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幾位作家來到湖北隨州采風。晚上與當地文化友人聯歡時,一位身著粉色長袍的姑娘為我們彈奏了一支動聽的琵琶曲。第二天我們乘船遊水,才知道眼前群峰環抱中的這一泓碧水,芳名就叫琵琶湖;原來昨晚姑娘彈琵琶隻是樂章中的序曲,樂曲的高潮是展現在我們眼前的琵琶湖。
“太美了——”船上的人異口同聲。之後,可能是女性愛美的本能超越男性之故吧,韓小蕙竟然說出一句令男作家失尊的話:
“這是我們女人的湖!”
她的比喻雖然太霸氣了一點,但不得不承認,她摸到了琵琶湖的心脈。之所以這麼認知,實因它不僅充滿了湖的柔媚,還能勾起人的千般遐想:比如,那些不知名的水鳥,有的環湖麵而飛,有的在湖邊的草叢裏嬉戲;那聲聲鳥鳴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詩經的開篇之作“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中國美麗的湖泊,我遊覽過不少,但多是見景生情,而不能喚起我對遠古的遐想;但在琵琶湖,卻讓我聯想起中國文學之開篇,何故?我的答案是:這兒是炎帝神農的出生地和出土古代編鍾之故裏——人是有情物,麵對琵琶湖上穿梭而飛的水鳥,一個作家的聯想本能讓我的思緒延伸到了遠古文化。昨天我們參觀了炎帝陵,並親自擊打了博物館內的編鍾,所以眼前的琵琶湖勾起我懷古的一縷幽思,讓我在船上如癡如醉。
搖船人告訴我們,我們目睹的隻是琵琶湖的一翼,它的水麵有一萬二千多畝,在九曲十八彎水波與山巒之間,藏滿了中華曆史故事:有“楚武王伐隨的石碑”“聖母修行的神龜山”……我雖然也愛聽這些典故傳說,但更關注琵琶湖的色澤。讓我驚異的是這裏的湖水之清,有時能見到湖底的卵石,這在中國湖泊裏是罕見的。搖船人為我們解惑說,湖邊鄉裏之所以都喝湖裏的水,在於水質的潔淨——就連我們下榻於水邊的閣樓,喝的也是這湖聖水。經搖船人提示,我們無一例外地都把手伸進水波當中,我還用掌心捧了一口湖水,送進我的嘴裏——該怎麼評說琵琶湖的聖水呢,清涼而又爽口,這讓我這個北京來客如同走進神農時期的農耕古國,那時天地之間還無“汙染”一詞,在琵琶湖當一回返古的文人,是一次人生難覓的享受。難道不是嗎?之後,我聯想到中國奪人眼球的湖泊有千百個之多,杭州西湖也好,江蘇太湖也好,它們的風景都美不勝收,但這些美湖中的水,今天還能直接進口嗎?因而,琵琶湖又成為湖泊家族中的獨一份。
湖的周圍是層層疊疊的綠峰。淡綠色的是清竹和行行茶樹,濃綠的樹多為闊葉林木。綠色中偶見絲絲橘黃,那是湖邊茅草開始黃了梢頭。十月中旬,畢竟是進入了秋時,北方的候鳥飛到這兒覓窩築巢。我目光所及的湖灘,水鳥成群,野鴨列隊,可貴的是沿湖嚴禁捕獵。大自然與人類生活和諧地聯結為一,是今天琵琶湖另一幅精神肖像。再把目光從群峰收攏到湖上,我驚愕地發現湖的形體真的狀若一隻琵琶,橫臥在青黃翠綠的峰穀之間,那琴弦是微風吹起的水紋,彈琴的不再是那身穿紅衫的隨州姑娘,而是從空中俯衝下來,戲水捕魚的水鳥——它們歡快地啼鳴,讓琵琶湖的樂曲變成了天籟之音。
偏偏此時,又有一奇特的風景納入我的眼簾:湖邊的白石壩上似有白綢飄動。它若虛若實,時隱時現。待船兒慢慢地搖了過去,橋上的迷離風景才漸漸清楚起來:原來那是新娘子的銀色紗裙,她正和一位身著西裝的男孩,在琵琶湖畔舉行結婚盛典呢!我們向她和他招手,表示遠方來客的祝願,新娘揚起紗衣紗袖,向我們答謝。瞧!琵琶湖真是魅力無邊,連城裏人都開車到這泓麗水之畔舉行婚禮來了。古色古香的湖水,突然穿插進來現代人的音符,頓使琵琶湖的古韻生津,成為一首古典樂章與現代音響的融合……
此刻,琵琶湖醉了。
此刻,船上的我們也醉了。
連天宇間的秋色,也為之醉了。
筆者之所以有如此的感悟,是因為此時天上突然降下霏霏細雨——那是天穹為琵琶湖之美景,滴落下來的喜淚。為此,在遊湖之後的午餐上,當地友人向我舉杯敬酒時,我與友人碰了碰酒杯說:“今天我已然醉了——醉在秀美絕倫的琵琶湖!”
2010年10月24日於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