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顧大偉電話中所提到的幾個關鍵時間點,視頻監控組很快就排查到了李曉偉最後乘坐的那輛出租車下落,並很快和出租車司機取得了聯係。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對方就已經開車趕到了公安局。在大院麵前的停車場,童小川和海子見到了他。
出租車司機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因為常年開車的緣故,臉部皮膚和雙手被曬得黝黑。
“你們要找的那位乘客啊,確實是個挺奇怪的人。”他皺眉想了想,接著說道,“他一上車就說要來你們安平市公安局,我想著肯定有急事吧,就加快車速,希望能早點趕到,因為前麵南禪寺路段經常會交通擁堵,我怕一旦被堵上了,就不好辦了。在開車的時候,我注意到他沒有帶錢包,手裏就是一部手機。不過這年頭隻帶手機出門的年輕人是越來越多了,也不稀奇。車開了一大半,都已經看到你們公安局那樓頂上的天線了,誰知,他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接了個電話,然後說不來了,要我馬上按照原路給開回去。”
“回去?回哪裏去?”偵查員海子不解地問道。
司機雙手一攤,顯得很無奈:“他上車的地方啊,上南塘街小區門口,那地方可難停車了,就為了找地方讓他盡快下車,還讓我吃了個罰單呢。我說警察同誌,你看我都這麼配合你們辦案,你們能不能通融一下禮尚往來地給我把這個罰單取消了行不行?”
童小川聽了,不禁和海子麵麵相覷,繼而轉向司機,把手一伸:“罰單呢?”
2
章桐一直弄不明白一個問題,那就是黃巷新村墜樓案中的死者白曉琴手指甲縫隙中所發現的那組DNA。人類個體細胞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體細胞,含有23對46條染色體,其中22對為男女均有的常染色體,剩下的一對為決定其性別的性染色體。而讓她感到困惑不解的就是這最後一對染色體,居然同時含有xx和xy,也就是說擁有這對染色體的人既有可能是男性,又有可能是女性。當然了,很多擁有隱性性別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也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是概率方麵畢竟是相對比較低的。DNA存在於人類細胞核及線粒體中,形成兩套遺傳物質,分別為染色體DNA和線粒體DNA,兩者之間的遺傳規律是完全不同的。
“小顧,核實過李智明還有沒有在世的兄弟姐妹或者任意血親了嗎?”章桐一邊翻找資料,一邊問從現場趕回來沒多久的顧瑜。
“已經核實過了,他是家裏的獨子,母親一支中隻有一個遠房表妹,自從李智明母親去世後,因為這個表親孤僻怪異的個性,怕惹麻煩,所以對方就再也沒有和他有過任何來往。至於父親這邊,派出所反映上來的情況說他父親有一個兄弟,但是一直都在西北打工,這幾年來從未有來安平市的跡象,而李智明父親在兒子出事前就去了西北摘棉花,知道兒子殺人後,法院的人多次找他,他都拒絕前來探視,聲稱與兒子早就斷絕了往來。”說到這兒,顧瑜不禁聳聳肩,神情顯得很無奈,“這些人完全就當他死了一樣,不過人活到這種地步,也確實是鳳毛麟角了。”
章桐聽了,不置可否:“也就是說雖然白曉琴是跳樓自殺的,但是卻可以徹底排除是李智明家族第一代直係血親所做的案件。而依據屍檢狀況來看,白曉琴跳下樓的時候並沒有馬上死亡,出於本能,所以才會伸手死死地抓住出現在她身旁的犯罪嫌疑人。”
“主任,根據那個耳機所提供的線索,白曉琴跳樓完全是因為樂曲催眠的緣故,對嗎?”顧瑜幹脆坐在了辦公桌上,“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一次凶手要借助催眠,而不是自己動手呢?就像紅石路萬州大藥房殺人案一樣?”
“第一,時間不夠,因為白曉琴所住的小區發生過好幾起盜搶案件,所以當地派出所加強了路麵和小區的治安巡邏,而平時又很難找到受害人落單的機會,所以保險起見,便使用催眠的手法,讓其自行結束生命。”章桐想了想,接著又說道,“至於說第二嘛,是個猜測,那就是白曉琴是個女人,她不像前麵第一位死者,也就是那位殉職的警官一樣,而女店員則是因為身份的特殊,讓她對客戶就會本能地放鬆警惕,導致凶手才會有下手的機會。犯罪嫌疑人應該是考慮到這點,所以才會選擇用另外一種手法,而等在一旁的犯罪嫌疑人之一,就隻要等白曉琴落地後取走耳機,收拾殘局就可以了。”
“主任,隻是這組DNA為什麼會這麼奇怪?它的提取來源是受害者指甲縫隙內容物,具體說就是來自於犯罪嫌疑人的上皮組織細胞,也就是說擁有這組DNA的是個活人,那什麼樣的活生生的人竟然會有一個死人的DNA?”
章桐心中一動,抬頭看向顧瑜:“這組DNA並未發生基因變異,也就是說是完美複製了李智明的DNA,你說,什麼樣的情況下會發生這種完美複製?”
