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應該有掌聲,魚在藻得意地挑起眉。
從辦公室出來,她與莊伊伊擦肩而過。
停住腳步,魚在藻笑眯眯地說,“忘了告訴你!武欣小姐成為代言人的消息,很快就會公布!”
莊伊伊笑容微斂,“魚小姐可真是個執著的人呢。”
魚在藻繼續笑,“是啊,那是我的優點。”
莊伊伊麵色冷一冷,轉過頭準備離開。
魚在藻掃了一眼攝像頭,確定這是拍不到的角落。她突然學起那隻必勝玩偶,手舞足蹈地唱,“我贏啦我贏啦,怎麼辦我又贏啦!我贏啦我贏啦,怎麼辦我又贏啦!”
莊伊伊睜大眼睛,看得目瞪口呆。
魚在藻以完美的舞蹈動作收尾,站直身體,她笑意盎然,“最後一句話,我是那種遇到別人挑戰,就一定會覺得——激動激動激動激動,啊啊啊啊啊啊,好興奮的人呢!”
說完,她麵色突然一變,“所以,不要欺淩善良正直的人,下次你想找對手,來找我玩吧!拜!”
魚在藻送她一個飛吻,之後揚長而去。
目送對方的背影,莊伊伊的麵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
《早安,故宮》鍾表的這期節目,獲得了成功。
形勢大好,撤走的廣告商回來了一大半。
之後,節目組連續拍了好幾天的廣告。
這天拍的是中華古韻的時裝大片,模特們在小橋流水下擺出各種造型。
趁著舒容給模特補妝的空隙,袁迦瑩預備和攝影師協調拍攝角度,但攝影師欲言又止。
袁迦瑩這才注意到,穆宗沄黑著臉站在旁邊,她驚訝,“穆導,你怎麼來了?”
穆宗沄一臉的風雨欲來,“謝堯呢!他為什麼不在現場?!”
提到謝堯,袁迦瑩眉頭也是皺起,轉過身問助理,“他還沒到?”
助理輕輕搖頭。
舒容站在邊上,一臉的擔憂。
穆宗沄深吸一口氣,“Charm這組複古係列,攝影風格都協調好了,哪有臨時更換主攝影師的道理,他到底還有沒有點責任心!”
想一想,他吩咐攝影師,“我來。”
穆宗沄親自站在照相機前,拍攝重新開始。
袁迦瑩滿臉驚訝。
舒容小聲說話,“穆導是攝影師出身的。”
“哦。”袁迦瑩恍然大悟。
穆宗沄接手後,畫麵、色彩和構圖風格頓時為之一變,每一張攝影都可圈可點,撲麵而來的視覺衝擊,給人意蘊深長的故事感。
一張張的時裝大片最終定格。
但是一直到拍攝完成,謝堯都沒有出現。這個情況,被袁迦瑩反饋到了顧時雍那兒。
她話語說得很重,“廣告拍攝也是重要的工作,謝堯再以如此敷衍的態度對待,恐怕我沒辦法再同他合作了!”
“你不是一度很欣賞他嗎?”
“他全憑心情工作,發揮極不穩定,偶爾認真起來,可以拍出一流水準,可有時候拍出的東西,又爛到讓我不敢相信這是專業攝影師的作品。我們不是高端攝影雜誌,無法取舍使用,你明白嗎?”
顧時雍想一想,“以後我會將他安排給魚在藻那組,不讓他幹擾你的工作。”
袁迦瑩搖頭,而且她說得很有道理。
“AB兩組隻是分工有側重,終究還是一個團隊。魚在藻的長處在編導,你非要讓她去管理團隊,會浪費她的時間和才能。謝堯水平確實很高,但與他同級別的攝影師也不罕見,何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公司又不是慈善機構!”
顧時雍笑了笑,“我會找機會和他談談。”
袁迦瑩萬分無奈。
大辦公室裏,魚在藻正在翻閱故宮漆器作品的照片,突然聽見“砰”地一聲。
她抬起頭。
不遠處的會議室內,穆宗沄和謝堯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穆宗沄摔門離去,過了一會兒,謝堯若無其事地出來。
舒容擔憂地追問,“穆導從未發過這樣大的脾氣,不是讓你們好好溝通嗎?!”
謝堯輕描淡寫,“不是所有人都要為工作賣命,我有自己的私生活,無需事事向別人報備。”
舒容忍不住問,“你真想離開公司嗎?”
