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圖騰(1 / 2)

飛機在西寧降落之前,我俯視舷窗外連綿不斷的莽莽群山時,已經心跳加速。舷窗下視線能及的地域,除了山還是山。尤其奇妙的是,這裏的山顏色各異:有紅山,有綠山,有黃山,有紫山,有青山;還有在山表上,如同長著一層苔蘚似的乳白色的銀山。因而還沒走下飛機,我已然認定青海是個大山的王國了。

下了飛機,更覺青海山川的奇偉瑰麗,你無論走到哪兒,大山都與你結伴而行,讓你感到它的王者風範。活了大半輩子的我看過的山不能算少了;特別是二十年的漂泊生涯,我像風中的一片落葉,曾穿越中國許多座高山大嶺,但是當我走進青藏高原之後,這裏的奇峰峻嶺和大山中條條深邃的溝壑,像大山頭上的皺紋似的,對來者述說著它的歲月滄桑,讓我心靈受到陽剛的洗禮之餘,引起精神上的強烈震撼。如果讓我將其總結成一句話,那就是昔日看到過的名山大川,無論多麼雄險奇秀,都是山的車、馬、相、士——山的“老帥”和山的真正原始鼻祖,在中國版圖中的青海。

孕生這樣的感悟,絕非出自文人的浪漫幻覺,而是青藏高原的山巒像美酒那般迷醉了我的感官神經。一天,我們乘車沿紅色山穀間的棧道,盤旋而進地去尋覓黃河的源頭時,山路一側皆為紅色的高山峻嶺,車子行駛於其中,如同盤旋在燃燒的火焰之中,讓我內心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難怪友人鄧友梅在行車途中,看見山上聳立著的一塊充滿曲線美的紅石時,立刻賦予了它生命,詼諧地向文友們喊道:

“看啊!那是詩人舒婷在山巔上向大地吟唱她的新詩呢。”

這個比喻可謂天衣無縫,因為那天南國女詩人舒婷上身穿著一件紅色的外衣,亭亭玉立之姿頗像大山峰頂上那塊婀娜多姿的紅石。舒婷並沒有反駁。她的目光流連於窗外的大山,她傾吐的感言是:“人在旅途中,已是美的享受。”她的喃喃之語,如同給大山定位的箴言,一語道破了高原上紅色大山誘人的奇麗與嬌美。

我在車上雖然無言,卻也沉醉於大山的遐想之中:我在美國滯留期間,曾遊曆過美國西部的“紅石山國家公園”,那兒的地質地貌與這兒的紅色山巒極其近似;但是從氣魄上來衡量,美國的“紅石山國家公園”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如果非要有個形象上的對比,那就如同一支綿延無盡的棕紅色的駝隊,與一頭孤駝之分,差距大到不能放到一個秤盤裏來稱量其重量大小。這是遠古天崩地裂時,天地造物之神讓大海沉淪地下,讓紅色高山凸起於東方大地上的傑作。它誘惑一切遊人的想象能力,因為這裏不僅有友梅戲言的舒婷讀詩,還有純天然的亭、台、樓、閣;那聳立於山巒中的樓狀高石,頗像空中的殿堂和寺院。如果將它和時代的距離拉得更近一些,這層層疊疊的聳立於雲間的山峰,有的像原子彈爆炸後升騰起的蘑菇雲,有的像是一條條虹鱒魚遨遊於太空……其形之怪,其貌之絕,讓我目不轉睛,直到我雙眼酸澀時才願意眨一眨眼皮。

我向司機詢問山峽的名字。

他說:“這峽穀叫‘拉水峽’。”

第二座令我為之情動的山巒,當數青海通往西藏的要道日月山了。它古時的名字叫赤嶺,但是山體色澤卻與紅紅的“拉水峽”完全相異,密密的青稞與碧樹綠草覆蓋了整個大山,凸顯出它生命的青春永恒。憑窗外望,當汽車沿青藏公路向其山梁進發時,無論你向東、西、南、北哪個方向眺望,目光所到之處都是青春的綠色。間或,可以遙見一束束彩綢飄逸在山巒之間,導遊告知我們,那兒是藏族兄弟為死者舉行天葬的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