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容負責妝容部分。
進入工作狀態後,她的麵色稍顯嚴肅,眉眼專注,表現出極高的專業性,與平日的靦腆模樣判若兩人。
穆宗沄的表情也是嚴肅,“三、二、一,action。”
拍攝正式開始。
最先上場的是漢妝。
屏幕上流動著的大幅帛畫,是湖南省博物館藏的馬王堆一號漢墓T型帛畫。
與之相匹配。
舞台上,一名模特穿著帶有偏諸緣的曲裾袍出現,另一名模特穿著漢末流行的直裾袍並肩而行。
她們的背後,是仿照趙飛燕的漢代舞姬,她們正在跳玉盤飛燕舞。
魏晉妝。
屏幕上顯現晉朝顧愷之的《女史箴圖》和《洛神賦圖》,前者描繪的是社會上層女性日常生活圖景,後者再現《洛神賦》曹植與洛水女神邂逅之景。
舞台上,魏晉女子著雜裾垂髾女服,坐於銅鏡前由婢女梳發。另一北朝女子著襦襖,正舉著一麵鏡子貼花黃,露出鏡內的半張俏臉,還不忘微微側過身體。
這裏還原了修容《女史箴圖》的局部,貼花黃的化妝方式起源於南北朝。
隋妝。
屏幕上出現敦煌飛天壁畫,模特著半臂仙裙亮相,作反彈琵琶之態。
唐妝。
屏幕上輪番出現《步輦圖》、《搗練圖》、《虢國夫人遊春圖》、《紈扇仕女圖》、《簪花仕女圖》。
初唐、盛唐、晚唐的模特輪番上場。
她們有人摘花鬥草、觀鳥賞景,有人紡線引針、熨燙白練,有人調琴啜茗、戲蝶逗犬。初唐至盛唐風行的圓領男裝侍女獨成一景,更有一著回鶻舞服的女子於舞台一隅跳胡旋舞,一著大袖襦裙的女子作謝阿蠻的淩波舞。
這些共同構成唐代仕女圖。
穆宗沄做出機位示意,在他的統籌下,整個場麵繁而不雜,雅而不亂,令人目不暇接。
五代妝。
屏幕上出現五代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 繪製的是南唐名臣韓熙載夜宴行樂之景。
吹奏笛簫的女子,各自從畫中漫步而出。
宋妝。
這一回,屏幕上出現的是宋朝的名畫:《曹皇後像》、《蠶織圖》 。
舞台上,宋代民間女子養蠶、紡織的場景重現,獨台上一隅出宋代貴族女子分茶之景。
元妝。
元朝:《元世祖出獵圖》,元代美人彎弓搭箭,作勢欲射的場景。
明妝。
屏幕上出現的是唐寅的《王蜀宮伎圖》和《明憲宗元宵行樂圖》。
光影變換,舞台上出現明代不同時期的美人采花插鬢、熏衣調香、戲嬰刺繡的場景。
清妝。
陳枚的《月漫清遊圖冊》 是畫家為乾隆皇帝創作的十二月清宮美人圖。
屏幕上是栩栩如生的美人圖,舞台上各式清裝美人輪番登場,她們或圍爐博古,或作詩鑒畫,皆與畫像相映成趣。
台下,望著取景器的穆宗沄,終於露出滿意微笑。
魚在藻也是盯著舞台,神經高度緊張,直到這一刻,她才鬆馳下來,轉過頭,得意洋洋地向陶唐比出一個勝利的姿勢。
陶唐也微笑起來。
然後,與勝利氣氛不相符合的場景發生了。
顧時雍怒氣衝衝地進入拍攝場地,阿迅緊隨其後,匆忙地與他做解釋,“拍攝方案董事長通過的,梳化組、服裝組不敢怠慢,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拍攝了!”
顧時雍不理他,他雙手叉著腰,麵色冷沉地四下環顧。
首先看到舒容。
顧時雍目光如矩,從背影看出,正在接受舒容化妝的女子,是魚在藻。
他氣勢洶洶地走過去,預備拎住她狠狠地教訓一頓。
身著精致旗袍的女子轉過身來,與顧時雍打了個照麵。他沒有看錯,這人確實是魚在藻。
二人打了照麵,魚在藻朝他微微一笑。
顧時雍愣住,這一瞬他居然生出了活色生香的感覺,將要出口的話卡在喉嚨口,整個人愣在原地不動。
魚在藻稍露疑色,“顧總?”
