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她摘下手套和口罩,長長地出了口氣,眼淚終於在此刻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楊倩雖然麵容盡毀,但是雙耳耳垂卻完好無損。顯然,這個倔強的姑娘用自己的方式拚盡全力為破案留下了寶貴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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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垂。

安平市公安局,陳豪在五樓的辦公室內,童小川呆呆地站著,垂著頭不說話。而副局長陳豪則猛抽煙,臉色陰沉。

網安大隊高級工程師鄭文龍抱著他從不離身的平板電腦,目光在陳豪和童小川之間來回轉了幾圈後,忍不住開口勸說:“陳局,你也別怪童隊了,我看他也已經夠自責的了。凶手這麼狡猾,我們警察也是人,判斷錯誤是情理之中的。你說對不對?如果你現在處分童隊的話,必須考慮到目前我們局裏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個案子了,重新安排別人上手的後果……恐怕形勢就更對我們不利。”

陳豪沒有說話,隻是目光複雜,似乎是在權衡著什麼。

終於,童小川開口了:“陳局,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處理好這個案子,等結案後,我會自動辭職並接受一切處分。”

一聲重重地歎息,陳豪伸手在麵前煙灰缸中掐滅了煙頭,瞥了一眼已經空蕩蕩的煙盒,目光中充滿了失望:“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執意把你安排在刑警二隊主官的這個重要的崗位上麼?”

或許沒有想到對方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問起這個問題,童小川不由得一時語塞:“我,陳局,我真的不知道。”

陳豪轉而認真地看著童小川,目光若有所思:“打開天窗說亮話,童小川,我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離開禁毒大隊,你本來就已經是探長資格,卻又執意降低身份重新參加局裏的業務考試,申請來重案大隊做刑警。你這麼做絕對不是因為怕死,因為刑警二隊這個部門是我們安平市公安局中工作性質最危險的一個特重案大隊,相比起禁毒大隊來說,每年因公殉職的警務人員數量隻會更多而不會更少。”

“你是個優秀的警察,你不怕死,你好勝心極強,但是你也有個弱點,那就是當你麵對挫折的時候,你無法、也不願意去接受自己的失敗,你所做的就隻是逃避。你在禁毒大隊辦的最後一個案子,你的線人,那個和小夏年齡差不多的孩子,最終還是死了,沒有死於毒品卻死於街頭暴力,你沒有能夠履行對他許下的會好好保護他的諾言,所以,你自責,你覺得你沒有麵子繼續在禁毒大隊工作下去,盡管那時候你的職務已經升到了主管情報的分隊探長。”

“你選擇放棄輕鬆的辦公室工作,申請來刑警隊一線工作,那次申請考試中,你的成績是最優秀的。考試結束後,我和你的老上司老蔣好好談了一次,我答應他,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你再逃避,除非你主動辭職,那我也不會再勉強挽留,因為我的警隊不能有懦夫存在。”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在這裏,有一點我要檢討,因為雖然禁毒大隊也缺人手,但是重案這裏卻更嚴重,我存下私心了,我最終還是同意了你的調動,但是我卻把你放在了主官的位置上,不讓你當一個普通的刑警偵查員,不隻是因為你的能力完全勝任,更主要的是局領導經過商議之後,想給你最後一次拯救自己的機會。所以,你給我好好幹下去,相信你手下的兄弟,他們會最終接納並支持你的。而這個案子,隻是個開始而已!”

童小川靜靜地聽完了陳局所說的每一個字,眼眶漸漸濕潤了:“謝謝你的理解,陳局,放心吧,我會好好幹下去的,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逃避了。”

陳豪用力點點頭,重重地歎了口氣:“我當刑警隊長的時候,和你一樣,也失敗過,沒有誰是常勝將軍,不瞞你說,我那時候還哭了,寫過檢討。但是最終,我堅持下來了,沒有放棄。刑警這一行,不隻是簡單的玩命,還要和歹徒鬥智鬥勇,去吧,好好幹,別指望我把你撤下來讓你過舒服日子。”

童小川剛要離開,卻被陳豪叫住了:“看我這記性,童隊,聽說你快要結婚了,對嗎?”

童小川臉一紅:“我……陳局,你怎麼知道這個的?”

陳豪輕輕一笑,重新又戴上了眼鏡,不緊不慢地說道:“一個叫吳嵐的女孩子,市報社法製專欄的記者,今天來局裏采訪,跟我說起你了,還說是你的未婚妻呢。什麼時候辦婚事可要通知我啊,我來給你們證婚,現在我們當警察的,結個婚不容易的。”

聽了這話,童小川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情。

一路上,見童小川臉色不太好,鄭文龍便沒有說話,直到回到辦公室,召集了所有在崗的偵查員,鄭文龍這才把自己平板電腦上剛整理完的監控視頻轉到了刑警二隊的投影大屏幕上:“這是剛處理完數據的紅石路派出所監控視頻,我把它提高到了1080P,這樣的高清便於識別。案發當天,總共有十一批次進入派出所的身著便服的人員,經過和派出所當班記錄核實後,排除了一些已經證實的人員,隻有這個人,派出所當天值班人員後來並沒有落實到其本人。”視頻中出現了一個女人,穿著臃腫,角度看不出具體年齡,打扮儼然就是一個普通的外地務工人員,走進派出所辦事大廳後,左顧右盼,麵對上前和她說話的值班女民警隻是簡單說了幾句後,便走出了派出所,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頭。時間是中午11點31分至35分,前後隻在派出所的辦事大廳中停留了不到四分鍾的時間。

童小川皺眉道:“大龍,她說了什麼?”