謝堯滿臉的不在乎,“無所謂。”
拎起自己的包,他往外頭走去。
舒容跟上去,試圖阻止他離開,卻被他輕輕甩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魚在藻無趣地收回眼神,又翻過了一頁。
午餐時間。
魚在藻一邊看當代漆器藝術展覽的攝影集,一邊啃她的三明治,旁邊放著一杯鮮榨橙汁。
袁迦瑩端著餐盤過來,坐到她對麵。
魚在藻沒有反應。
袁迦瑩敲了敲桌子,“如果顧總要把謝堯調去你那組,一定要拒絕。”
魚在藻沒在意,話語說得簡單,“我不要他。”
袁迦瑩鬆了口氣,“難得我們能達成一致。”
舒容坐在鄰桌,聞聲連忙出來阻止,“袁編導,能不能請你原諒謝堯。他助養了兩個孩子,那天是因為其中一個突發意外,緊急送醫……”
袁迦瑩的耐心已經用盡,“沒有廣告商投廣告,怎麼給他開高薪,他拿什麼來助養?團隊幾百個人,誰沒有家庭瑣事,誰沒有難言之隱,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最基本的職業道德要有吧!再說他是第一次麼,我對他還不夠寬容?再這樣下去,誰也幫不了他。”
說完,她預備起身離去。
舒容卻是下定決心,拉住她,“能不能聽我說完?”
看看被她扯住的衣袖,袁迦瑩無奈地坐下。
舒容低下頭,聲音很輕,“謝堯兩歲的時候,第一次被領養。兩年後,養父母有了親生兒子,他遭到棄養。他一路都很努力,很辛苦地長大、念書。六年前,拿到國外很有影響力的攝影大獎,是前途無量的新銳攝影師。五年前回國捐贈獎金,一頭紮進社會新聞攝影。四年前,報道一宗女性拐賣案聲名大噪,卻被人質疑新聞造假。還有他拚命救出來的那個女孩,因為無法走出過去的陰霾,最終選擇結束生命。”
袁迦瑩驚異萬分,“我看過那個新聞,他就是那個……”
舒容點頭,“他說,從小他的運氣就很差,努力想要改變自己,亦或別人的命運,可事實證明,他誰也救不了。”
魚在藻不帶感情地評價,“真是個倒黴蛋。”
舒容抬起頭,眸底閃著淚光,“可是世界上就是有很多生來就不太走運的人。譬如他,譬如我。”
她繼續往下說。
“我前男友是渣男,把我所有的錢都拿走了。我去找他要,他一巴掌將我打翻在地,還狠狠地踢我。謝堯偶然驚過,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他凶巴巴地罵我,‘哭個屁!下次找男人,眼睛擦亮點!’當時我無路可去,隻能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袁迦瑩一臉震驚,“你就跟他回家了?對不起,我沒有刺探隱私的意思。”
抹了抹眼角,舒容繼續往下說,“當時我身無分文,沒有地方可以去,還欠了很多錢。我就想,隨便什麼人願意帶我回家也好。結果他把我大罵了一頓,說我自甘墮落,問我這樣隨便跟男人回家,要是遇到變態怎麼辦。”
魚在藻認真分析,“one night stand92.5%,販賣女性4.5%,變態殺手2.5%。”
袁迦瑩詫異地看她,“哪來的數據?”
魚在藻淡定,“瞎編的,難道不好笑嗎?”
袁迦瑩沒好氣地朝她翻個白眼。
舒容不參與她倆的對杠,小聲地說,“遇到好人的概率,0.5%。他把我送到旅館,翻出身上所有的錢,替我交了一周房錢,逼我第二天去找兼職。一個月後,他帶我去見老師,按著我的頭給人鞠躬。後來我就開始學化妝,他還替我製定還款計劃,為我引薦工作。”
舒容抬起頭,“我講這麼多,隻是想讓你們知道,他是很優秀的攝影師,也是很善良的人,所以我請求你們,再給他一次機會,就這一次,好不好?”
袁迦瑩麵上露出難色。
魚在藻則示意舒容,“你看!”
舒容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餐廳左側角落裏,坐著一個拿著公文包的中年人,麵前的桌上僅僅放著一杯咖啡。他已經坐了很久,西裝皺巴巴的,每次侍應生經過時都顯得局促不安。
隔壁桌,坐著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她咳嗽起來沒完沒了,手邊放著咽炎藥,煩躁地翻閱著歌譜。
餐廳右側是三個午間休息的女白領,兩人不知說起什麼哈哈大笑,另外一人攥著手機,眼圈發紅,還要強顏歡笑。
玻璃窗外的綠化帶,一名外賣小哥蹲在路邊上偷偷抹眼淚,腳邊是撒了一半的外賣。
……
“這些人的悲傷,淹沒在人聲鼎沸的餐廳內,消失在車輛穿梭不息的城市上空。”魚在藻輕輕用手比劃,“噗,就像海裏冒了個泡泡,眨眼間就沒了。同他們相比,謝堯又特殊在哪裏呢?”
舒容略顯無語,想一想,她問,“小魚,你就沒有遇到挫折很難過,或是偶爾想要放棄的時候嗎?”
魚在藻果斷地搖頭,“沒有。”
舒容望著魚在藻,第一次露出生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