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童小川不由得怔住了:“我的李大醫生,你膽子怎麼這麼大,明知道是個陷阱,居然還敢一個人去!”
李曉偉臉上卻一點笑容都沒有,他明白童小川擔憂的是什麼,隻是無聲地搖搖頭:“不,他沒有被催眠。”
“這……你是從何而得出的結論?”童小川更是不解了,“你肯定?”
“這是一個被愛而傷透了心的男人,”看著單向鏡另一頭的汪涵的背影,李曉偉的目光中充滿著無奈,“所謂的催眠,其實就是以被催眠者的意誌服從於施術者的意誌開始的,而沒有這種服從,就行不通。現在的汪涵就是這樣。”
“我們正準備找他談談他妻子沈秋月的事,你覺得他發現了事情真相?”童小川問道。
“是的,不然的話,他不會這麼傷心。”李曉偉忍不住長長地一聲歎息,“他和沈秋月的感情很深,所以現在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童隊,等下你對他進行問訊的時候,能否允許我進行旁聽?”
“當然可以。”說著,童小川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嘀咕道,“我更衣室裏有幾件便裝,你應該穿得上,走,我帶你換衣服去。你這幅樣子可是撐不了多久的。”
章桐和顧瑜前後腳剛走進公安局對麵的漁具店,身後便是一場瓢潑大雨。店老板是個年過五旬的中年男人,正在悠閑地聽著手機中的有聲小說,一見店裏來了客人,便趕緊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笑臉相迎:“兩位,要買什麼?我們小店都有。”
章桐想了想,反問:“真的什麼都有?”
店老板趕緊點頭:“那是自然,要是沒有現貨,我可以提供預訂服務,一定保證質量。”
“好,我要這個,你有沒有?”說著,章桐便伸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和一次性水筆,在上麵簡易畫了一下銀針的形狀,下麵標注了相關電壓,“射程距離在兩米左右。”
一看到紙上所標注的大致電壓和電流,店老板頓時臉色一變,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可警告你們,女孩子家年紀輕輕的別幹這種缺德事,我對麵可是公安局,趕緊走趕緊走,再磨嘰我就報警了!”
“我們就是警察。”顧瑜神情嚴肅地掏出工作證亮了一下,章桐沒吱聲,隻是雙眼緊緊地盯著店老板,見他更是慌張了,便冷冷地說道:“老板,這個東西你知道,對不對?”
店老板趕緊擺手,想了想,又點點頭,無奈地癱坐在了躺椅上,頭也不抬地說:“這是改裝過後的電魚杆,300福特電壓50毫安,前麵的探針可以發射到三米的距離,專業的人才能弄,警察同誌,是不是哪個家夥偷著電魚被電死了?不知者無罪,這可與我無關啊。”
章桐皺眉:“我們不是漁業部門的,就是想知道這東西在哪裏有得賣?”
一聽這話,店老板的臉上表情才顯得稍微輕鬆了點,他長長地出了口氣:“嚇死我了。警察同誌,老實跟你說,這個電魚杆因為功率實在太大,我們都不賣的,怕出事,所以一般都是出租。我這小店可沒有,警察同誌,這點你可千萬別懷疑,你們想啊,這對麵就是公安局,你就是借我三個膽子,我都不敢折騰這破玩意兒,出了事可是要傾家蕩產的!”
章桐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皺眉看著他:“別說這麼多廢話,我隻想知道,這東西哪裏有出租?”
店老板猶豫不決地瞥了眼章桐,見絲毫沒有鬆動的餘地,便沮喪地哀求道:“警察同誌,我跟你們說了,你們可不能說是我說的啊,不然我這小店就過不下去的。”
顧瑜樂了,伸手朝後指指:“你不是說的嗎,這在公安局對麵開店做生意的,還有什麼可怕的。”
店老板尷尬地嘿嘿笑了起來,接著,便在一張便簽紙上寫了一行字:“這是那家店的地址和店名,下麵是老板的名字和手機。他是我們安平市裏唯一會弄這個玩意兒的人,就連我們這幫同行,也不得不向他請教呢。他那邊應該有出租記錄本。”
“多謝老板。”兩人便匆匆走出了漁具店,向對麵公安局大院跑去了。
看著她們的背影,店老板不由得長長地出了口氣,搖頭嘀咕道:“倒黴,還真是公安局的呐!”
回到辦公室,章桐便把地址和店名通知了童小川。掛斷電話後,顧瑜不禁好奇地問:“主任,你為什麼會想到這是漁具?”
