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李曉偉心中不禁一顫,他看清楚了相片中的日期,繼而又抬頭看了看依然沉浸在悲慟中無法自拔的汪涵,突然輕聲問道,“汪先生,這個問題可能有些突兀,請別介意,我隻是好奇。請問當初你家那房子,是你親自選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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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醫院特護病房裏,兩個男人麵對麵地站著,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

李曉偉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老同學顧大偉:“你到底給不給我做?我隻信任你!”

顧大偉果斷地搖頭:“不可能,你已經被人催眠過了,這樣的缺德事我不能幹。”

“你是心理醫生,你知道把握分寸,不會出事的!”李曉偉不依不饒地瞪著他。

終於,顧大偉實在憋不住了,他一聲長歎,擺擺手,目光躲開了:“老同學,別玩了,我這點本事根本就做不到給你催眠,因為你的心理實在太強大了,我控製不了你,到時候真搞不好出了什麼事的話,你叫我的良心怎麼受得了?”

“可是現在隻有你才能幫我了,我努力過,但是光靠我自己我發覺我做不到。”李曉偉懊惱地說道,“我就知道那晚肯定發生了什麼,你卻不肯告訴我。”

“我並沒有親眼目睹,又怎麼可能告訴你真相?”顧大偉癱坐在沙發上,委屈地嘟囔道,“我隻能告訴你的是那天下午你離開我們公司後,就直接開車去了李智明曾經住過的小區,並且在小區一直待了五個多小時,直到將近淩晨時分,你才離開,然後去了章醫生的家,接著,就出,出事了……”

李曉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臂上,恍然大悟道:“我受傷的位置就在肱動脈,難道說……”

顧大偉點點頭:“沒錯,是章醫生弄的,但是她手下留了情了,不然的話,你的小命或許早就沒了。”

“‘留情’?”李曉偉一聽就急了,上前一步彎腰對著顧大偉追問道,“肱動脈破了的話可是會要人命的,你卻說她留情了,她為什麼要對我下死手?”

顧大偉被逼的實在沒辦法,便長歎一聲,道:“你這榆木腦袋怎麼還不開竅呢?你說一個學醫的人會輕易對別人往死裏下手捅麼?她與你又是無冤無仇的。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對她做了什麼!”

李曉偉頓時臉紅了,怔了半晌,喃喃道:“我……我是不是非禮……”

“‘非禮’?”顧大偉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我看你也不是那樣的人,別一個勁兒自己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你不把人家逼急了,人家會對你用這損招?”

“換藥的時候,護士跟我說了,說我的傷口是用圓珠筆頭造成的,沒有紮實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夠的力量和豐富的專業知識的話,是無法造成這樣準確無誤的傷口的。”李曉偉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章桐曾經說過的話,而那時候自己在困惑為什麼一個人能夠如此平靜地生生剁下自己深愛的妻子的頭顱。

顧大偉沒有馬上反駁自己老同學的話,相反,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頓了頓,啞然說道:“那時候的你,差點要了她的命。”他打開手機,點開了和童小川的微信聯係界麵,繼續點了幾下後,就把手機交到李曉偉手中,“這是事後章醫生脖子上的傷勢相片,童隊需要備案,所以他拍了,因為屬於正當防衛,再加上你又被催眠,而有充足證據證明做這些事本不是出自於你的本意,所以,童隊沒有對你的行為進行立案處理。你自己好好看看吧,那晚上你到底做了什麼。”

李曉偉是全科醫生,他當然明白這張相片中章桐脖子上手指壓痕的嚴重性,不禁呆了,恍若做夢一般地看著顧大偉:“這是我做的?”

顧大偉急了,冷不丁地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後腦勺上:“這還會有假?要不是章醫生當時用圓珠筆狠狠紮你的肱動脈,你根本就不會鬆手,我還真覺得奇怪了,你不是喜歡她麼,怎麼又會想殺了她?”

“這……這絕對不是我做的……我不可能傷害她的……”震驚之餘,李曉偉癱坐在地板上,突然抬頭看著顧大偉,“那天晚上我到底中了什麼邪?”

“我看你根本沒中邪,你分明是走火入魔了!”顧大偉長歎一聲,道,“老同學,你想要回憶起催眠的事,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目前來看太冒險了。最起碼沈秋月的丈夫汪涵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正常呢。這家夥用了一首曲子催眠了你,然後在路上用電話給你下達了指令,就跟當初李智明殺妻案的手法簡直一模一樣,我不知道他的真正意圖是什麼,但是這一次,章醫生還算是命大,躲過了一劫。”

李曉偉聽了這話,皺眉想了想,便說道:“可是事情不解決的話,章醫生永遠都會處於危險之中。”

“那你決定怎麼辦?”

李曉偉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到窗邊,想了想,果斷地說:“目前,我暫時不適合和章醫生單獨見麵,我想給她一個緩衝的時間。等下我會離開醫院去參加一個人的葬禮。雖然我腦海中已經沒有了那天下午在李智明家中的具體記憶,但是我明白自己這麼做的原因肯定就是為了想更進一步地了解李智明這個為人。我知道他已經死了,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會有人在替他殺人,而當初在監獄裏,本來是四處喊冤不願意真心接受伏法的人卻突然選擇自殺,這一切的變化,來得實在是太快了。”

顧大偉突然問:“你是怎麼看李智明這個人的?”

