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該結束這篇散漫的敘述了。幾天日子照我所努力描述的那樣度過,我幾乎不斷與司各特進行著親密而快樂的談話。仿佛我得以與莎士比亞有了交流,因為我麵對的是他的一個同胞,如果說他們的天賦並不相等。每晚我就寢時,腦子裏都充滿了當天那些可喜的回憶,而每天早晨起床時我都確信將會得到新的快樂。日子就這樣過去了,我會總是回顧它們的,因為它們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當時我就意識到自己的幸福。在阿伯茨福德我唯一憂愁的時刻就是離別,但我期待著不久會再去,所以得到了安慰。我答應過去高地旅行之後會再到特威德河岸度過幾天,那時司各特打算邀請詩人霍格見我一麵。我友好地告別了司各特全家,對他們每個人我都非常喜歡。如果說我沒有詳細講述他們的某些特征,分別說出他們的軼事趣聞,那是由於我認為他們讓神聖的家庭生活保護起來。相反,司各特是屬於曆史的。然而當他陪我步行走向他房地產以內的一扇小門時,我不禁表示出自己在他家中所有過的喜悅,並對剛離開的幾個年輕人加以熱情讚揚。我永遠忘不了他的回答。“他們都有善良的心,”他說,“這是人獲得幸福的關鍵。他們互相愛著,可憐的人,而這是家庭生活的一切。我能對你給予的最好希望,朋友,”他補充道,把一隻手擱在我的肩頭上,“就是你回國後能把婚結了,將來身邊有一群孩子。假如你幸福,他們會分享你的幸福,否則他們會給你安慰。”
此時我們到達了小門邊,他忽然停下,握住我的手。“我不願說再見,”他說,“那總是一個讓人痛苦的詞;我願說再來吧。你去過高地旅行後,請到這兒來,再給我幾天時間——不過你隨時樂意都可以來的,你總會發現阿伯茨福德向你敞開著,衷心地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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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以粗陋的方式講述了自己主要的回憶,介紹了我逗留在阿伯茨福德時的一些情況;我感到羞愧,因為對於本來如此豐富多彩的細節,我卻講得貧乏散漫、枯燥乏味。我在那兒度過的幾天裏,司各特都興致很好。從一大早到用正餐時他都同我一起漫步,帶我四處去看看;從用餐時直到很晚了,他和我進行著社交談話。他沒給自己留下任何時間,似乎唯一的工作就是款待我。可我對於他差不多完全是個陌生人,他素不相識,隻是我寫過一本沒啥用的書,幾年前曾經讓他覺得有趣而已。但這就是司各特——他好像無事可做,而隻是把時間和關注慷慨地給予身邊的人,並與之談話。很難想象他找到什麼時間,寫出源源不斷出版的一本本書,這類書無不需要認真去閱讀和研究。我總發現他過得悠閑自在,隨意地消遣娛樂著,正如在我拜訪時那樣;此外他沒別的事做。他難得拒絕一個娛樂聚會或遠足打獵,很少以自己的事為借口推掉別人的事。在我拜訪期間,我聽說先前他就有過一些客人,他們一定占用了他多日;我因此有機會了解到他隨後一段時間的日常生活。我離開阿伯茨福德沒多久朋友威爾基來了,他要為司各特一家畫一幅畫。他發現房子裏全是客人。司各特的所有時間都用來去周圍鄉村騎馬、駕車了,或者在家裏進行社交談話。“整個那段時間,”威爾基對我說,“我都不敢擅自請司各特先生坐著讓我畫,我看見他一刻不空。我等著客人離去,可是一個人剛走另一個又來了,這樣一直持續了幾天,而他對每一批客人都全力以赴地接待。最後都走光了,我們也安靜下來。然而我想,司各特先生現在要把自己埋在書本和報紙裏了,不得不奪回失去的時間,所以我這時請他坐著讓我畫像是不行的。負責管理他房產的萊德勞走進屋,司各特把身子轉向他——我是這麼想的——同他商議起事情來。‘萊德勞,’他說,‘明天早上咱們過河去,把狗也帶上——我想有個地方咱們能發現一隻野兔。’
“總之,”威爾基補充道,“我發現他想到的隻是娛樂消遣,而不是什麼正事,好像他在世上沒別的事做。所以我也就不再擔心打擾他了。”
司各特的談話坦率、真誠和生動,富有表現力。在我拜訪期間,他講述各種軼事傳奇時顯得幽默而非嚴肅,我聽說他通常都這樣。在社交中他喜歡開玩笑,或者有一點幽默,並懷著美好的善意發出歡笑。他談話不是為了做樣子、裝門麵,而是出於精神愉快、記憶豐富和想象得力。他在敘述方麵有著天生的稟賦,他的敘述和描繪毫不費力,而且極其栩栩如生。他會將情景像一幅畫似的展現在你眼前。他用恰當的方言或特殊的詞語講述對話,用其著作中所表現出的精神和巧妙的語言對人物的麵貌或特征加以描述。的確,他的談話使我不斷想到他的小說。我覺得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整個時間裏,他所談的話足以寫出一本本書,並且這些書是最讓人愜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