顧瑜緊鎖雙眉,喃喃道:“人類基因表現為極為穩定的實體,它的特殊保守性是子代同於親代的特征,但是基因也會因為遺傳而發生突變和重排,結果出現一個在功能上與原來不同的新單位或者等位基因,然後再以新的基因形式進行複製,這是基因遺傳的規律。但是在這組DNA基因中確實是沒有出現新的等位基因,相反隻是在性別區分的染色體中多了一個Y,主任,難道說這是基因的自我生成?”
“我曾經處理過一個案子,”章桐點頭,“是一個性侵案,在受害者的體內發現了一組生物樣本,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根據這組DNA,派出所的人抓住了一個年輕大學生,經過審查,卻發現這個大學生並沒有作案時間,後來才知道他在一年半前加入過一個捐獻造血幹細胞的慈善計劃,而重新檢查這組DNA的基因序列,發現有新的等位點生成,也就是說那個接受他捐贈的人,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後來費了很大的一翻手腳,才最終把真正的作案者給抓住了,終於還了這個年輕大學生清白,也算是給受害者一個交代。”
“而白曉琴的案件,幾乎是它的翻版。但是這麼做隻能確定一個案子,後麵的民福中學保安被害案,死亡方式是電擊心髒。老保安沒有戴耳機聽音樂的習慣,所以沒有辦法采用音樂催眠的方試,改為引誘受害者上前,突然采用電擊來讓對方來不及反抗,這也就是說,行凶者必定也是形體較弱,不得不采用電流量非常大的一種凶器來使得對方沒有機會反抗。但是傷人一千必定自損八百……”看著卷宗上的死者相片,章桐的目光變得深邃而若有所思。遲疑片刻後,她果斷地站起身,一把抓過桌上的辦公室鑰匙,“走,小顧,我們去對麵的漁具店問問。這麼大的電流量,使用者必定也會受到一定的傷害。”
童小川和偵查員李海一前一後地走出公安局大樓,向後麵車庫走去,海子感到有些困惑不解:“童隊,你為什麼會對李智明案這麼感興趣,不是都已經結案了麼?”
“結案是沒錯,”童小川皺眉,冷冷地說道,“可還不是那首該死的‘曲子’給鬧的。”就在這時,手機提示音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後,立刻吩咐道:“馬上回去,汪涵出現了,現在就在我們辦公室。”
兩人便順著來路跑了回去。
海子邊跑邊大聲問道:“那李醫生呢?”
“現在他們兩人正在一塊兒呢。”
說話間,兩人便衝進了大廳,不顧擦肩而過的同事帶有疑惑的目光,幾步衝上樓梯,終於來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屋裏多了幾個人。
而窗台外的天空中烏雲翻滾,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襲。
城市的另一頭,明亮的辦公室裏,他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大雨傾盆,嘴裏輕輕地哼唱: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眼睛,真奇怪……
事已至此,隻有這個時候,他的內心才是真正平靜的,或許是過於專注了,也或許是太渴望這遲來的滿足感,以至於他並沒有聽到身後逐漸走近的腳步聲。直到來人聽清了他哼唱的兒歌,滿腹疑惑準備開口詢問時,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大意,不由得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宛若換了一個人般冷冷地斥責:“你難道不會敲門麼?”
3
安平市公安局二樓的刑警二隊辦公室裏,李曉偉身披一條警用製式毛毯,把自己渾身上下都裹得緊緊的,卻還是止不住被凍得發抖,畢竟自己剛從醫院裏出來,身體狀況還沒有完全恢複。而一旁在角落裏蹲著的汪涵則麵如死灰且一聲不吭。猶如行屍走肉一般,渾身上下同樣濕透,卻堅決拒絕一旁的偵查員給他遞過去的毛毯和熱水。
童小川和海子匆匆推門而入,李曉偉立刻站起身來:“童隊,你可回來了。”
童小川被兩人落湯雞一般的慘樣嚇了一跳,伸手指了指:“你們……到底出什麼事了?”
李曉偉裹緊了毯子,趕緊示意童小川來到屋外走廊,這才無奈地說道:“童隊,我本來找到了有關本案的線索,電話中說不清,我就趕來局裏,誰想在半路上又接到汪涵,也就是沈秋月丈夫的電話,他在電話中跟我說他不想活了,正站在上南塘橋邊想跳湖自殺,之所以給我打電話,就是在臨死前想和我聊聊。我當時來不及通知你們,手機電池也不夠了,腦袋一熱就想著趕緊回去再說,反正能救一個是一個。本來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經過我的努力勸說,汪涵看上去是暫時打消了想要跳湖自盡的念頭,可是,就在我去拉他的時候,誰想到他竟然反手扣住我的手掌心把我一起順勢帶進了湖裏,不過還好,我的命大,”李曉偉靦腆地笑了笑,“被在湖邊釣魚的老伯給救了,當然最終經過大家的努力,也把他給拉了上來。不管怎麼說,我出事不要緊,他可是絕對不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