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入縹緗(3 / 3)

當代人讀書不容易。為了讀書,得頂住許多誘惑。他需犧牲大量的娛樂時間,甘心放棄升官的可能,甘心丟掉賺大錢的機遇。甚至不願把時間花在遊玩上。他心甘情願地把自己關在昏暗的書房裏,定位在窄小的書桌旁。百卷古今銷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都說無利不起早,讀書人卻自動捐棄功利,在字縫裏搜尋可憐的閱讀快感。

現代人雖然有了電腦和網絡,但文章照舊要一個字一個字地過目過腦,在本質上,今天的讀書與青燈黃卷的古人沒有區別。讀書人辛苦,他閱讀不分晝夜,思考不分早晚。讀書人也是勞動者,在某種程度上,腦力勞動者比體力勞動者還辛苦。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這句老話是說,讀書人不出名則已,一旦出名就是全國聞名。但對大多數讀書人來說,這樣的說辭僅是個精神的慰藉,沒有實際意義。大多數的讀書人還是以“隻問耕耘不問收獲”的心態進入讀書境界的。想獲得名利,隨便幹點別的什麼,都比讀書來得快。

讀書的擔子重。讀書是為了使自己活得明白,為了比一般人看得更高、更遠。

讀書苦不苦?苦,但讀書人自己渾然不覺。他隻覺得自己讀得還少,前邊還有許多未知等待著,得趕緊往前趕,別讓人家笑話,誰讓你把自己定位成讀書人呢。

2009年5月3日

讀書是為尋本我

我是誰?哪個是我?往深處思想,覺得除了肉身的自己而外,還應該有一個精神的本我。那個“本我”究竟藏身何處呢?許多年來,這事像個魔咒一直纏繞著我。

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最大不同應該就在於人會思考、有思想。思想哪裏來?聖賢書中。

我堅信讀書能解這個困擾。於是我讀書如一個喝酒上癮的人,放下這本,捧起那本;讀著一本書,又想著更多本書。我在文字的迷宮裏鑽進鑽出,至今不疲。有時,我似乎看見了那個神秘的“本我”就躲在某書某段文字的背後,可轉眼之間卻又銷聲匿跡,蹤影全無。

前賢在書中告訴我,人要擺脫動物的原始性,進入比較高級的人的狀態,隻有盡可能多地吸取前人的思想菁華。當然,讓別人的一堆思想忽然湧進自己的大腦,會攪亂原先的單純,造成暫時的混亂。大腦被別人左右,思想被別人統治、被別人牽著牛鼻子走,很難受。

不引進就不能發展,不開放就難得進步。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究竟哪一條精神之路才是該你走的?選擇的方法無他,隻有繼續死心塌地地讀書。所以,還是先把眼界打開再說。於是一路埋頭苦讀,為伊消得人憔悴。

漸漸我發現,我在書中吸收了前人的精神營養,變得愈發健康而陽光。行走在文字的田埂之上,嘯傲在思想的天地之間,呼吸著自由的新鮮空氣,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心曠神怡的了。讀書和尋找本身就是快樂的。

讀書本是為了使命而來,可如今卻甘於滿足愉快性情,似乎有違初衷。其實這也是目的。讀書使我由懵懂到多識,由多識到心境開朗,“複歸於嬰孩”,這不是回到原點,而是做了螺旋上升,離本我更近了。

我相信終會有那麼一天,在某個燈火闌珊之處,忽然間就找到了那個智慧的、獨立的本我。

2011年8月19日

不妨做書生

若沒有過高的金錢欲望,若放不下對文化的渴望,就去做個書生。

所謂書生,就是以書為生命的人。傳統文化之所以能綿延五千年,不斷被發揚光大,正有賴於曆代執著的書生們的貢獻。時光進入21世紀,文化典籍猶在,書生是否還在?有誰還能做到青燈黃卷,一心讀聖賢書,認真傳承文化?