章桐聳了聳肩:“我剛開始的時候以為是射釘槍,但是後來想到射釘槍不可能會電擊心髒,而且電流和電壓沒辦法弄得那麼大,我是聽說過有電魚杆這種東西,改裝後,為了能增強在水中的電流和電壓,增加電魚量,那些非法偷捕撈的人就會相應不斷地減少電魚針的體積。我隻是沒想到凶手竟然會采用這種手法。”
“那個老保安據說曾經當過兵,身體素質還是很不錯的。真是沒想到會遭此厄運。”顧瑜不禁歎了口氣。
“如果童隊他們能證實這個租借漁具的人就是沈秋月的話,那老保安這起案子,她就跑不了了。”章桐說道。接著,她便在顧瑜剛做完的浮屍案屍檢報告上簽了字,“記得把這個給他們送去。”
顧瑜點點頭:“沒問題。”
“我去隔壁再仔細查一下楊倩的屍體,希望能在上麵找到沈秋月直接的涉案證據,光靠監控視頻的話,還不能形成直接的證據鏈。”說著,章桐便站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4
因為在冷凍室裏所待的時間太久了,所以楊倩的屍體被拉出來的時候,皮膚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紫紅色斑塊。死亡原因已經是確定了,但是章桐卻總覺得楊倩作為一個混跡在娛樂場所的年輕女人,必定是不會甘心情願接受死亡的,而用鈍器打擊頭部的話,如果施暴者是一個男人,那一擊致命的可能性會非常大,反之,自己就應該在屍體上找到相應的反抗傷。章桐一邊琢磨著,一邊上下打量著屍體的表麵:“看來,我非得賭一把不可了。”
她果斷地從工作台乳膠手套盒裏抽出一副戴上,接著係好手術服,然後用力拉開了蓋在楊倩屍體上的白布,輕聲說道:“好吧,假設現在我是受害者,我的頭部右側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但是還不至於失去知覺,我出於本能就會反抗,去攻擊對我施暴的人,但是我手上沒有任何防衛工具,而我作為一個女人……”突然,她心中一動,目光落在了那張已經模糊變形的臉上,她知道這樣的傷是死後才造成的,從受創麵來看,打擊至少在五次以上,明顯已經是過度傷害,如果隻是單純地想毀掉對方容貌的話,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而死者全身上下又沒有別的明顯抵抗傷,除非……章桐強忍著內心深處的激動,她知道楊倩的屍體經過了遺容整理,指甲和身體本身都被仔細清理過,所以沒有什麼尋找價值,但是正因為她的臉被人損毀嚴重,所以,清理的時候是必定會繞開她的臉的。而按照女性的習慣,反抗時會用到牙齒。章桐希望自己能在這血肉模糊的嘴裏找到一些寶貴的線索。
果不其然,最終,在死者的咽喉部位接近食道的地方,章桐顫抖著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從裏麵夾出了一小塊約1.5*1公分近乎完整的小肉塊,這絕對不屬於死者。看著托盤裏明顯是人耳垂的一部分肌肉組織,章桐一時之間竟然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了,她喃喃地說道:“好姑娘,幹得好!我就知道你會反抗的!你不會甘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
章桐摘下手套和口罩,長長地出了口氣,眼淚終於在此刻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看著靜靜地躺在輪床上的屍體,楊倩雖然麵容盡毀,但是雙耳耳垂卻完好無損。顯然,這個倔強的姑娘用自己的方式拚盡全力為破案留下了寶貴的證據。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章桐利索地接起電話,電話是骨髓幹細胞捐贈中心打來的,她仔細地聽著,漸漸地,章桐臉色突變,神情愕然。
放下電話後,偵查員海子皺眉看著童小川:“童隊,根據章主任剛才的線索提示,城北派出所的人帶著沈秋月的戶籍登記相片馬上去了漁具店進行實地核實,店主證實說確實是沈秋月向他們租借的電魚杆。剛開始的時候,店主就很奇怪竟然會有女人前去租借功率這麼大的電魚杆,因為是非法的,所以一開始他還並不想和一個女人做這筆生意,但是因為對方給付的費用非常可觀,也就並不懷疑來者的真實目的了,理由竟然是什麼畢竟這年頭花錢買刺激的人還是挺多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童小川聽了這話,不禁從鼻子裏冷冷地哼了一聲:“這些人腦子裏都什麼邏輯!好了,那民福中學的案子沒問題了,你把卷宗整理一下,順便通知城北派出所,聯合工商給我把這家坑人的店盡快給封了。”說著,他透過單向玻璃窗認真地看著審訊室中坐著發呆的汪涵,略微遲疑了一會兒後,便轉頭對緊跟在身旁的李曉偉點點頭,“我們進去吧,李醫生。看來他妻子的事,也隻有他才能給我們答案了。”
五樓,副局長辦公室,陳豪正在埋頭閱讀報告,耳畔突然傳來走廊裏由遠至近匆匆的腳步聲。最終,腳步聲在辦公室門口停了下來。
“陳局。”章桐打了聲招呼。
“進來吧,”陳豪放下手中的筆,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因為他注意到章桐神情有些異樣,又看到了她手中的一封傳真報告,心知必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便伸手指了指自己麵前的椅子,“快坐吧。”
章桐幾步上前,卻並沒有坐下,相反,隻是把手中的傳真報告輕輕放在辦公桌上:“我剛收到的,來自於省骨髓幹細胞捐贈中心。你注意看下上麵的捐贈人和受捐贈人的名字,還有,就是受捐贈人的術後病史。陳局,恐怕,我們真的要對某人說聲‘對不起’了。”
說到這兒,章桐的臉上流露出凝重而又無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