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期的選題會都是一次思維碰撞的頭腦風暴。
袁迦瑩是編劇,她首先表達自己的觀點,“陶瓷陶瓷,有了瓷怎麼能沒有陶,這期做陶器怎麼樣?”
顧時雍卻是搖頭,“什麼叫驚喜,先驚後喜,讓觀眾把著你的脈了,那叫俗套。上上期是玉器,上期是瓷器,這期如果做陶,畫麵重複感太強,不是最佳選擇。”
汪希寧手裏拿著筆,輕輕點著麵前的筆記本,“故宮不僅僅是個博物院,它還是個集中性展現中華文化的非遺基地,思路是不是能更開闊點,難道除了文物就沒別的了?皇帝,妃嬪,宮闈秘史,什麼不能講?”
穆宗沄冷眼看她,提出反對意見,“故宮本身就是國寶,講故宮不講文物,那要講什麼?康雍乾後宮拍八百遍了,皇帝頭頂呼倫貝爾,妃嬪輪流興風作浪,哪個沒被糟蹋過,這回終於做上綜藝了,咱能來點新鮮的嗎?”
汪希寧衝他翻白眼,“我說的是根據真實檔案還原曆史細節。封建帝王錦衣玉食享萬民供奉,偶爾出來供大家娛樂一下,為什麼你要這麼嚴肅?”
穆宗沄冷冷地哼一聲,撇過頭不搭理她。
眾人已經習慣二人的針鋒相對,尤其是阿迅,左看右看,咧嘴笑得高興。
顧時雍冷冷地掃他一眼,阿迅立刻垂下眼睛,閉上嘴巴。
袁迦瑩的思緒尚在工作之中,“曆史小劇場反饋很好,沒有歪曲曆史,不醜化正麵人物,拍拍未嚐不可。話題扯遠了,言歸正傳,要不這期做古建築?”
陶唐笑了,“多年以來,故宮委派專家與很多民間非遺團體合作,共同開發中華傳統文化項目,內容與方式很多,不局限於文物和古建的。其實我們可以……”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到正埋頭研究陶器照片的魚在藻身上。
因為他的停頓與注視,眾人的目光都落過去。
袁迦瑩眉宇輕擰,“魚編導有什麼高見麼?”
魚在藻全神貫注,完全沒聽見。
顧時雍冷眼看,見她這副模樣,他重重地在桌上敲了兩下。魚在藻方才抬頭,並且豎起一張東漢陶女舞俑的照片。
陶唐眼睛一亮,首先點一個讚。
“魚編導的這個角度不錯,流傳至今的中國古典舞的舞蹈資料太少,中間還曾經出現過斷代,我們隻能根據故宮現存的文物、壁畫拓本和文字記載來複原。故宮特意委派了專家,為他們提供幫助。”
顧時雍聽得認真,“從文物中複原舞蹈?”
陶唐微笑起來,“你們親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去就去。
日光正盛的中午。
故宮陶瓷館內人來人往,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專心地看著一尊陶女舞俑。她左手學著那尊陶俑一樣,輕輕曳起裙子一角,左腳微微抬起,正是一個舞蹈的起勢。
周圍有人看著她發笑,她卻專心致誌地模仿那尊陶俑的神情動作,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毫不關心。
陶唐領人過去,他麵露微笑,“陸小姐。”
陸飛羽聞聲回過頭來,露出純潔美好的麵容,瞬間像是將周圍的陰影都點亮了,“陶教授。”
陶唐替她引薦,“陸小姐,這位就是之前與你說過的顧總,以及編導袁迦瑩小姐,他們想親自和你談談綜藝的事。”
顧時雍臉上是得體的微笑,“國風歌舞團蜚聲國際,身為首席舞者的陸小姐卻如此年輕,真是令人意外。”
陸飛羽笑了,“顧總過獎了,你們的事陶教授都同我說過了。但從我的本意來講,舞蹈團的孩子們正是專心練舞的時候,參加了當紅綜藝的錄製,會影響到他們日常的練習……”
袁迦瑩連忙解釋,“陸小姐,我們的節目不是嘩眾取寵的娛樂綜藝,平時錄製也會根據你們的時間安排來,一切以你的意見為主!”
陸飛羽又笑了,“陶教授給我看過你們的綜藝,我能看出製作者的用心與認真,所以我想,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我們可以配合拍攝。”
話音剛落,魚在藻匆匆走來,“陶唐,我在那邊看到一個很有趣的歌舞伎俑……”
說到一半,她看見了陸飛羽,麵上露出震驚的神情,“你是……飛羽?!”
陸飛羽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陶唐覺出些不對,左右看看,也給她們做引薦,“這位是節目的另一位編導魚在藻,你說的很有趣的那幾段戲中戲都是她創作的,我早就想為你們介紹了。”
陸飛羽的嘴角慢慢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不必費心,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她飛快地轉向陶唐,“陶教授,很遺憾,我要辜負你的一番好意了。一個半途而廢,對人對事都毫無責任感的人,卻能在節目組擔當重任,我實在無法信任他們。另請高明吧。”
冷若冰霜地說完這一段,陸飛羽頭也不回地走了。
袁迦瑩追出去,“陸小姐,陸小姐!”
陶唐看向魚在藻,可她挑眉瞪眼,神情看著比他還要驚訝。
顧時雍的臉色冷了下來,“你們有過節嗎?”
魚在藻看向那尊陶舞伎俑,奇特的是,陸飛羽看中的那一尊,恰好是她從一疊照片裏選中的陶俑。
若有所思地想一會兒,她搖頭,“沒有。”
顧時雍還要追問,陶唐目光示意他別問了,因為魚在藻的臉上同樣寫滿困惑。
回到公司,袁迦瑩用力地敲了敲魚在藻的桌子。
“陸飛羽一眨眼的功夫就改變主意,請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有什麼過節,為什麼她一見到你掉頭就走!”
魚在藻麵色不變,低頭翻看桌上的舞俑照片,“沒有過節。”
袁迦瑩哪有可能相信,“這期內容要做中華古典舞複原,國風歌舞團正在同故宮合作,陸飛羽又是首席舞者,我們怎麼可能繞開她!這關係到整個節目組,你不能含糊其辭!”
魚在藻聳聳肩,“我們在一起學過舞蹈。”
“然後呢?”
辦公室其他人都豎起耳朵聽,但是魚在藻的答案讓人失望,“沒有然後。”
袁迦瑩氣急,“好,既然你不肯說,從今天起,這就是我的項目!”
她轉身走了。
舒容抬起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然後小聲地問,“小魚,真要讓給袁迦瑩來拍嗎?”
魚在藻環顧四周,所有工作人員都在密切關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鬥爭,但是見她看過來,又紛紛別過臉去。
*
陸飛羽的舞蹈教室。
牆壁上貼滿了敦煌樂舞的壁畫,以飛天形象最多,同時還有很多手繪的莫高窟舞姿線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