四川有個叫李裏的當代書生,才三十幾歲,以讀書為人生要務,熟讀曆代典籍,布衣長衫,各處遊學。早在2005年,央視《麵對麵》節目就對他做過專訪。不久前他還上了央視,向全國觀眾介紹諸子百家。北京大學有位叫謝景偉的保安兄弟,白天站崗,晚上讀《論語》,讀到後來,登上了北大講台。

如今人們生活方式的選擇越來越多元,但文化不應被排除在外,它也應該是生活方式的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餘暇時光讀讀古典詩文,養性怡情,去躁清心,多好。讀書,須臾不可或缺。

可惜文化被人們冷落已經很久了,這從曆屆全國青歌賽文化綜合素質考試,選手們一敗塗地的尷尬窘態,就可見一斑。

沒有文化,人就不精神、不漂亮;而一旦有了文化,則別開生麵,光彩照人。讀書與不讀書,直有霄壤之別。培根的名言不可不重溫:“讀史使人明智,詩歌使人靈秀,數學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之學使人善辯,凡有所學,皆成性格。”

一個人的美好性情,或曰性格,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在長期好讀書、讀好書的過程中涵養而成的。舊時有“詩書傳家”的傳統,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即使是窮苦百姓,也把讀書作為生活的一部分。

但奇怪的是,今天人們雖然餘閑更多了,經濟更寬裕了,讀書反而更加困難、更加奢侈了。人們舍不得留出時間給讀書。讀書似乎變得愈來愈小眾化、愈來愈貴族化了。今年4月23日世界讀書日,有關方麵公布了一組數據,我國國民年人均閱讀圖書隻有4.5本,遠低於韓國的11本,法國的20本,日本的40本,以色列的64本。

我們隨處看到書包沉重的學生,卻看不到孜孜矻矻的書生。學生未必是書生。因為對絕大多數的學生來說,讀書不過是權宜之計,是為一紙文憑,是通向職業的浮橋,職業找到了,讀書就成了過往,既然過了河,“自然”要拆橋。

讀書應該是一生的事業。不管富足與貧困,都要讀書。一輩子讀書,讀書一輩子。

文化是人們精神世界的風景,不去領略,真是辜負了大好生命。生活中我們擔當著很多角色,如:員工、家長、兒女、丈夫(妻子)……但你不可錯過了書生這個角色。

老話說,三代讀書雅人多。為了自己,為了家庭,為了社會,也就是《大學》裏講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們不妨適時停下匆忙的腳步,靜下心來,進入角色,進入狀態,讀書。

2010年8月20日

文章

若問什麼事是我的最愛,答:讀文章,寫文章。

讀文章是很奇妙的精神文化活動。當一個個抽象的文字被輸入大腦,映現出來的,卻是一組組具象的畫麵。難怪有人說文章是地上的風景。閱讀的過程就是與書本互動的過程。書中的文字經過自己大腦時,是經過了再加工、再創造的。正如西諺所雲: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所以,讀別人文章,是增自己的智慧。

好的文章不厭千遍讀。我喜歡讀可以愉悅心境的妙文。《滕王閣序》就是其一。“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背誦這樣的古文,真有神清氣爽、五內俱佳的快意。而當至“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則已幾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好書是靈魂的除塵器,閱讀好的文章,相當於做精神的自潔。宋代詩人黃庭堅說:“三日不讀書,塵俗生其間,對鏡,則麵目可憎。”難怪如今世上盡是貌似姣好、實則可憎之人,病在不讀書。

“心無機事,案有奇書”。讀書需要一定的條件。需熄卻心頭火,靜下鑽營心。若一心思有鴻鵠將至,如何能夠潛心讀書。

有工夫讀書是一大快事,讀書而後還能寫出文章來,更是大大的快事。許多人讀書雖多,卻不會用語言表達,更別提用文字去表述了。“目不能識字,其悶尤過於盲;手不能執管,其苦更甚於啞。”執管,即寫作。會寫文章是何等幸運的事。

