卻是獨自一個人上了樓,”說著,章桐皺眉看著歐陽力,“歐陽,你說,凶手到底是如何命令這個女孩跳樓,然後放著錢包不拿,手機不拿,卻偏偏帶走了一部有AI功能的耳機?”
歐陽力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略加思索後,便飛快地說:“我明白了,馬上聯係相關網絡供應商,查看這部耳機當晚運行軌跡。一有消息就馬上通知你。”
章桐心事重重地點頭:“希望還來得及。”
窗外,一陣驚雷閃過,天空中烏雲翻滾,眼見一場暴雨即將來襲。
5
白天的時候,城南的酒吧一條街上幾乎看不到一個活人,冷冷清清店門緊閉。偶爾能在街角的柳樹下看到幾隻流浪貓在打盹。
但是一到夜晚,霓虹燈閃爍,青石板鋪就的街麵上便瞬間變得熱鬧了起來,透過虛掩的門,酒吧裏所傳出的攝人心魄的音樂鼓點,嬉笑聲,時不時刮過耳邊的幾句咒罵聲很快便被街麵上來往的行人腳步給掩蓋住了。
夜晚的酒吧街上是充滿黑色誘惑的,尤其是後半夜的時候。所以,當身材高挑的男領班衝著呆坐在吧台旁半天都沒有開工的她使了個眼色的時候,後者便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伸手接過領班遞過來的寫有車牌號的紙條和一瓶兌了水的香檳後,便抿嘴一笑,緩步走出了低矮昏暗的酒吧。
酒吧賺黑錢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賣兌了水的酒,另一種,則是抱著酒瓶子陪你共度良宵的女人,而無論哪一種,都是價格不菲的。來酒吧街上買春的客人都是深諳其道,真正的主顧的車子一般都會停在酒吧街外專門的停車場,而停車場上則有酒吧所雇傭的小工在四處分發酒吧的名片。剛才那個電話就是指名點姓要她出台。
她長相並不驚豔,價碼自然也就不高,所以才不會介意自己將要麵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放著鈔票不賺那才是傻子,再說了,本來就是幹這一行的還挑剔個啥呢。
所以,當她如約鑽進那輛黑色的本田車中時,她隻是注意到了駕駛座方向盤上那隻貼著邦迪的手,一掃而過,卻並沒有多說什麼。
本田車揚長而去,她,自然也就隨之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與此同時,另一輛車緊跟了上去,車內的人慢慢戴上了手套,而副駕駛座上則是一袋早就準備好的石膏泥。
貓與老鼠的遊戲,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