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哎,這下手可真夠狠的,人都給整失憶了。”顧大偉不禁咧嘴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說什麼?”
“不不不,我沒說什麼,你好好休息吧,我有事,先回趟公司,下班了再來看你。”顧大偉趕緊找了個借口,匆匆溜出了病房,和護士打了聲招呼後便一溜小跑去了車庫,直到關上車門,伸手抹了把汗,這才終於長長地出了口氣。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機,撥通了童小川的電話,這個號碼是幾小時前童小川剛給自己的,囑咐他一有什麼新情況就立刻打電話通知對方。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我是童小川。”
“童隊啊,顧大偉,我是李醫生的同學,還記得嗎?”顧大偉結結巴巴地說道,“這號碼是你給我的。”
“當然記得,顧先生,你有什麼事盡管說吧。”口氣明顯緩和了許多。
“就在剛才,李醫生醒了,但是他已經失憶了,對昨天離開我辦公室以後的事,都記不清了。你確定他是去了李智明原來的房子嗎?”顧大偉緊緊抓著手機,惴惴不安地問道。
“是的,我們查了他的車載導航儀,他的車在那個小區外麵總共停留了五小時四十八分鍾,接下來就直接開車去了泰德花苑,中間並沒有停留。我也派人詢問過小區保安,證實了這幾個小時中他一直都在李智明的家裏待著。從房間情況來看,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顧大偉有些吃驚。
“因為這幾個小時時間裏,他隻做了一件事,就是坐在椅子裏不斷地聽一首樂曲。”童小川的嗓音中充滿了疑惑。
“是不是肖邦的那首著名的降E大調夜曲?”顧大偉焦急地問道。
“我……我不懂這個,很抱歉,但是聽說確實是什麼夜曲來著。”童小川尷尬地說道。
顧大偉轉而神情嚴肅地說道:“童隊,我現在請求你幫我一個忙,立刻派人把這首在李智明家中所發現的曲子原封不動並且完整地用音頻打包文件發給我,就是這個手機號碼所對應的郵箱。我們公司剛弄了一台儀器,是可以對樂曲進行專業分析的。”
片刻沉默過後,電話那頭又傳來了童小川果斷的聲音:“這個當然沒問題,隻是,顧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首曲子,真的有問題?”
“還沒分析,真的不好說,但是據我對李醫生多年的了解來看,他是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別人的舉動的人。現在改變太突然,太反常了。根本就沒有任何緩衝層麵的存在,這在心理學上是解釋不通的。”顧大偉喃喃地說道,目光中閃過一絲陰影,“總之,他現在患上了暫時性的PTSD,結合他的怪異行為來看,不排除他在那段時間裏被人催眠了……所以,我需要證據,童隊,請你一定要幫幫我。”
4
火葬場的儀容整理間裏,女屍的胸腔和腹腔都被打開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惡臭味。
雖然空調被打到了最低檔,但是卻仍然難以緩解房間裏的悶熱,而密不透風的隔離服則更加加劇了自身身體熱量的積蓄,沒多久的時間,章桐便感到渾身是汗,而汗水進了眼睛裏後所帶來的刺痛感讓她不得不加快了眨眼的速度。
“上呼吸道見白色泡沫液,並伴有泥沙……肺部有水性氣腫……小顧,心髒怎麼樣?”
顧瑜頭也不抬地答道:“右心淤血,血液呈暗紅色,需要進一步檢查左右心室血紅蛋白含量比,我已經取樣保存。”
“好!記得所有的內髒器官都需要留樣保存。”此時的章桐感到心滿意足,她點點頭,“我剛才觀察到她的消化道中有溺液,呼吸輔助肌也有出血跡象,初步判斷是溺死,不過還要看矽藻檢驗和血液化學檢查的結果才能最終判定,這屍體在水裏的時間太久了,有時候即使是死後拋屍入水,也會出現一些類似於生前溺水的假象。”說著,她抬頭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輕輕地歎了口氣,“希望歐陽他們在現場提取水樣能夠一切順利。”
“主任,我有一個問題,”顧瑜抬頭看著章桐,口罩早就已經被臉上的汗水打濕了,“我想知道你憑借什麼證據來證實她在水裏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兩個月?”
