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綰卻是搖頭,“我還有事。”
她的麵色一如既往的清冷,眉眼間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煩躁。
顧時雍落了個沒臉,不過他無所謂,招呼剩餘人員一起,“包廂已經定好了,大家一起去吧。”
眾人當然歡呼,一個個地開始收拾東西。
陶唐沒在中間看到魚在藻,心頭隱有不安。穆宗沄站在邊上,隨意擺弄著攝像機,像是無意,他漫不經心地說,“這戶人家有故事。”
陶唐掠他一眼,沒有答話。
這時間,魚在藻在工作室裏到處轉悠,最後七轉八繞,來到了一處樓梯前。
這裏好像是通往閣樓的唯一道路,但是上了鐵門,還加了一道非常結實的鎖鏈。
抬起頭朝上看,不知為何,魚在藻感覺樓梯深處藏了一個巨大的秘密,召喚她前去探索。
但是鎖鏈阻擋了前進的方向。
她左看右看,眉頭皺得很緊。
而工作室的大門外,製作公司的車子已經離開了,楊綰的助理正要回轉,陶唐意外站在她的身後。
他麵帶歉意,“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助理明顯嚇了一跳,不過她客氣地問,“您還有什麼事嗎?”
陶唐微笑著答,“兩個月前,楊老師說要籌辦藝術作品展覽,向我借走幾本展館陳列的書作為參考,今天我是來取書的,結果剛才看老師在忙。你可以給楊老師打個電話,問一下書在哪裏嗎?”
“好的,請您稍等。”
助理打了個電話,始終沒有接通。她無奈,“請您等一會兒,我去辦公室找找看。”
陶唐自然沒有意見,“好的。”
拿書隻是托詞,助理一走,陶唐立刻給魚在藻打電話,那頭倒是接得快。
對於她表述的內容,陶唐表示無語。
仰起頭,他也看向這座建築的閣樓方向。耳邊是魚在藻說過的話,“那天,她們是一道上的山嗎?”
是人都有好奇心,陶唐自認控製力不錯,但他寄養的那隻“寵物”不行。
循著魚在藻介紹的路線,陶唐也站到了樓梯口。
暫時沒有人,對著那副鎖鏈,他看得有些出神。
“就算看一整天,鎖也不會自己開。”
聽到魚在藻的聲音,陶唐有大事不妙的感覺。轉過頭,她晃著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鐵絲,笑眯眯地看著他。
她興致勃勃,“讓一下。”
但是顯然,她做小偷的本事還差一些。
折騰了好久,鎖鏈紋絲不動。
額角覆出了汗,拿起鐵絲看了又看,她有點懷疑是不是這玩意出了問題?
陶唐的耐心被耗盡了,拿過她手中的鐵絲,將頭部彎成三角。
魚在藻一瞬不瞬地盯著看。
避免她跟著學,陶唐用另外一隻手罩住,之後鐵絲深入鎖孔,輕輕一轉,鎖鏈掉了下來,又被他靈活地接住。
魚在藻不可思議,嘴巴成了O型,“你……”
陶唐盯她一眼,“閉嘴。”
二人偷偷地往上走,閣樓陳舊腐朽,木地板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魚在藻大步走在前麵,陶唐感覺危險,一把扯住她。但他用力過猛,魚在藻又是準備不足,直接跌進了他懷裏。
她倒沒有特別的想法,轉過頭嘻嘻一笑。
陶唐尷尬又無奈,隻能將她扶正,換成自己走在前麵。
接近走廊盡頭的房間,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沉一口氣,陶唐的手落在把手上,輕輕一轉,門輕易地打開了。
聽到聲音,屋內正在專心拉胚的女人抬起頭來。
和楊綰如出一轍的美麗麵龐,唯獨她是坐在一隻輪椅上,膝蓋上還蓋著陳舊卷邊的毯子。
陶唐震驚,盯著她,“您是……楊璿老師?!”
魚在藻環顧四周,這是一間特別樸素簡陋的臥室,除了一扇開在頭頂的窗戶映出半片藍天,一張床,一個拉胚裝置,一個簡易櫥架,一個畫架,此外一無所有。
陶唐輕輕走近了一步,聲音盡量和緩,“楊老師,您為什麼會一個人住在閣樓?樓下展廳的汝窯作品,都是您親手製作的嗎,為什麼會以楊綰的名義發表?”
令他們意外的是,這個“楊璿”突然捂住耳朵,大聲尖叫起來。那可怕尖利的叫聲,幾乎穿透魚在藻的耳膜。
陶唐擔心聲音會驚動樓下的助理,快步上前,“楊璿!”
