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並非隻是年輕的詩人想象奇特。這座宅第像大多英國古宅一樣——其昏暗的長廊和荒廢的房間裏懸掛著古老的家族肖像——本身就有著與死者的蒼白紀念相聯係的幽靈故事。我們這位心地純樸的向導在一位小姐的肖像前停下,她年輕時是個美人,在最為嫵媚漂亮的時候曾住在大宅裏。她的故事中有著某種神秘或悲哀的東西。她英年早逝,但很長一段時間都像幽靈般出沒於這座古宅,使得仆人們大為驚慌,讓不時前來參觀的人感到不安,好不容易她那煩亂困惑的靈魂才被魔法鎮住,得以平息。我們從大宅後麵出去,進入花園,拜倫與查沃斯小姐就常在這兒一起悠然漫步。花園呈現出古老的法國風格。有一條長長的平台走道,兩邊是厚重的大石欄和飾有雕刻的墳塚,上麵長滿了常春藤和常綠樹。平台一邊是沒人照管的灌木林,一片高大的樹林裏居住著一群珍貴的白嘴鴉。從平台上下去有一大段階梯,通往一座布置得井井有條的花園。宅第的後麵俯視著花園,留下了幾百年來風吹雨打的痕跡;它那些用石頭支撐的窗戶和牆上的古日規,讓人回想到從前的時光。
這座幽閉寧靜的花園,一度是愛情與浪漫的小小的世外桃園,如今完全變得黯淡荒涼;但即便在它衰敗之時也是漂亮的。它這被人忽略、顯得荒涼的模樣,與兩個情人的命運是一致的,他們在年輕美麗、充滿生機的時候曾漫步於此。花園也像他們年輕的心一樣,走向了荒廢與毀滅。
我們回到大宅,此時參觀了一間建於門廊或大門入口上方的屋子。它處於毀損狀態,天花板已脫落,地板也已走樣。然而,這是一間因富有詩意的聯想而變得有趣的屋。它被認為是拜倫在《夢》這首詩裏提到的小教堂,他在其中描繪了得知瑪麗·查沃斯訂婚之後自己離開安斯利的情景——
那兒是一座古老的宅第,
牆前有一匹俊馬身著盛裝。
在昔日的小教堂裏,
站著一位我說到的男孩。
他孤單而蒼白,來回走動。
不久他坐下,拿起一支筆,
寫下我猜測不到的字句。
然後他雙手捧住低垂的頭,
仿佛抽搐似的搖著,隨即站起,
用牙齒和顫抖的手撕碎寫的東西,
但是他沒有流下眼淚。
他讓自己鎮定,表情平靜。
這時他所愛的小姐再次走進。
她顯得安然,麵帶微笑,
不過她明白他愛著自己,
因為她很快知道
她的身影給他的心留下陰影,
她看到他難過,
但她並沒看到全部。
他站起身,淡淡地、輕輕地抓住她的手。
重要的時刻從他臉上掠過,
一些無法形容的思想顯露蹤跡,
然後又像出現那樣漸漸消失。
他放下握住的手,慢慢返回,
但是並沒向她告別,
他們分手時都麵帶笑意:
他走出了古宅厚重的大門,
騎上俊馬沿路而去,
從此倆沒在那古老的門檻上把腳提起。
拜倫在他的一篇日記中,對自己這樣離開小教堂後的心情作了描述。他來到一座小山頂上——這兒可以最後遠望一眼安斯利宅第——他勒住馬,既痛苦又深情地回頭凝視那片遮住大宅的樹林,想到可愛的人兒就住在那裏;直至他對她充滿了柔情蜜意。但他最終再次深信她決不會成為自己的人,這時他忽然從沉思中醒悟過來,用馬刺踢著馬向前衝去,好像要在飛奔中把思緒拋在身後。
然而,盡管在前麵引用的詩節中有他所作的聲明,但他確實又經過了安斯利宅第“古老的門檻”。不過那是在幾年以後,這時他已長成大男人,經曆了種種歡樂與激情的考驗,並且受到過其他漂亮女人的影響。查沃斯小姐也做了妻子和母親,她丈夫請他去安斯利宅第吃飯。於是他就在曾經充滿自己柔情的地方,遇見了早年崇拜的對象——正如他說,她的微笑一度讓這兒成為他的天空。這片地方幾乎沒有變化。他此時就在那間屋內,往日他曾經常在這裏入迷地聽著她那富有魅力的聲音。樂器和音樂也是一樣的。花園仍然在窗子下麵,還有那些他陶醉在富於青春活力的愛裏時和她一起走過的路。他置身於這些溫柔的回憶裏,周圍的每樣東西都被視為在複蘇著,他少年時代的柔情覺得意外,不過他沉著鎮靜,能夠將其控製。可他的堅定注定要進一步經受考驗。正當他坐在自己暗自迷戀的人身旁,心中顫動著所有這些回憶時,她幼小的女兒被抱進屋裏。看見孩子他吃了一驚,她打消了他最後的一絲殘夢;他後來承認,此時克製住自己的感情是最為嚴峻的事。
他的此次安斯利宅第之行既充滿柔情蜜意,又痛苦難堪,兩種感情在胸中發生劇烈碰撞,這在他隨即寫的詩中作了動人的描繪;詩雖然不是直呼其名寫給她的,但顯然意在讓安斯利宅第的那位漂亮女人看到,讓她銘記在心:
啊!你是幸福的,我感到
我也應該和你一樣——
對你的幸福我的心仍然滿懷熱情,
——它總是處於這種狀況。
為你的丈夫祝福,雖然看見他更好的命運,
會帶來一些痛苦:
不過讓痛苦過去吧——啊!我會多麼恨他,
他不愛你了——假如!
晚些時候我看見你可愛的孩子,
感到會破碎了——我嫉妒的心;
但是當毫無意識的嬰孩露出微笑,
我便給她以親吻——為了她母親。
我親吻她,克製住歎息,
從她臉上可以看到她父親的臉麵;
不過她卻長著母親的眼睛,
我全部的愛就在那裏出現。
別了,瑪麗!我必須離去:
你幸福之時我沒有怨氣;
可是我決不能待在你的身旁:
那樣我的心不久會再次屬於你。
我認為那個時刻,我認為那個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