“第一,她的衣著,是冬天的,有防寒內衣,顯然是天冷的時候入的水;第二,她入水的地方應該不是雲瓦台,那裏雖然屬於風景區,但是地勢平坦,再加上水流速度的緣故,魚群經過那裏的時候會產生一個自然的漩渦,魚多自然釣魚的人就多,死者也就不會在水中這麼久了,直到呈現出了典型的‘巨人觀特征’時才被人發現。死者原本的身高在165至170公分之間,體重約50公斤上下,結合水文資料和水泥塊的重量,經過係統算法後,就能得出大致的漂浮時間,所以我們才會說在至少兩個月以上。上個月歐陽他們剛做過相類似的一種模擬算法。”
顧瑜吃驚地問道:“歐陽工程師算得這麼快?”
“不奇怪,他曾經是清華的數學係高材生。”章桐聳了聳肩,“你接下來肯定會問我怎麼判斷出她的大致年齡的,對不對?”
顧瑜尷尬地點點頭。
“死者麵部已經呈現出了基本的白骨化,不排除腐爛加上魚類啃食的結果,這樣一來,我們先看牙齒的磨耗程度,”說著,她探身分開了顱骨的口腔,指著牙齒道,“牙尖咬合麵中間凹陷,根據牙磨耗的九級分級法,所以得出結論平均年齡在24到27歲之間,這是其一;其二,女性顱骨較小、較輕、較薄,表麵粗糙,肌線不明顯,顱內容積平均小於1300毫升。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顱骨骨縫愈合分級法,共分為五個等級,從未愈合直至最終的完全愈合,各對應相應的年齡段。你仔細看她位於複雜段和前鹵段的冠狀縫,隻是剛剛出現愈合,鋸齒狀的連續線依舊清晰可見。由此可以推斷出死者的年齡在24歲左右,同樣的特征出現在她蝶骨的大翼段和小翼段,體現出年齡超過22歲。還有矢狀縫,就更是明顯了。”
顧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話音未落,耳畔竟然傳來了敲門聲,章桐不解地看了看顧瑜,隨即大聲問道:“誰啊?”
門外傳來年輕女孩怯生生的答複:“警察同誌,對,對不起,能請您幫我們一下麼?我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章桐微微皺眉,遲疑片刻後,便摘下手套丟在一邊,同時囑咐顧瑜:“我去看看,你注意一下提取生物檢材的保全和固定。”
“放心吧,主任!”
章桐來到門邊,把門打開後,眼前站著的是一位同樣身穿工作服的年輕女孩,身材嬌小,神情靦腆,年齡在二十上下。而斜對門的房間裏,她的同事則惴惴不安地探頭查看著這裏的動靜。
“警察同誌,你,請問你是法醫,對嗎?”年輕女孩結結巴巴地問道。
章桐感到有些糊塗,心裏又牽掛著身後的屍檢,便心不在焉地反問:“我是法醫,出什麼事了?我們這邊還沒結束,不用這麼急著催吧?”
一聽這話,年輕女孩趕緊擺手解釋說:“不催不催,警察同誌,我們是想請你幫個忙,真的,求你了,我早就聽說你們法醫都是很專業的,不像我們這些都是湊數混日子的,”說著,她抬頭,用哀求的目光看著章桐,“如果,如果你不幫忙的話,我們這個月的獎金就泡湯了,說不準還會被扣工資處分……求你了,不要太長時間的……”
章桐剛想發火,可是看著眼前的女孩一臉的哀求,不像是在開玩笑,遲疑片刻後,便無奈地點點頭:“你到底想我幫你什麼,你不說清楚,我怎麼幫你?難不成你們這裏出了殺人命案?”
年輕女孩用力點頭,卻又很快果斷地搖頭,目光瞥向章桐的身後,小聲嘀咕:“總之,和你那個差不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