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白衣小女人(1 / 3)

有個早上我和懷爾德曼上校騎馬在寺院的地域內溜達,發現來到一小片所能想象出的最為漂亮的野林中。先前我們一路穿過灌木叢生、岩石眾多的山穀,此時蜿蜒行進在樺樹穀,置身於美麗的榆樹和山毛櫸裏。一條清澈的小溪閃閃發光,它猶如迷宮一般彎曲迂回,一次次從我們的路上穿過,所以看起來這林子流淌著許多小溪似的。懷爾德曼上校說,這片林地顯得偏僻孤寂,富有傳奇,它那迷宮般的溪水時常出現,這使他想起那個水中女仙[ 水中女仙,據稱是一位女水仙,她能通過與凡人結婚並為他生育小孩而獲得靈魂。]的德國小童話,其中記錄著一位娶到水中水仙的騎士的冒險經曆。當他騎馬帶著新娘穿過她出生的林子時,每一條小溪都聲稱她是自己親戚,有說是她哥哥的,有說是她叔父的,還有說是她表弟的。我們一邊騎馬前行,一邊不無趣味地將這個富於想象的故事運用到周圍迷人的景色中,直至我們來到一座用玄武石修建的低矮農舍;它年代久遠,位於寂寞僻遠的峽穀裏的溪水邊上,掩映在古老的樹林中。我聽說它叫韋爾-米爾農舍。有個現實生活中的小故事與這座鄉村住宅相關,某些情況我當場得知,其餘的我則在逗留寺院期間都收集到了。

就在懷爾德曼上校買下紐斯特德的房地產不久,他來這兒看了一下,以便計劃維修改造。那是一個傍晚,他在建築師的陪同下四處漫步,穿過了小林地;其非同一般的特征打動了他,然後他第1次將它比作水中女仙的那片幽靈出沒的林子。就在他這樣說時,有個小小的、穿著白衣的女人身影一言不語地掠過,或者她確實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們。她過去時你幾乎聽不到腳步聲,她的身軀在黃昏裏也模糊不清。

“這個仙女或精靈的身材真好啊!”懷爾德曼上校大聲說。“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地點出現這樣的離奇東西,一個詩人或富於浪漫的作家真可以好好創作一番了!”

他開始慶賀自己,因為在他這片幽靈出沒的林裏居住了個精靈;他朝前走幾步,忽然發現路上有個白色飾物,顯然是從剛過去的那個身影上落下去的。

“唔,”他說,“畢竟這既非精靈又非仙女,而是有血有肉的人,一個女人。”他繼續往前走,來到經過寺院前麵的老磨坊的路旁。磨坊的人待在門口。他停下來,問是否寺院來過客人,但他們回答說沒有。

“有人路過這兒嗎?”

“沒有,先生。”

“這就怪啦!我確實遇見一個穿白衣的女人,她一定是從這條路上過去的。”

“哦,先生,你說的是白衣小女人吧——啊,是的,她剛才從這兒過去了。”

“白衣小女人!請問白衣小女人是誰?”

“唉,先生,誰都不知道。她住在韋爾-米爾農舍,就在下麵的林子邊。她每天早上來寺院,整整一天都待在附近,晚上才離開。她不和任何人說話,我們對她懷有戒心,因為搞不懂她。”

這時懷爾德曼上校斷定,那是某個請來給寺院作畫的專業的或業餘的藝術家,於是他不再想此事。他去了倫敦一段時間。這期間他新婚的妹妹和丈夫來寺院度蜜月。而白衣小女人仍然住在幽靈出沒的樹林邊的韋爾-米爾農舍,繼續每天去寺院。她總是穿著同樣的衣服,即一件白色長裙,裏麵穿著黑色的小胸衣;她另外戴了一頂白帽,短小的麵紗將臉上部遮住。她生性靦腆,孤寂,沉靜,不和任何人說話、交友,隻是拜倫的那隻紐芬蘭狗除外。她撫摸它,時時給它帶去吃的東西,因此和它結下了友誼,在孤獨的散步中有它作伴。她避開所有的陌生人,漫步在園中僻靜地方。有時她在拜倫刻上名字的那棵樹旁坐上幾小時,或者坐在他豎立於寺院廢墟中的紀念碑旁。她有時讀書,有時在一塊隨身攜帶的小石板上用鉛筆寫東西,不過大多數時間都陷入某種沉思。附近的人對她逐漸習慣了,讓她平平靜靜地四處漫步。後來他們發現她之所以有怪異孤僻的習慣,主要由於她不幸既聾又啞。但人們仍然對她多少存有戒心,因為大家普遍認為她的腦子不很正常。

寺院裏的仆人們將這一切情況告訴了懷爾德曼上校的妹妹,在他們當中白衣小女人成了經常談論的話題。由於寺院及其周圍是個幽靈出沒的地方,所以一個被視為受到精神幻覺影響的這類神秘訪客,自然會在不習慣於此地的人心中引起敬畏。一天懷爾德曼的妹妹正沿著花園平台散步,突然注意到白衣小女人朝她走來,她一時驚訝不安,轉身跑進了房子。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再也沒見到那個奇特的人。懷爾德曼上校終於回到寺院,妹妹向他提到自己在花園裏遇見的人和嚇得跑掉的事。這使他想起自己在仙女林中與白衣小女人的奇遇,驚訝地發現她仍然神秘地遊蕩在寺院周圍。這個秘密不久有了解釋。

上校一回到寺院就收到白衣小女人寫的信,字跡非常細致優雅,語言講究,甚至意味深長。她注意到懷爾德曼上校的妹妹一看見自己在花園裏散步就突然離去,為此感到震驚,並為自己使得他的家人驚慌覺得苦惱。她解釋說自己為何長期以來經常去寺院,原來她對拜倫的天才懷有一種異常狂熱的崇拜,頗喜歡獨自經常去他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她暗示由於自己有殘疾,因此與所有人斷絕了一切社交往來;她還暗示說自己生活孤寂,喪失了不少東西。最後她希望他不會剝奪自己唯一的安慰,即允許她時時參觀寺院,並在那些走道和花園中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