鄭文龍看了看記錄,道:“她問辦理暫住證需要什麼手續。當班女民警回答她說要帶戶口簿和務工證明,還要在派出所進行現場拍照。就這麼簡單。”

正說著,平板電腦上發出了一陣清脆的提示音,鄭文龍雙眉一揚,立刻點擊了頁麵上跳出來的分屏,上麵是剛剛得出的人像比對結果。可是很快,鄭文龍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在場的所有人也不禁麵麵相覷,感到驚詫不已。

因為比對結果顯示,匹配度極高的人已經被注銷了戶口。

“‘沈秋月’?”童小川在嘴裏來回念叨著這個名字,皺眉想了想,突然轉頭對鄭文龍說道,“大龍,我記得紅石路萬州大藥房出事的那天晚上,報警電話就是一個女人打的,對不對?”

“是的。”鄭文龍道,“可是我們手頭並沒有找到相對應的錄音文本能和它相對比。”

“不,我們有。”章桐的聲音在辦公室門口響起,“三年前我們對李智明案中的相關證人進行筆錄時,都有進行全程錄像,隻要調出其中沈秋月的片段進行相應的音頻解析分析,就可以得出結論。”

“哎呀,我怎麼忘了這個。”鄭文龍聽了,便趕緊拉開座椅快步走了出去,“我回辦公室,等有結果立刻通知你們。”

“章主任,你……”童小川有些詫異這個時候章桐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辦公室門口。

“我剛剛接到失蹤人口組的調查報告,在我市範圍內過去一周時間中失蹤並且符合年齡體貌特征的年輕女性總共有三位,我逐一進行了比對後,隻有這一位是完全吻合的,”章桐匆匆走進門,來到牆邊,伸手把一份放大的打印相片用吸鐵石固定到了白板上,然後指著相片中的年輕女孩說道,“她叫楊倩,銀城人,今年23歲,未婚,生前是城東美洲豹酒吧的陪酒女,所謂陪酒女這個職業,其實就是收入完全根據客人的酒水消費數目來提成計算所得的行當。有時候也從事一些灰色職業。”

“‘灰色’?”童小川反問,“難道說是……?”

一旁的偵查員李海趕緊補充道:“童隊,其實說白了就是‘失足婦女’,假借賠償為名。我實習時在治安大隊掃黃組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專門打擊處理過這些人。我想數據庫中之所以沒有她的生物數據,很有可能就是她還沒有被我們處理過。”

“雖然死者的麵部已經被嚴重毀容,但是死者胸口的一處由胎記改成的紋身,派出所回複說根據她同居男友辨認,兩者是完全吻合的。我的助手已經帶人去了她所暫住的地方提取相應的生物檢材回來進行對比,不過目前看來,已經可以基本肯定就是她了。”

聽了這話,童小川便掏出手機,接通了鄭文龍的電話:“大龍,讓你的人立刻搜集和排查城東美洲豹酒吧周邊的監控視頻資料,目標是找出沈秋月和她的那輛銀灰色本田雅閣,時間截點是從今天開始起的一周前。”

剛掛斷電話,章桐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是顧大偉打來的。她一邊朝外走,一邊趕緊接了起來:“顧先生,出什麼事了嗎?”

“那家夥有沒有在你那裏?”電話那頭,顧大偉的聲音有些惴惴不安,“我打他電話,一直打不通?”

“‘那家夥’?”章桐猛地停下腳步,反問道,“他來找我了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不是還沒出院嗎……?”

“哎呀,就在不到兩小時前,我接到他電話的時候,他說要趕來公安局找你,他那個時候應該就在出租車上。”顧大偉又把兩人之前在醫院中的交談簡短告訴了章桐,然後氣急敗壞地抱怨,“可是我忙完手頭的工作後,再找他,無論怎麼打電話就都打不通了,我擔心他的身體,這家夥就是個直腸子,一有工作忙起來就什麼都顧不上了,要是出什麼事,我沒法向他家老太太交代的。老太太的旅遊團後天就回來了。”

顧大偉所說的‘老太太’,自然指的就是李曉偉相依為命的奶奶,章桐是見過的。她忙安慰道:“沒事沒事,我這就安排人找一下他,你別擔心。”

“誰失蹤了?”聽到走廊上的談話聲,童小川忍不住探頭問道。

“是李醫生,他朋友剛才打來電話說他要到局裏來找我,卻過去快兩個鍾頭了,人還沒到,擔心會出事。”章桐的心中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她想了想,果斷地囑咐,“我先回辦公室,有進展隨時聯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