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爾德曼上校對她作了進一步了解,發現她很受所寄宿的那座農舍的人喜歡,因為她舉止文雅、溫和、天真。在家時她大部分時間都在一間小起居室裏讀書寫作。上校立即去農舍拜訪了她。她接待他時有些窘迫不安,不過他表現得坦率有禮,不久她就變得自在一些了。她已不再年輕,顯得臉色發白,神情緊張,身材瘦小,顯然身體器官多有欠缺,因為除了聾啞外她的視力也不好。她從網格拎包裏取出一塊小石板,他們即通過它來交流,在上麵寫下問答的話。她讀寫時眼睛總是離得很近。
除了身體上的欠缺外她還過於敏感,幾乎成為病態。她並非生來就又聾又啞,而是在一次生病後喪失了聽力,隨後說話也變得口齒不清。她生活中顯然有諸多波折和不幸。她也顯而易見沒有家人或朋友,是個孤獨淒涼的人,由於殘疾而與社會隔絕。
“我總是生活在陌生人中間,”她說,“即使在本土上我也仿佛處在世界上最遙遠的地方。所有人都把我看作陌生人和外人,誰也不願承認與我有任何聯係。我似乎不屬於人類。”
這便是懷爾德曼上校在談話當中所能講出的情況,它們使得他對於這個可憐的狂熱者很感興趣。他自己對拜倫也是個忠誠的讚賞者,因此對於拜倫的一位狂熱的崇拜者不無同情;他請她再去寺院,保證此座建築及其所屬場地總是向她敞開的。
白衣小女人這時又每天在僧侶園中漫步了,並時時坐在紀念碑旁。然而她很靦腆羞怯,顯然擔心打擾別人。如果有人在花園中散步,她便會避開走到最偏僻的地方去。她悄然穿行在樹林灌木叢中,人們隻是瞥見她像個幽靈。在這些孤獨的漫步中,她的許多感情和想象都寫進了詩歌——先是記錄在寫字板上,晚上回到農舍時再抄寫到紙上。有些詩此時就在我麵前,它們寫得非常和諧融洽,不過主要在於熱切地表明了她那奇特而狂熱的崇拜——她幾乎就是這樣來崇拜拜倫的天才的,或者說憑借想象對他的浪漫形象加以崇拜的。這裏作一些摘錄也許並非不受歡迎。如下摘自她寫給拜倫的一首長詩:
你用什麼可怕的魔力支配大腦,
我們不得而知;
我們洋溢著無法說明的情感,
難以解釋它們由何處至此。
難以說明的還有激情所流露的喜愛,
以及燃燒的年輕的心胸;
靈魂表現出更加崇高的敬意,
並向你的英名鞠躬。
我們常常有著繆斯[ 繆斯,掌管文藝、音樂、天文等的女神。]的本領,
證明具有歌唱的能力,
不過更悅耳的音調也喚醒不了
隻屬於你詩歌的刺激。
這一點----並且遠遠更多----我們為你證明,
證明某種東西的名聲更加神聖至善,
而不隻是最初的愛中所包含的純粹夢想,
或友誼的更為崇高的火焰。
某種神聖的東西----啊!那是什麼,
唯有你的思考能夠述說,
那樣的快樂多麼甜蜜,又多麼深厚,
以致我們擔心將它的魅力打破。
這種異常而浪漫的迷戀——確實可以這麼說——完全是精神上的和理想化的,因為正如她在另一首詩中所說,她從未見過拜倫。在她眼裏,他隻是頭腦中的一個幽靈。
我從未欣賞過你一眼,
我的肉眼從未看見你的身影,
雖然你熱情出現在我的想象之中
在充滿喜悅的夢裏將我歡迎。
歡迎我,就像歡迎神聖的先知
——猶如某個光芒四射的訪客忽然出現;
此時上天的旋律回響在他耳旁,
將他的靈魂包圍在狂喜裏麵。
她那富有詩意的漫步與沉思並不局限於寺院及其所屬地方,而是延伸到整個與拜倫留下的記憶有關的附近,其中包括安斯利宅第的小樹林與花園,拜倫對於查沃斯小姐的初戀正是由此產生。她在所寫的一首詩中提到曾於安斯利園的赫威特山看見某個“窈窕的身影”——它坐在一輛由乳白色的馬拉著的車裏,馬車從山腳下經過;原來那就是拜倫在查沃斯小姐婚後與她的難忘會麵中,所見到的“特別可愛的孩子”。這可愛的孩子如今成了個妙齡女郎,她似乎對眼前這位奇異的訪客的特點與故事知道一些,對她懷著溫和的同情之心。白衣小女人在寫給她的詩中,以動人的言詞表達了她對這種善意的感受。“那個親切而有趣的小姐,”她說,“對於這些簡單詩歌的不幸作者表現出的仁慈謙遜,將銘刻在充滿感激的記憶中,直到此時那使得有一顆心——它太敏感,也太少遇到這樣的好意——充滿活力的燦爛火花永遠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