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騎馬四處尋找一處處大眾喜愛的古跡,其中之一便是來到岩石眾多的峭壁,它稱為“柯克比峭壁”,位於“羅賓漢山”的邊緣。我在此把馬留在峭壁腳下,從崎嶇的峭壁邊爬上去,坐在一個稱為“羅賓漢椅”的岩石壁龕裏。它寬廣地俯瞰著紐斯特德穀,據說那個勇敢的“不法之徒”當年即坐在這裏監視下麵的道路,觀察商人、主教和其他有錢的旅行者,隨時準備像鷹一樣從巢裏向他們撲去。
然後我從峭壁上下去,重新騎上馬,沿著狹小的所謂的“強盜路”繼續前行了一兩英裏;這條路蜿蜒著進入山裏,兩邊是陡峭的岩石,它通向一個在峭壁上開鑿出的人造洞穴,其門和窗也都是從原生石頭中開鑿而成。它取名為“塔克修士屋”,或稱隱士住所;根據傳說,那個天性快活的隱士常在此同自己的強盜同夥們大肆飲酒,尋歡作樂。
這些便是古老的舍伍德森林及其有名的“自耕農”們所留下的某些遺跡,後者我曾在紐斯特德附近參觀過。可敬的牧師——他在寺院擔任專職教士——見我熱心於事物的原由,便告訴我在約10英裏遠處有一大片古老的森林仍然存在。他說那裏曾有許多生長了數百年的不錯的老橡樹,但現在已經毀損,變成了“鹿頭狀”;就是說它們的上部枝條已光禿枯萎,像鹿角一樣伸出來。其樹幹也是空的,裏麵有不少烏鴉和寒鴉,它們把這些橡樹當成了巢穴。在漫長的夏日傍晚這位牧師時時騎馬來到林子,於黃昏裏漫步在青綠的小路上和一棵棵曆史悠久的樹下,以此為樂。
牧師的描述使我迫切想參觀古老的舍伍德森林留下的遺跡,他也熱情地主動提出給我引路,陪我前往。因此一天早上我們便騎馬出發作這樣一次森林之行。我們穿過一片地方,約翰王[ 約翰王(1167-1216),中世紀英國的一位頗有爭議的君王。]一度將它作為狩獵場,其廢址至今仍然可見。當時整個附近一帶都是廣闊的皇家森林,或所稱的自由獵取地;因為約翰王仇視一個個園林、小獵物繁殖場和其他圍場——獵物被圍在裏麵供貴族和神職人員私人享用與娛樂。
在此處一座平緩的小山頂部,佇立著另一棵紀念碑似的樹,它下麵曾是一片廣闊的森林;在我看來,它使周圍顯得特別有趣。這便是“議會樹”,這麼稱它是為了紀念約翰王在其樹蔭下召開的類似集會。600多年過去了,這棵曾經茂盛的大樹已僅僅成為一堆廢物;不過就像古老的雕塑那巨大的軀幹一樣,這棵殘缺的樹幹所顯示出的宏偉證明它在輝煌之時曾是什麼樣子。我凝視著它腐朽的遺骸,不停地想象當時一定出現在其樹蔭下的情景——這陽光明媚的山上全是尚武的和喜歡狩獵的皇室成員,場麵好不壯觀;一處處絲綢大帳篷和武士帳篷將山頂裝點,王旗、男爵旗和騎士旗在微風下飄揚;神職人員、朝臣和身披盔甲的騎士雲集在君王周圍,遠處是身穿綠衣的森林居民以及所有鄉村的、狩獵的隊伍,他們準備著侍侯君王在林中狩獵。
上千個諸侯聚集在四周,
他們帶著戰馬、獵鷹、號角和獵犬;
森林看守員在叢林中悄悄行走,
用鷹狩獵的人隨時把鷹拿在手頭;
森林居民們身著綠林服裝,
個個用皮帶牽著凶猛的灰狗。
這些便是一時出現在我想象中的幻景,它使得眼前這片寂靜的地方充滿了昔日空洞的影子。然而幻想是短暫的。君王,朝臣,身披盔甲的武士,身穿綠衣、帶著號角和獵鷹獵狗的森林居民,無不再次變得湮沒無聞;我醒悟過來,看見這一度激動人心、體現著人的強大威力的場麵,如今所唯一留下的東西——一棵衰敗的橡樹和一個傳說。
“我們就是一個個夢想構成的東西!”[ 引自莎士比亞的戲劇《暴風驟雨》。]
再往前騎了幾英裏路,我們終於來到舍伍德悠久不朽的林蔭。我在此高興地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地道的野林,這兒的植物原始自然,在這個人口密集、高度耕種的國家很難見到。它使我想起了祖國的原始森林。我騎馬穿過一條條天然的小徑和一片片綠林,其地上長滿雜草,高大美麗的樺樹投下陰影。然而最讓我感興趣的,是注視著周圍資深巨大的橡樹,它們是一些紀念碑似的古樹,是舍伍德森林的元老。的確,它們都已破損空洞,生滿苔蘚,“葉茂的榮耀”幾乎喪失。不過正如腐朽的高塔一樣,它們在衰敗中也是莊嚴高貴、生動別致的,即便在毀損之中也顯示出昔日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