對於寫作,陶行知曾倡導:“我以我手寫我口。”我倒覺得,文字雖可以做到貌似口語,卻永遠與口語有別。文字的本質是高於口語。在現當代作家中,我尤喜歡梁實秋、餘光中、董橋。他們的文章講究煉字煉句,富有文化含量,讀後受益頗多。而我最喜歡的,還是古人的錦繡文章。

昭明太子在《文選序》中說:“事出於深思,義歸乎翰藻。”一篇好文章,除了主題具有深意,還應該具有文字的魅力。如果連文字都不精彩,文章又何來魅力。

2010年6月11日

奧運會上讀書聲

本屆奧運會的開幕式上,2008名“古人”齊聲朗誦《論語》的節目真是太震撼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四海之內皆兄弟”。讀書是這樣的美,讀書聲是這樣的美,傳統文化是這樣的美。

把讀書的情景放到奧運會開幕式上,這與其說是編創者的大膽創意,不如說是編創者們文化潛意識的蘇醒。“古今來許多世家無非積德;天地間第一人品還是讀書。”“貧不賣書留子讀,老猶栽竹與人看。”中國這樣的泱泱文化大國,讀書已成為世世代代人的精神需求,無論富貴,無論貧賤。不管世事如何變幻,都無法改變文化在人們心中的神聖地位。

所以,當讀書聲在奧運會開幕式上響起的時候,所有人都為眼前的情景所深深震撼了,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它撥動了我們最為感動的心弦,喚起了我們遙遠的或不遙遠的讀書記憶。

誰沒有過晨讀的童年,誰沒有過背誦古詩文的學生時代。此刻,當一切又被拉回到了眼前,表演者就幻化成了幼年的你我。南窗之下,與同學一起高聲溫習課文;庭院當中,為年邁的姥爺誦讀新學的唐詩……

每年的書市上,我都要去買回許多書籍,為自己,為家人。在書市攢動的人群裏,很多都是以家庭為單位,如父子、母女或祖孫等共同去選書的。那種情景,總在我心裏湧起莫名的感動。“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經濟社會裏的人們,仍希望能詩書繼世;成為書香人家,一直是所有中國人的美好願望。

燦爛的中華文化已被世界上越來越多的人所景仰,中國這個使用了數千年方塊字的國度對世界充滿了神奇的魅力。目前,全世界已經有幾千萬人在學習漢語,有近200所孔子學院遍布全球各國。

來北京參加奧運會的外國運動員,許多人拿起毛筆寫起了漢字。讓誌願者給起一個中文名字,對各國運動員來說是很酷的事。

在奧運會上聆聽讀書聲,真是絕妙的感覺。這樣的奇思妙想隻能放在我們北京主辦的奧運會開幕式上。它以精美的中華傳統文化作為紐帶,把中國與世界銜接到了一起。它也是在驕傲地向世界展示,強大的中國,有博大精深的文化、思想和哲學,作為自己強大的精神後盾。

2008年8月22日

書市買書三十年

前日逛書市買回了《瞿秋白散文名篇》等書籍。細算算,我逛書市買書一晃有三十年了。

逛書市,是我這種愛書人的一大癖好,每年從天氣轉暖開始,我就留心書市開幕的信息。在書市期間,我都至少要逛三次,開幕那天肯定去,因為第一天的書最全,我在書林裏穿行,逛到精疲力竭方肯罷休,往往能買到幾十本中意的書籍。二次去書市是在它舉辦到一半的時候,目的是找回上次被遺漏的書籍並有新發現。第三次則在閉幕當天,在這最後的機會裏我還能小有收獲。