顧時雍回過神來,既惱怒於自己的失態,又想起剛才的來意,按原計劃,正想把魚在藻劈頭蓋臉痛罵一頓,陶唐從背後過來。
扯住手臂,將他拉到取景器前,淡定道,“你先看看。”
“我不看。”
顧時雍惱怒地揚起頭,“魚在藻,你給我過來!”
穆宗沄還在專心工作,“各就各位!”
顧時雍想要阻攔,陶唐一把將人按住,“模特不合適,她都自己上去了,體諒一下!”
顧時雍的這口氣硬生生地憋在胸口,進退不得。
最後是民國妝。
穿著民國不同年代旗袍的模特們,一一出現在舞台上,混跡於專業模特之中,魚在藻高挑的身形絲毫不露下風,顯得風采奪目。
看著舞台上的魚在藻,顧時雍荒謬地生出一種陌生之感。
魚在藻對著陶唐燦爛一笑。
顧時雍與陶唐並肩而立,知道那微笑不是衝著自己來的,卻聽見自己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蓬勃的怒意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場由古代繪畫引領的曆朝女性妝容服飾秀,拍攝得異常成功。
第二天的會議室內,看過樣片的袁迦瑩,知道自己大勢已去。
她憤憤不平地望著魚在藻。
腦海裏有一幅場景:她撲了過去,用力掐住魚在藻的脖子,魚在藻反向揪住她的頭發。
就這麼YY了幾秒,她挑起眉,淡淡提問,“我們辛苦拍攝的旗袍怎麼辦?老藝人的故事怎麼辦?”
顧時雍平靜回答,“縮減時長吧,不要破壞這一期的整體節奏。”
強自壓下怒氣,袁迦瑩收拾好筆記本,頭也不回地離開會議室。
進到辦公室,她聽見一陣“我贏了”的嘚瑟歌聲,卻根本找不到發聲處。
最後她打開抽屜,看到那隻娃娃傲慢地躺在裏麵。
袁迦瑩氣得腦袋充血,一隻手撫額,一隻手抓起娃娃丟在地上,還狠狠地踩了兩腳。
休息片刻,她開始收拾私人物品。
顧時雍敲門,看到這個架勢他什麼都明白了,“你要走?”
“這裏不需要我。”
“你認為我偏袒魚在藻?”
“我沒這麼說。”
顧時雍淡淡看她,話語說得慢,“如果你認為這裏沒辦法發揮你的才幹,盡可以早點離開,但如果你是怕再一次輸給魚在藻,那我必須留下你。”
手勢微頓,袁迦瑩看向他,“為什麼?”
顧時雍從容作答,“魚在藻確有天分,但她毫無責任感,可以莫名其妙地消失三個小時。但你卻同時兼顧兩組,組織細致又周密,如果缺少了你,我的節目遲早要開天窗。”
袁迦瑩欲言又止,“可是……”
顧時雍意味深長,“伽瑩,不要再次逃跑。”
袁迦瑩怔住。
這時,阿迅匆匆趕來,臉色憂重,“boss,出事了!”
顧時雍和袁迦瑩都回到了會議室,謝堯在筆記本電腦上迅速打開了一個網址,一個製作精美的文物節目--《故宮之美》上線了。
首先是兩個頗為相似的片頭,隨後一個個光華璀璨的文物出現,參會人員不由得麵麵相覷。
魚在藻托著腮,無動於衷地看著這一幕,與周圍人的凝重表情格格不入。
陶唐不動聲色地掠她一眼,她立刻假模假樣地去看屏幕。
汪希寧眉頭擰得緊,“這是怎麼回事?”
舒容不可置信,“和我們的節目主題很相似呢!”
原本漠不關心的魚在藻目光一掃,認為自己應當表示一番,故作驚訝,“就是啊,怎麼會……”
沒能說完,被陶唐的眼神瞪住了。
魚在藻眨眼睛,示意自己不再虛情假意地表演,陶唐才轉開視線。
穆宗沄若有所思,“他們已經放第三期,看情形是在精準地狙擊我們的節目。”
顧時雍心中蔓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由自主眉頭緊鎖。
魚在藻卻哼出一聲,斬釘截鐵地說,“能夠被精準幹掉的,一定不是好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