李曉偉看了他一眼,說:“我對他是曾經做過專門的研究,不否認最初吸引我的,就是他殺妻的方式,這與眾人口中對他的描繪竟然完全不一樣。你也知道,作為這個社會中的一份子,我們每個人的人格秉性的建立很大程度上都是來自於自己的童年時代,就拿男孩子來舉例,父親在一個家庭中對男孩子的影響是起到製定規則和樹立威信的作用,而母親則一般是對這個男孩將來的擇偶方麵起到參照的作用,這樣說吧,兩種都不可缺失,無論哪一方缺失了,那這個男孩今後的成長過程中就會出現典型的人格缺陷。”

“李智明是家中的獨子,可惜的是他從小就受人忽視,父親有嚴重的家暴史,母親則是逆來順受,這樣環境中長大的李智明雖然說成績很好,也是眾人眼中的乖孩子,但是因為長期生活在這樣畸形的家庭環境中,所以就給他造成了依賴型人格障礙。”

顧大偉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我知道,患有這種人格障礙的人,第一,缺乏獨立性,常感到無助無能,怕被人遺棄;第二,將自己的需求依附於他人,過分順從他人的意誌;第三,理所當然地認為別人比自己優秀,有吸引力;第四,因委曲求全而累積壓抑感,使得患者會漸漸放棄自己的追求和愛好;第五,當與他人的親密關係終結時,會有很明顯的被毀滅的感覺。”

李曉偉微笑著點點頭:“沒錯,李智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最初的依賴是他的母親,後來他母親死了,他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沉淪,也就是在他上大學的時候,我走訪過當年他所就讀的工業大學計算機係的主任和係輔導員,得知他在大一的時候,因為母親突然病故,那段時間他曾經多次試圖自殺,弄得係裏的老師不得不派人24小時跟著他,生怕他會出事。”

“那為什麼不讓他休學去治病?”顧大偉不解地問道。

李曉偉搖搖頭:“他唯一的親人是他的父親,但是他父親卻拒絕與他來往,甚至於用‘失敗者’、‘倒黴蛋’和‘孬種’來形容他。事實也證明在他母親去世之前的那幾年時間裏,他父親早就已經不回這個家了。而那時候,李智明雖然讀大一,但是他已經成年,在法律層麵上,他父親已經不用為他承擔任何責任。而校方又不願意放棄這個雖然情緒不穩定,但是卻智商極高,並且獲得好幾項獎學金的學生,所以,後來的結果便是校方不得不派人做他的‘臨時保姆’。”

“不過這樣糟糕的局麵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因為就在那時候,李智明的妻子桂曉蘭出現了,她是他的同班同學,性格很獨立,也很照顧李智明,這樣一來,自然李智明的依賴型情感就轉移到了這個叫桂曉蘭的女同學身上,兩人很快就熱戀,感情也很深厚,畢業後沒多久,兩人就結婚了。所以說,李智明的妻子其實在他的精神層麵上也是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的,你想,這種狀況下,他又怎麼可能會對已經懷孕七個月,馬上臨盆的妻子下手?這不是活生生地毀滅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依附對象麼?反正我在我經手的病例中沒見過這樣類似的”

說到這兒,李曉偉深深吸了口氣:“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就更覺得李智明突然毫無征兆地選擇用如此帶有宣告性質的殺人手法來結束自己愛人的生命之舉,是如此的荒唐!”

“我知道他在被捕前是在一家網絡遊戲公司工作的,職務是個程序員,專門負責遊戲程序的開發和維護,雖然說工作強度比較大,但是這對於性格內向,而且對家庭有很強的依附感的李智明來講,生活也還是一帆風順的,更別提收入也還算是不錯。我去過他的公司,找他同事聊過,知道李智明雖然在理科和計算機方麵是個天才,但是卻極其不會與人溝通,他之所以能夠一帆風順升入大學深造,畢業後能夠有這麼好的工作,全都是因為他突出的理科天賦外加女友的關愛和支持。大偉,你說他會主動親手終止這兩樣對自己來說至關重要的因素?”

“難道說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顧大偉試探著問。

李曉偉搖搖頭:“章醫生把他進監獄時的病曆傳給我看了,上麵隻是說他是高血壓患者,並且還不是很嚴重,完全是在可控範圍內的。而且案發前後在公司裏也沒有什麼情緒異常的表現。”

顧大偉不禁一聲長歎:“照這麼說的話,當初李智明案確實有蹊蹺。”

李曉偉默默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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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桐和顧瑜出現在網咖門口的時候,就感覺到房間裏的氣氛有些怪異,好幾張網吧的椅子被從電腦旁拉了出來,然後麵對著櫃台排成了幾排,幾個麵容憔悴的年輕人規規矩矩地在一邊坐著,時不時打著哈欠,且神情頗為沮喪,而童小川則皺眉站著有些發呆。

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章桐不禁問道:“童隊,你對他們說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