每次書市,都是我突擊購書的大好時機,把平日積攢的稿費全部投入進來,買到少則幾十本,多則近百本的古今文學書籍。

我最早逛書市是在1981年夏天,沈陽書市在中山公園舉辦。我的日記在1981年5月28日這樣記載:“上午去學校,趙老師叫我替她把在中山公園書市‘古籍書店’處訂購的書取回來。”那時,我正在企業的職業學校任語文教員。我的日記裏記載,當時學校買了《中國通史》《清代散文選注》《紅樓夢》等,近百本書。

書市後來大都在遼寧工業展覽館美術館舉辦。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舉辦書市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開幕式那天市裏的主要領導到場講話,場麵就像趙本山小品說的那樣:彩旗飛舞,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左一層右一層。

毫不誇張地說,書市就是讀書人的盛大節日。書市往往在夏季舉辦,室內人潮湧動,又沒有空調,真是酷熱難當。記得1980年代中期一次書市上,正在排隊買票時,站在我前麵的一個女孩忽然就暈倒了,我協助工作人員將其扶到陰涼地,半天她才緩過來。

書市裏買書是件辛苦的事,每次逛到最後都暈頭暈腦的,但還是喜歡逛。因為書市有很多打折書,這是它吸引人的主要原因。我在書市以4折買到過上海古籍出版社16輯的《中華活葉文選》,每篇文章都由國內最權威的學者作注講解,我至今經常翻閱。

早期的書市好書很多,隨處可以找到一些知名出版社的書籍,讓你不由不快速掏錢,以最少的錢買到最好的書。如我曾以5折價買過中華書局的《三國誌》、譯林社三卷本的《楊絳文集》、陳伯海主編上中下卷的《唐詩彙評》、北京十月出版社六卷本的《世紀學人自述》、浙江文藝出版社的李健吾譯四卷本的《安徒生童話全集》、江蘇文藝出版社的《汪曾祺文集》、作家出版社三卷本的《邵燕祥文抄》等。

為配合書市,那些年各書店還與新聞媒體合作,搞讀書征文活動,我曾幾次獲獎,不僅得到了很有榮譽感的證書,還能免費在書市選書。1980年代末,我在一次全市征文中獲得了一等獎,從書市抱回價值500元的各類自選的新書,真比過年還高興。

感謝書市,它使我加快了買書的進程,到1999年沈陽舉辦百萬市民讀書活動時,我家不意成為了沈陽市“家庭藏書狀元”。因為家有藏書,讀書用書更加便捷,大量讀書使我眼界大開,更加自覺地修身齊家。不僅個人在2000年被授予“沈陽市讀書狀元”稱號,我的家庭還變成了“省優、部優”,先後獲得遼寧省“優秀讀書家庭”和文化部授予的“全國優秀讀書家庭”稱號。

我家所藏圖書,有相當一部分來自書市。因為坐擁書城,很多年來我的寫作也以書評為主要方向。購書、讀書、評書,我與書須臾不可分離。

沈陽書市年年辦,到今年已經舉辦31屆了,我對書市有了很深的感情。我很喜歡書市上人頭攢動的情景,聚眾購書,聚眾讀書,這樣一種文化現象對於一個城市來說,是個不容消失的風景。讀書的風景一旦消失了,這個城市也就文化沙漠化了。

如今沈陽不僅有熱鬧紅火的書市,還有同樣紅火的讀書節,為它鼓掌的不僅是讀書人,而是全市的百姓,因為它帶動了所有人一起讀書。

2011年5月23日

作為普通人的讀書三十年

我愛書,幾十年來業餘時間都用來心無旁騖地讀書了,原因隻有一個,喜歡。

文化的荒涼遠比物質的匱乏更可怕。我們這代人經曆過“文革”十年漫長的無書歲月,身體裏本有五千年的讀書基因,卻突然間讓你無書可讀,那種心靈的煎熬,簡直生不如死。而且,那樣的煎熬竟整整持續了10年。

