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司各特故鄉阿伯茨福德之行5(2 / 3)

司各特一這樣說到本地的古物,親切地談到本地的傳說和迷信,就總是有一種巧妙與從容的幽默流動在其言談的深處,並顯露於他臉上,好像他在拿這個話題的玩笑。我似乎覺得他並不相信自己的熱情,有意取笑自己的幽默和特性;但與此同時他眼裏那富有詩意的目光,又總顯露出他確實對它們非常欣賞,頗感興趣。“遺憾的是,”他說,“古物研究者們一般都是冷冰冰的,而他們麵對的東西都充滿了曆史與詩意的聯想,栩栩如生的細節,離奇英勇的特征,以及各種奇特陳舊的禮儀。他們總是在最為罕有的材料中探索詩歌,但卻完全不知道把它們轉化成詩。瞧,往日的每一件殘片在一定程度上都有自身的故事,或者使人約略看到它那個時代所特有的某種境況和習俗,並因此使人產生想象。”

就我自己而言,我從未遇到過如此令人快樂的古物研究者,無論在其著述還是談話中。那種易於融合在司各特的研究裏的從容自如、略帶酸味的幽默,在我看來賦予了它們一種特別而非凡的意味。不過實際上,對於與自己有關的任何事他似乎都不很在乎。他的天才很容易表現出來,以致他意識不到其巨大的力量,並且也不看重那些使別人的努力與辛勞相形見絀、富有機智的玩笑。

這天早上我們再次漫步爬上詩人穀,並走過亨特利岸和亨特利林,隻見銀色的瀑布與花楸和白樺的垂枝一起垂懸而下,纖細優美的樹木給蘇格蘭的綠林和小溪增添了光彩。石南花——它遍布於光禿的大小山上,為蘇格蘭的風景編織起精密的衣裳——給周圍增添上柔和豐富的色彩。我們爬上山穀時,眼前出現了一片片景色。有著一座座高塔的梅爾羅斯隱修院坐落在下麵。那邊是艾爾登山、科登婁維斯、特威德、蓋拉河以及附近所有曆史上有名的地點,整個景色變化多樣,既有燦爛的陽光又有巨大的陣雨。

司各特照常在前麵領路,他跛著腳頗有活力、心情愉快地一路走去,同時講述一些邊疆的詩歌和故事。在我們漫步的過程中,有兩三次下起毛毛雨,我想將不能再漫步了,可同伴們卻繼續滿不在乎地朝前走去,仿佛天氣一直是晴朗的。最後,我問是否找個躲雨的地方更好些。“確實,”司各特說,“我沒記起你不習慣我們蘇格蘭的雨霧。這是一種仿佛愛哭泣的氣候,總在下雨。然而我們是這雨霧的孩子,一點不在乎陰雲的哭泣,正如一個男人不在乎歇斯底裏的老婆的哭泣一樣。自然,你不習慣在早上的漫步中渾身濕透,所以我們還是在堤岸這兒躲一躲,等雨霧過去。”他在一片矮樹林下麵坐下,讓喬治把格子呢拿來,然後他轉向我說:“來,像老歌唱的那樣到我的格子呢下躲一躲。”於是他讓我緊靠在他身旁,把一部分格子呢裹在我身上,如他所說受到他的庇護。我們這樣緊靠在一起時,他指著峽穀對麵的一個洞,說那是一個老灰獾似的人住的山洞,在這壞天氣裏他無疑舒舒服服地躲在裏麵。

有時他看見“老灰獾”站在洞口,像個待在小屋門口的隱士,或撥弄珠子喃喃祈禱,或念著經文。他對這個老隱士頗有敬意,不忍打擾他。他是詩人托馬斯的某種繼承者,或許還是從仙境回來的托馬斯本人呢,隻是還受著仙境的魔力影響。某個偶然的事讓他們把話題轉到了詩人霍格[ 霍格(1770-1835),牧羊人出身的蘇格蘭詩人。]身上,坐在旁邊的管家萊德勞也加入到談話中。霍格曾是一個替他父親幹活的牧羊人,萊德勞講了許多有關他的趣聞軼事,可我現在什麼也不記得了。萊德勞還是個男孩時他們常一起放羊,這時霍格便會把他當初努力構想的詩吟誦出來。晚上,萊德勞在農舍裏舒適地躺到床上後,可憐的霍格便會回到山腰上田野裏的牧羊人的小屋內,在那兒一連躺好幾小時,他望著天上的星星作詩,次日再把詩複述給同伴聽。

司各特說到霍格時言詞熱情,並從他優美的詩“克爾梅尼”中複述了幾節,對它們給予應有的高度讚揚。他還講了霍格及其出版商布萊克伍德的一些趣聞軼事,後者當時正在書目學方麵取得重要地位——從此他便開始享受著這個地位。

霍格在他的一首詩裏——我想是《太陽的朝拜者》吧——涉足了一點玄學上的東西,他像自己的男主人公一樣進入陰雲之中。已經開始影響文藝批評的布萊克伍德堅決地與他展開了爭論,說對於某段朦朧模糊的詩節有必要刪除或者加以說明。但霍格堅持不予改變。

“可是,老兄,”布萊克伍德說,“我不明白你這節的意思。”“聽我說,老兄,”霍格不耐煩地回答,“我自己也並不總是明白我的意思。”有許多玄學詩人,也像誠實的霍格陷入同樣的困惑中。

司各特答應在我拜訪期間,邀請那位牧羊人到阿伯茨福德;根據所得知的有關他的風格特點和言談舉止,以及我從其作品裏獲得的巨大喜悅,我預料與他想見將會非常滿意。

然而,司各特因情況有變未能履行承諾,我離開蘇格蘭時也沒見到它的一位最富有獨創性和民族性的人物,這讓我大為遺憾。

雨停之後我們繼續漫步,直至走到山中一片美麗的水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它叫考德謝爾湖。司各特很為自己疆土內的這片小地中海驕傲,希望我沒有太讓美國的一片片大湖所寵壞,以致不能夠欣賞它。他提出帶我到湖中去,那兒的景觀不錯,為此我們登上一隻小船——那是他的鄰居薩默維爾勳爵放到湖上的。我正要上船時,注意到一隻凳上麵題有“搜索2號”幾個大字。我稍停片刻,大聲重複著這些文字,極力回想我曾經聽到或讀到的它所暗示的什麼。“噢,”司各特說,“它隻是薩默維爾某種毫無意義的東西而已——快上船吧!”不一會兒,《古物研究者》中與“搜索1號”有關的情景閃現在我頭腦裏。“哈!我記起來啦,”我說,笑笑後坐下了,但以後再沒有提到這事。

我們在湖中愉快地劃著船,看到美麗可愛的風景。然而根據司各特的說法,與湖水有關的最有趣的,是有一頭水牛模樣的怪物經常出沒,它生活在深深的水裏,時而來到旱地上,並發出劇烈吼叫,震得地動山搖。這個故事自古以來就在附近一帶流傳著。有個在世的男人聲稱他見過水牛,許多天真的鄰居們也都相信他。“我無意反駁這個傳說,”司各特說道,“我樂意讓那片湖裏有魚、獸或禽——凡是鄰居們認為適合有的都行。這些老婦人的傳說成為蘇格蘭的一種財富,它屬於這一片片土地,並與之共存。我們的溪流和湖水就像德國的河流和水池,裏麵的水巫應有盡有,而我也喜歡這種兩棲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