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僅是一位健談的人,而且也是一位不錯的聽眾,重視別人說的任何事,無論他們的地位或資格怎樣微不足道;他們的談話中所包含的任何要點,他都很快表示理解。他並不把一切東西妄稱為自己的,而是相當謙遜,毫不裝模作樣,全身心地與大家一道投入到當時的事務或娛樂中,或者我差不多已說出的傻事中。似乎沒有什麼人所關心的事,所懷有的想法和意見,所具有的情趣或樂趣,會不值得他參與。他與那些偶然相識的人完全成為朋友,他們甚至一時忘了他的社會地位高出許多;隻是在一切都過去時他們才回憶起來並感到驚訝——與他們關係如此親密的人竟是司各特呀,而正是在與他的交往中他們覺得非常輕鬆自在。眼見他談到所有文學方麵的同時代人時頗有雅量,令人高興;他引用他們作品中寫得好的地方,而這也包括那些被認為在文學或政治上與他有分歧的人。有人認為,傑弗裏[ 傑弗裏(1773-1850),文學評論家,蘇格蘭法官。]在他的一篇評論中曾表現出憤怒,但司各特仍然給予他高度熱情的讚揚——無論他是個作家還是常人。
他在談話中所表現出的幽默,就像在作品中的一樣溫和,毫無諷刺意味。他對錯誤和不足很敏感,但他用寬容的目光看待不好的人性,欣賞好的和令人愉快的,容忍薄弱的,可憐邪惡的。正是這種仁慈的精神,使司各特的整個作品中所具有的幽默有了一種溫和的氣度。他拿同伴們的缺點和錯誤開玩笑,從許多奇異獨特的角度把它們展示出來,不過他那仁慈寬容的天性不允許他成為一位諷刺作家。在他所有的談話中,也正如在他所有的作品中一樣,我記不起有任何諷刺嘲笑之處。
這便是我對司各特所畫的一幅素描,正如我在他私人生活中所看到的一樣——不隻是在此說到的那次拜訪,也包括隨後數年裏我與他偶然的交往。至於他在公共場合表現出的特性和優點,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作出判斷。在四分之一世紀裏,他的著作已將其特性和優點與整個文明世界的思想以及所關心的事融為一體,並對他生活的那個時代產生出巨大影響。可有哪一個人產生過比他更為良好有益的影響呢?有誰在回顧自己的大部分生活時,沒有發現是司各特的天才給予了他快樂,緩解了他的憂慮,使他孤獨中的悲哀得到安慰?有誰還不把他的著作視為一座純粹能給人帶來歡樂的寶庫,一座需要時去求助的軍火庫,以便找到武器擊退生活中的邪惡與憂傷?就我自己而言,遇到沮喪的時候,我曾為出自他手筆的一部新作的公告歡呼,把它看作是我將必然獲得歡樂的保證;我期待過它,像荒漠裏的旅行者期待著遠處的一塊綠地,確信自己將在那兒得到安慰,身體得到恢複。在我過去的生活中,他對我不少時光產生了多麼大的影響,他的作品有時仍然使我享受到歡樂而不受世人的約束;想到這些,我便讚美將自己命運安排在他這個時代的命運之星,我因而為他所表現出的天才感到歡樂喜悅。我覺得這是我從文學生涯中得到的最大好處之一,我因此得以與這樣一位具有可貴精神品質的人物親切交流。為了對他所給予的友誼表示感激,對他死後的名聲表示崇敬,我在此為他獻上一塊卑微的石碑;我相信不久會有更具才能的雙手獻上別的石碑,將我的高高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