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九八二(1)(2 / 2)

羅素說:“……隻要是真正的哲學問題,都可以歸結為邏輯問題。這並不是由於任何偶然,而是由於這樣的事實:每個哲學問題,當經受必要的分析和澄清時,就可以看出,它或者根本不是真正的哲學問題,或者是具有我們所理解的含義的邏輯問題。”在哲學史上,對哲學的任務和目標提出這樣一個新的看法,羅素算是第一人。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20世紀初以來,現代邏輯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在把它用來處理傳統哲學中的某些問題時,似乎獲得了出人意料的結果。

正是陶醉在這種樂觀的氣氛中,所以在羅素和某些邏輯學家與科學家眼中,大有以邏輯分析取代哲學之勢。

羅素強調指出,他所重視的邏輯與某些古典哲學家所說的邏輯根本是兩回事。他說,在黑格爾那裏,邏輯實際上等於研究宇宙本體論的形而上學。黑格爾認為,借助於先天的推論,就可以表明,世界必定具有各種重要而又有趣的性質。

當然,黑格爾及其信徒認為這種“辯證”的邏輯比一般的邏輯高級,但它確實不是本來意義的邏輯。

羅素多次以“是”這個詞為例,說明現代邏輯分析的方法在解決哲學謬誤方麵的作用。

現代邏輯表明,“是”這個詞有很多種作用完全不同的意思。比如“7是一個素數”中的“是”,指的是集合和它的一個成員的關係,“烏鴉是黑的”這句話中的“是”,表示集合和它的子集合的關係,而“司各特是《威弗利》一書的作者”,則是指摹狀關係。如果用數理邏輯的公式來表述這三種陳述,其差別是十分明顯的。但是黑格爾派哲學家把這些差別混淆了,認為從任何一個最簡單、最常見的命題中都可以發現“差異中的同一”這條辯證法原理:樹葉是綠的,哈巴狗是狗,這種命題前一個名詞是特稱,後一個名詞是全稱,因此“特殊的是普遍的”,“個別是一般”。羅素說,黑格爾由於在開頭時不小心造成邏輯混亂,而把龐大、堂皇的哲學體係建立在愚蠢無聊的混淆上麵。

羅素最愛以“摹狀詞理論”作為例子,來說明哲學句法的效用。

所謂摹狀詞,就是指形如“如此這般的一個”這類的短語。如“現任美國總統”,“2和5之間的那個素數”等等。羅素說,我們的知識可以分成直接認知的知識和摹狀的知識。比如,對很多人來說,“吳承恩”三個字無異於空洞的聲音,因為吳承恩並不是他們的熟人。但如果說“《西遊記》的作者”,懂這個短語的人就會多得多。因為《西遊記》的故事基本上是家喻戶曉的,而且對於“作者”一詞,一般人也懂得它的意思。羅素指出,“摹狀知識的根本重要性是它能使我們超越個人經驗的限製”,我們可以隻憑懂得一個短語中各個成分的意思從而理解這個短語所指的對象是什麼,而不必親自熟識它。這樣,我們就可以憑描述沒有直接經驗過的事物來大大擴充我們的知識。

羅素指出,摹狀詞與專有名詞是不一樣的。專有名詞(比如“張三”、“李四”、“孫悟空”等等)隻是一個單純的符號,它的功用是直接指示一個個體,它是否有意義,全視這個個體是否存在而定。但摹狀詞就不同,它的意義在於各個組合詞的意義,所以羅素又把摹狀詞稱為不完全記號。為了進一步看清兩者的區別,我們可以看一個命題函項x=x,如果用任何專有名詞去代其中的變元x,我們得到命題如“張三就是張三”,“孫悟空就是孫悟空”,這仍是真命題。但如果我們用摹狀詞去代變元,就不一定得真命題。比如“製造了永動機的那個人製造了永動機”,就是一個無意義的或假的命題。

羅素指出了如何判斷含有摹狀詞的命題的真假。他說,以“司各特是《威弗利》的作者”為例,摹狀詞理論把它解釋成“有一個實體c,使得若x是c,x寫了《威弗利》這個陳述便是真的,否則它是假的;而且c是司各特。”這段話的意思用通俗的語言解釋就是判斷命題“司各特是《威弗利》的作者”是否為真,應視其是否同時滿足下列三個條件而定:(1)至少有一個人寫《威弗利》;(2)至多有一個人寫《威弗利》;(3)任何寫《威弗利》的人就是司各特。

羅素認為,摹狀理論的分析解決了哲學上令人困惑的“存在”難題。這個難題由奧地利唯心主義哲學家梅農表述得最明白。梅農說,人們可以說“金山不存在”,這是一個真命題。也有人可以問:“不存在的是什麼”,回答為“是金山”。這樣,似乎就把某種存在性賦予了金山。羅素在1903年寫《數學的原理》時,也有這種新實在主義的思想,認為任何思想或過程的對象在某種意義上都有其實在性。

因為如果一個詞意指某物,則必有某物存在,為它所指。而按照羅素的摹狀詞理論,所謂金山存在就“有一個實體c,使得x是金的且x是山為真”,顯然,找不到這個實體,因而金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