魚在藻一直站在門邊,盯著“楊璿”的目光充滿冰冷的審視。
陶唐伸出手,想去抱她,“楊老師,我們先帶你去醫院檢查,失禮了!”
楊璿卻瘋了一樣地縮進了輪椅裏,一個勁兒地往後退。陶唐想要靠近,卻被她拚命揮開了。她以嬰兒的姿態用手臂抱住了自己的頭,嘴裏一個勁地重複,“別靠近我,別過來……你別過來!”
她掙紮得太厲害,竟然從輪椅滾了下來,狼狽地摔倒在地。
陶唐下意識要上去攙扶, “楊璿”的裙擺意外散開,裸露在外的小腿如正常人一般,他愕然地站住。
就在此刻,蕭宏衝了進來,助理也要跟進門,卻被他厲聲製止,“下樓去!”
助理嚇了一跳,連門都沒敢進,匆匆退了出去。
蕭宏快步上前,從地上抱起“楊璿”,他柔聲安慰,“沒事了,我在這兒,不會有人傷害你的,我保證不會有事的……”
陶唐疑惑,“蕭先生,她到底是誰?”
蕭宏帶著敵意,聲音冷冰冰的,“你們不是以為她是楊璿嗎?”
陶唐搖頭,“一個殘疾八年的人,毫無肌肉萎縮的症狀,這可能嗎?”
身後是魚在藻清冷的聲音,“因為她是楊綰。”
陶唐倒也不意外,擰著眉頭看向蕭宏。
蕭宏不搭理二人,默不作聲地將楊綰抱上床,又替她蓋上毯子。
女人背對著眾人,翻過身去。
蕭宏轉過身,以嚴厲的表情盯著陶唐,“將我的妻子嚇成這樣,你們滿意了?”
陶唐眉頭依舊皺得緊,問,“楊綰老師生病了嗎?”
蕭宏斷然否決,“這跟你們沒關係!”
陶唐卻不肯,“抱歉我們的魯莽,但是楊老師手上有不少我介紹的工作,藝術家的健康關係到合約的履行。她現在的狀況讓我非常擔憂,如果確實精神狀況出了問題,就需要去看醫生,而不是用逃避來解決問題。”
蕭宏盯著他看,“誰說我們沒有去看醫生!八年前,她們是一起去登山的,結果在山上迷失道路,楊綰崴腳不能走了,楊璿自告奮勇去找路……最後連屍體都沒找回來,隻在一道幾十米深的山澗找到她的遺物,她們自小形影不離,對楊綰來說這樣的打擊太大了。自那以後,她就病了。”
看著那輛翻倒的輪椅,陶唐審慎地揣度這番話的可靠性。
魚在藻的眼神卻飄到了房屋右側,那兒有個擺放著各色半成品瓷器的簡易櫥架,還有個不起眼的紙簍,趁二人說話,她自己溜達過去。
蕭宏繼續往下說,“犯病的時候,她就穿上楊璿的衣服,躲在這間與世隔絕的小房間做瓷器。可是清醒的時候問她,她又是一片茫然……”
說到這裏,他意識到魚在藻的動作,聲音響一些,“魚小姐,你還想幹什麼!”
魚在藻立刻轉回身,舉起雙手,言語無辜,“我什麼都沒做。”
蕭宏歎氣,“好了,采訪就到此為止吧,這裏不再歡迎你們,請你們馬上離開!”
說完,他坐去楊綰身邊,扶起她吃藥。
陶唐也是歎氣,拉著魚在藻往外走。
走出房門前,魚在藻回過頭來看了楊綰一眼,她靠在丈夫懷裏,肩膀微微顫抖。
楊綰工作室的大門外,顧時雍剛剛驅車趕到。
沒有在餐廳裏等到人,他內心不安,所以過來看看。
沒想到看到兩個灰溜溜的身影。
他下車過去,然後就聽了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故事。
鐵青著臉,他把二位請上自己的車。
特意讓魚在藻坐副駕駛座,目的就是要把她罵到狗血淋頭。
一二三四五,足足罵了三分鍾,魚在藻沒什麼感覺,他卻把自己氣得夠嗆。
手指微抖,點住她,“你是不是解荃派來的臥底,變著法兒折磨我,說話呀……”
陶唐抬起頭,“是我先來的。”
顧時雍差點一口氣噎死,“陶唐,你是不是也被她傳染了,怎麼能跟著她一塊兒胡鬧呢?楊綰是目前國內知名度很高的新銳藝術家,現在這樣倉促,你叫我去哪兒找替代品?”
陶唐笑了。
“你現在還笑得出來?”
“我會為你介紹新專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