1978年以後,書店裏的書越來越多,買書、讀書成了我每天的向往,我的讀書生活就此開始了。

我購於1978年的第一套書是《古文觀止》。書雖在手,卻是進得寶山空手歸,因為無知的我讀不懂那異彩紛呈的古人文章。幸運的是1979年我買到了一套講解學習古文方法的《古代漢語》。這套書是北大王力教授編寫的大學教材,深入淺出,易於自學。我從文言的如動詞用法等基礎學起,興趣越來越濃,幾近枯萎的精神世界如同浸潤了春水,每天夜以繼日,讀書至夜深。當舉頭望向窗外的漫天星鬥,心中不禁有思接千載的奇妙感覺。

“不薄今人愛古人”。我覺得,讀書人固然應該關注當下文化,大量接觸時文,但更重要的,首先應當學會汲取傳統文化的營養。我不大愛讀翻譯作品,覺得二手的東西如同“吃別人嚼過的饃”,不僅味道盡失,而且營養全無。同樣一部外國作品,不同的人翻譯出來,除了故事梗概,語境、風格等竟完全兩樣,我該相信哪個呢?真想象不出原著作品和它還有什麼關係。曾讀過一位著名俄文翻譯家譯的《克雷洛夫寓言》,多年後這位翻譯家新的譯本出版,我再讀時,發現克雷洛夫忽然變成了張打油似的順口溜作家。

不僅外國翻譯作品令我不敢領教,古文今譯同樣使文章變得味同嚼蠟,《詩經》能翻譯嗎?唐詩譯成白話詩還能讀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翻譯成白話卻成了“文靜美麗的好姑娘,真是我的好對象。”哪個才叫詩?判矣。

讀書多年,我逐漸產生了固執的觀念。要讀就讀中國書,要讀就讀古人書,要讀就讀古文原著,《老子》《莊子》《論語》《孟子》《左傳》《戰國策》《史記》,多少博大精深的思想有待提取;楚辭、漢賦、唐詩、宋詞、元曲,多少華彩絢爛的語言有待傳承。有傳統文化這碗酒墊底,你才能夠率意馳騁,任意西東。一個有文化追求的讀書人,不讀古典而企圖直接從當下的文章吸收精神養料,是舍本逐末,欲速而不達。

現在許多家長都送孩子去讀《論語》等國學,新一輪的讀經熱已經悄然升溫,傳統文化的香火終於重燃了。4年前,天津著名作家肖可凡在《文學自由談》發表文章,說自己雖然著書數百萬字,頭頂國家一級作家的桂冠,卻連傳統啟蒙讀物都沒讀過,不知《幼學瓊林》《龍文鞭影》為何物,連蒙童的資格都不夠,他戲稱自己是“副蒙童”。肖作家的坦誠代表了多數作家的文化現狀,遑論普通人。作為炎黃子孫,對自己的傳統文化一無所知,是可原諒,孰不可原諒。

央視多位主持人連續數年把“源遠流長”讀成“淵遠流長”,甚至還把這個低級錯誤帶到了今年的奧運會解說中。2006年央視播出過一部電視劇《雄關漫道》,劇的名稱鬧了文意不通的笑話。“雄關漫道”出自毛澤東詞,“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聯係上下文的意思,文言“漫道”在這裏是“不要說”的意思,而絕沒有“漫漫長路”的含義。電視劇取名《雄關漫道》,成了“雄關不要說”,豈不是不知所雲。

三十年來雖讀書不斷,可我在文化上非但沒有變得自信,相反卻是越來越膽怯謹慎了,因為麵對文化的汪洋大海,自己學得的僅是文化滴水。前幾天與同事聊天,他考了我一個字,那個字隻有一畫,即:“丨”。我回答不出來。他告訴我“丨”讀gǔn,是姓氏,他三十年前當投遞員時遇到的。我號稱讀書三十年,結果還是不識“豎”,嗬嗬。

博大精深的中華傳統文化令人敬畏。

讀書不是避世,恰恰能更準確、更近切地探知世事的本質與內核。反倒是,雖終日混跡市廛,而精神不能與世事同步者,仍然落伍時代。諸葛亮勸他兒子讀書,說若不讀書,“遂成枯落,多不接世。”

