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輝不止一次地提醒她說:“你要是覺得有問題,可以搬出來住。”
“突然搬出來?”陶樂樂皺緊眉頭,她和沈與遠沒有水火不相容,她隻是出於對自身安全的顧慮,還有某些她無法解釋的心事。
莊輝因為她的神經質煩不勝煩,說:“你偵探片看太多了,處處都是危險。”
“你不懂女生!”陶樂樂突然憤怒起來,這些年的留學生涯教會她一件事,永遠不要覺得周圍很安全,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不幸。
莊輝吃了一驚,說道:“發生什麼了?”
陶樂樂一聲不吭,她一再強調與沈與不是親近的好友,兩人唯一的共同點是對於漂泊在外的安全意識。在這點上,陶樂樂的內心是很同情沈與的。陶樂樂還有等她回家的父母和親友,沈與說沒有人在等她,萬一哪天消失了,沒人會記得她。
在四處查無所獲後,陶樂樂漸漸將這件事置之腦後了,看到沈與抄寫在月曆牌上的古詩詞時,她覺得沈與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再也沒聽人說起在賭場或旋轉餐廳見過她。她依然是原來那個衣著普通,整天往返學校、圖書館和打工店的女生。
西雅圖的雨季持續了兩個多月,陶樂樂每天因為肩膀和脖子疼,對什麼事都意興闌珊。沈與從房間出來,泡了一壺茶兩人一起分享。她說起了自己抄寫在月曆牌上的詩詞,聊到每當因為雨季而感到的情緒低落,她說:“西雅圖太寂靜了,適合睡懶覺,不像燈紅酒綠的洛杉磯。”
陶樂樂喜歡洛杉磯,因為西雅圖除了太安靜,還整日陰雨霏霏,莫名地使人煩躁惆悵。
她心想,沈與或許很喜歡陰霾的雨季,她見過沈與一個人在雨中晨跑。
陶樂樂看了看她手上一本翻得有些破爛的書,是本古詩詞選。
沈與抄寫了其中一首秦觀的《鷓鴣天》,陶樂樂默念了幾句:“千裏關山勞夢魂……雨打梨花深閉門。”
一首這麼哀怨又哀愁的詞,竟與西雅圖的雨天相得益彰。
詞中的女子充滿相思之苦,在愁怨中守著燭火,聽著雨聲直到東方大白。沈與幾時有過這樣的情形?
陶樂樂一怔,或許是有的,她與莊輝交往後對身外事關心甚少,要不是顧慮到自身安危,她可能不會注意到沈與身上的變化。
兩人喝著茶,看著窗外的雨景,這天氣最合適窩在沙發上看小說、吃零食,打發閑悶。
“我家在山上,這樣的下雨天,山上的路很難走。”沈與輕輕地說著,“我聽人說,我被發現的那天也是下雨天,裹在身上的小棉被已經濕透,送到醫院時正在感冒發燒。收養我的外婆墊付了醫藥費,她的收入拮據,卻花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醫療費。我很感激她,她原本也可以像別人一樣充滿同情地袖手旁觀。”
“你對她也很好啊!”陶樂樂想繼續說些什麼,但是發現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她知道沈與一次次往家裏打電話的情形,通電話的沈與聽起來特別開心,不斷詢問老人家的身體、院子裏的野菜、親戚家誰結婚誰生了孩子。
可不知從幾時起,沈與不再打電話,除非有緊急的事,不然找她都要發郵件。
沈與沉默地注視著窗外的雨說:“真是奇怪,來了這裏以後,常常想起在山上的日子。離開家去城裏念大學住校時,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你想家了嗎?”陶樂樂瞥了她一眼,她出神地看著某一處,似乎未聽見。
“我沒有家的。”沈與起身後笑了一下,她抱起桌上的課本放入背包,拿上牆角的雨傘,說:“我去圖書館了,要帶什麼東西,發郵件給我。”說完,她便走了。
一個信封從桌子上掉下來,她撿起一看是某生物科技公司,正是吳小開家裏投資的那家公司。沈與跟吳小開好上了?
她將這件事告訴了男朋友,莊輝不以為然地說:“這也很正常,我聽說吳小開追求過她。”
“是有把柄在吳小開手上嗎?”陶樂樂沒好氣地說,很快又覺得自己太偏執,“我半點兒也看不出來沈與會喜歡上他。”
“誰也不會把這些寫在臉上啊!”莊輝說道。
沒過多久,陶樂樂得知沈與申請了英國的學校,因為從未見過吳小開與沈與在一起,她便沒再注意這件事。那個周四的晚上,看到沈與房門口的行李箱,是陶樂樂最後一次“見”沈與。
“我覺得那晚她是在房間的。”陶樂樂鄭重地重申道,“她失蹤以後,我拿著那個信封去問過吳小開,他三緘其口,說涉及沈與的個人隱私。”
我和楊婷聽得千頭萬緒,不知從哪兒問起。廚房裏的人依然在忙活,老板娘去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回來,不知沈阿婆是否有事。
莊輝的目光越過玻璃窗,說了聲:“老板娘回來了。”
陶樂樂肩膀一顫,瞥了一眼那方向,聲音極小地說:“這些事,我們來之前隻敢猜測,現在覺得……”話未說完,她直愣愣地看著男朋友,不確定是否要說出來。
楊婷急得不得了,說:“有什麼就說吧,我們不會說的。”
莊輝看著女朋友,點了點頭。
“沈阿婆與沈與應該是有血緣關係的。”陶樂樂瞪著窗外的眼神緊張極了,然後飛快地說,“我找了吳小開好幾次,最後一次他總算鬆口了,說沈與讓他幫忙做基因檢測,吳小開父親的公司可以檢測。他當然知道結果,但是死也不肯說,我猜沈與一定讓他發了毒誓……”
“呀,你們都在呀!”老板娘熱絡的聲音響徹屋內,廚房忙碌的兩個人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又縮回去繼續做事。
“早餐還可口嗎?中飯吃餛飩,晚飯有好菜。”
大家都高興地笑了起來。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我覺得老板娘是知道我們在說什麼的,她世故、精明,所以不會當麵拆穿。
“沈阿婆怎麼樣了?”楊婷笑嘻嘻地接話問道。
“感冒了,我煎點藥送過去,你們慢慢吃。”說著,老板娘去了廚房。
剩下我們四個麵麵相覷,餐桌上又恢複了安靜。
落在地上的黃花,經老板娘指點我們才知道是黃花魁。
幾朵黃色的小花,在陰灰色的雨天裏煞是明豔動人。而灰黃天際裏的一抹鮮豔,仿佛能點亮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