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不懂愛情(2 / 2)

記得,我給她回電話時,撥號的手一直在哆嗦。她在電話中顯得異常興奮,約我星期日在西單商場旁邊的蟾宮電影院見麵,那兒正在上映美國電影《出水芙蓉》。我立刻一頭霧水,因為從我來到北平之後,還沒有進過電影院。怎麼辦?不應下對不起她的真情,答應下來又覺得膽怯——因為在童真年代,異性是充滿了神秘感的不可知物。到了最後,我還是鼓起勇氣說了聲“好”。但應下約會之後,我便後悔了。我雖然身在名校二中,除了作文達標之外,小代數曾經得過零分,是班裏理工科的低能兒,這不是“黃土”混充“朱砂”嗎?

無奈之際,我隻好又去求救於同鄉學友譚霈生。他說他在頤和園看見過她的形影,人長得漂亮不說,還曾對我有過恩惠,我沒有理由逃避。我請求他陪我一起前往蟾宮電影院,我再給他買一張電影票,以為我壯膽。霈生說:“這不是給人家下不來台嗎,人家看中的是你,我去隻會掃人家的興,而成為你倆中間的‘絕緣體’。我不能去!”我纏著他死活不放,最後他出於鄉友之情和少年的好奇,極為被動地應下星期天與我一起去蟾宮影院。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倆出現在她麵前的情景,她蛾眉高挑生氣地說:“票是事先買好的,現在沒有票了,你們倆進去看電影吧,我家裏還有事——”說罷,轉身走了。我的一場“糊塗夢”到此收場。

後來聽說在北平解放前夕,她隨父母去了台灣。歲月如白駒過隙,一晃六十多年過去了,我和譚霈生今天都已浪裏白頭(他曾任中央戲劇學院教授,已退休),我倆通電話時,我還不忘提及此事。我說:“你沒忘記我的那場‘糊塗夢’吧?”他答:“怎麼能忘記呢,不怨天,也不怨地,怨我們在童真年代不懂愛情,我去了,真的充當了電流的‘絕緣體’了,欠下了人家的一片情!”

也算是命運的巧合吧,生活給了我一個補過的機會。1988年初,台灣詩人瘂弦把一封向我約稿的信函寄到了中國作協。當時他任台灣《聯合報》副刊主編,說要在春節期間,刊出大陸作家的專版,希望我能盡快給他寫一篇文章。我苦思冥想了許久,突然憶起少年時不懂愛情的往事,便寫了篇《寄夢》給《聯合報》。其文意是向我少年時代的劉惠雲同學問好,祝福她事業有成並有個美滿幸福的人生。到了1998年,我隨中國作家一行出訪寶島台灣時,還不忘詢及瘂弦此事,他說《寄夢》發表後,沒有收到相關的信息,很可能她已然離開台灣,遊走到地球另一個國度去了。我說:“不論飄到哪兒,她都像她的名字一樣,是一片關愛弱者的祥雲……”

2009年12月初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