讀書可以明理。許多老道理,其實是新道理。聆聽千年前古人教誨,借大師的慧眼,辨析當下世事的真偽,這就是讀書給人的最大助益。

好書如良友,為我送溫暖送慰藉,讓心靈在浮華的生活中有所歸依;讀書使我找到了自己的精神田園,耕耘其中,徜徉其中,愜意無比。

2008年12月24日

愛屋及烏說書店

我對書店有特殊的感情,自打“文革”結束書店敞開售書那天起,沈陽的各大小書店都成了我的最愛。每到周日,隻要沒有其他事情打擾,我都會去跑書店。

20世紀80年代初,太原街的新華書店是全市規模最大的,共三層,我每次都是在最上層的文學部裏流連忘返。那時的書店還沒實行開架售書,書架和我之間隔著櫃台,櫃台與書架間又站著售貨員,書架上的書都是書脊朝外,人與書脊相隔有二三米,在這樣的距離內搜索圖書,相當於看視力表的最下一行。漫畫家方成還是華君武,當年曾就這種現象在報紙發表過一幅漫畫,畫一個老者站在櫃台外,手裏舉著望遠鏡瞄向圖書。

其實還有更可樂的,有時你想看的那本書偏偏被售貨員給擋住了,你得扭著身子,斜著眼睛側著瞄,而售貨員的影子卻投在了那書上,鬼影幢幢,不辨西東。

後來終於實行開架售書了,但書店售貨員的觀念卻一時轉不過彎來,隻要誰在某本書前稍有流連,她立刻就去貼身防守,並嚴厲訓斥:別看了,趕快走!訓斥之聲此伏彼起,這哪裏還是書店呐。

有次電視台采訪我時,希望我對讀者在書店看書發表看法。我持支持意見,說,這就和商家請顧客免費品嚐食品一個道理,今天在書店蹭書讀的,明天都會是書店的購買者。

我最愛逛的,是中華路上的古籍書店。書店設在臨街的二層老樓裏,店麵較小,設施也顯陳舊,倒與店名相配。樓下賣文房四寶,樓上賣的是中華書局、上海古籍出版社及浙江古籍出版社等出版的書籍。通二樓的,是一架窄而舊的木樓梯,踏上咚咚響。在我看來,古籍書店就應該是這種古色古香的樣子。樓上顧客很少,來者大半是這個城市的文化學者、大學教師等,像我這樣的附庸風雅者在這裏流連,心裏很虛。

古籍書店一樓除了文房四寶還賣打折舊書。多年來,在古籍書店我陸續淘到了不少心儀的好書。比如大約1980年代末,我以0.3元買到一本賀敬之的詩集《放歌集》,出版時間是1973年2月,書很新,可能作者買後沒怎麼翻閱過。扉頁裏有“石洪”二字,下方是“1973.5.2長春”。這本《放歌集》收錄了許多我耳熟能詳的詩歌大作,如:《回延安》《西去列車的窗口》《三門峽歌》《桂林山水歌》《雷鋒之歌》等,讓我喜出望外。

我像愛書一樣愛書店。對於我這樣因為“文革”在20歲前沒怎麼摸到文學書本的人來說,書店具有無法抗拒的誘惑力。我特別喜歡書店四壁皆書的書香氣氛。

1980年代沈陽有個大文化書局,在北陵公園正門南,門臉很小,但名氣極大。它專門從北京購進各種學術類高端書籍,深受沈陽知識分子的歡迎。我曾在這家書店買過錢鍾書的《管錐編》,書店店員兼老板是一位壯年男子,他邊遞給我書邊道:“趕緊買吧,馬上就漲價了。”後來才知道,那個老板就是後來主編《當代作家評論》的林建法先生。

大文化書局早已經退出了書店業,但沈陽的知識分子們仍記得。

2009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