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為媒——感受紅與黑兩極風景(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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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紅色驛站

這位老兵不是別人,就是我的嶽父鍾相國。多年來,我的筆墨沉溺於中國知識分子曆史的回眸,常常忘卻對我身旁親友的凝視。比如,對1939年入伍今已九十高齡的嶽父,我隻知道他是獲得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多枚勳章、離休多年的軍職幹部,並感知老人是個生活低調、嚴於律己的軍中楷模。比如,部隊給他配備了專車,而他常常與嶽母徒步去街頭散步和超市購物。我有時詢問他戰爭年代的往事,他總是對我詼諧地一笑說:“不外是衝鋒陷陣,舍生忘死而已。”對這樣一位前輩,我很難破解其生命中的光環,加上我的筆鋒多年一直抒寫知識分子的人生命運,也就把探索老人的事兒擱置一邊了。

巧就巧在這次二炮工程學院邀請我們到西安後,首先安排我們瞻仰的是“八路軍辦事處”紀念館。這對於我來說,是個極大的誘惑,因為我雖然三次來西安朝聖,登上過古長安的城牆,覽勝過秦始皇地下兵團——兵馬俑——的方陣,並在驪山楊貴妃當年的沐浴之池清洗過身上勞改二十年的汙垢,但對中國革命中的這個紅色驛站,我卻沒有任何機緣光臨,而據中國革命史料記載,從國外來支援中國革命的白求恩醫生,是經過“八路軍辦事處”去往延安的。僅僅1938年春到當年秋,就有兩千八百名熱血青年經過這裏奔向抗日戰場。還有當年文壇中的蕭軍、蕭紅、丁玲、周揚、舒群、賀敬之等,都在“八辦”留下過生命足跡。因而這次能與當地軍人一起來到當年的“八辦”這個紅色驛站,我內心充滿了新奇。

夜宿部隊的招待所。第二天清晨,二炮工程學院派車把我們送到七賢莊的“八辦”紀念館。在車上我就感到老嶽父的神情有些異常——我坐在車的前排,從汽車後視鏡裏,看見老人先是非常興奮,後又似乎用手指在抹眼角,直到我嶽母遞給他一塊手絹,我才得知老人默默地流淚了。文人都是超級敏感動物,我立刻猜想到我們要去瞻仰的這個昔日的紅色驛站,似乎跟老人有著什麼內在聯係。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走進“八辦”後,我正在觀看牆壁上昔日革命元老和前輩文人經過這裏的照片,嶽父就被工作人員請進了接待室,我跟了進去,看見嶽父正在接受工作人員的采訪——至此,我才猛然醒悟過來,老嶽父的革命人生一定與這兒有著血肉聯係,不然的話,在來“八辦”紀念館的路上,老人何以會出現精神異常,用手絹來擦濕潤的眼角,剛到這裏,又何以會被請進接待室,接受館內人員采訪。

與老嶽父對話的是兩位女性。一位是館內資料收藏人員,另一位是館內的負責同誌。從他們的對話中,我才知道老嶽父是從這裏穿上抗日軍裝走向革命的。更讓我心動的是,1939年時他演繹出來的參軍故事,有著中國少年的神勇和悲壯。當時他隻有十六歲,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在四川萬縣讀初中時,接觸到該校黨的地下工作者韓克明和李明輝,他不僅從他們那裏拿到一些毛邊紙印刷的革命書刊,還明白了能拯救中國命運的隻有象征革命的那顆閃閃的紅星。當年讓他明白這一點的,除了革命書刊之外,還有武漢淪陷於日本侵略者手中後,國民黨軍隊的潰逃。萬縣地處重慶下遊,在江邊他目睹了逃往重慶的船舶上有潰敗的國軍,更多的是難民,因而十六歲的他,毅然向韓、李請求到敵後去抵抗日寇。

韓、李二人雖然被他要求北上抗日的熱情感動,但告訴他要經過西安“八路軍辦事處”的審核,讓他在萬縣等待西安“八辦”的接應。但他當即向黨表態:“我想立刻去當一名抗日的八路軍,你們讓我走吧!”

韓、李問他:“眼下雖然是國共合作時期,國民黨在陝川邊境還是有很多暗哨檢查過往行人。四川萬縣離陝西西安有千裏之遙,沒有西安那邊的接應,你小小年紀怎麼去得了呢?”

他答:“我是孤兒,是從小吃苦長大的,在我眼裏沒有爬不過去的山,也沒有蹚不過去的河!”

韓、李看他意誌堅定,兩人商量了一下,破例為他寫了一封致“八辦”的信函,並告訴他把這一紙封函,卷在鋼筆芯中,以防在路上遇到國民黨的暗哨盤查。為了掩人耳目,他倆還特意把陝西某中學的一枚校徽,戴在他的胸前。最後,他倆又叮嚀他兩件事:第一,路上不能閱讀任何革命書刊;第二,萬一遇到意外的險情,寧可將鋼筆芯中的密信吞咽到肚子裏,也絕不能敗露地下黨在萬縣的組織。他立刻向韓、李保證:“絕不辜負黨的信任,我一定千方百計到達西安。”

老嶽父在“紀念館”陳述這段往事時,表情平靜而安詳,穿越幾十年革命風雨之路的他,似乎把少年投身革命的遙遠往事看得十分平常。但坐在旁邊聆聽的我,已開始為之心動,因為無論如何,我也想象不到,影視作品中地下黨發展革命者的故事,竟會在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身上發生,而這個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我今日的嶽父。之後他向紀念館述說來西安的艱辛過程,更讓我內心狂跳起來,因為事情遠遠超越了我的想象,比影視作品更有震撼力。他的敘述如下。

“離開家鄉那個夜晚,萬縣小城已是萬家燈火。對於這座美麗的山城,我並無太多的眷戀。我從小在江邊戲水,唯有腳下波濤滾滾的長江讓我有些難以割舍。顧不上脫去外衣,我一頭紮進江裏暢遊,以此告別這生我養我的山城水域。上岸之後擦幹身子,戴正了那枚假校徽並把鋼筆扣緊在校徽下的衣袋上。當我要離開長江之畔時,嚇了一跳,因為我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來一個濕漉漉的紙本本,正是韓、李不讓我帶在身上的革命叢書,因為我走得過於匆忙,忘記把它焚燒掉了不說,還帶在奔往西安的路上。為了讓自己永遠記住這次違紀行為,我把那本小書投進了長江的波濤之中,並對著東去的江水傾吐我心中的誓言:‘今後,絕不再有這樣的疏忽——’然後向波濤東去的大江,彎腰鞠了一個大躬,才轉過身來麵朝北麵的陝西而去。

“幾經周折,到達重慶後,我心中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到臨江的長途運輸站,尋覓到一輛開往陝西境內的‘黃牛車’(當地人對長途貨運大卡車的稱呼)。也算是上天憐惜我這個投身革命的少年吧,在天快放亮的時候,我終於找到一輛開往陝西寶雞的大貨車。我看看周邊沒人,便立刻爬上車頂貨物之間的夾縫中藏身。但讓我沒想到的是,貨車司機開車前查驗車上貨物捆綁是否牢固時,發現了龜縮在車縫中的我。我忙跳下車來,向司機解釋,說我是個貧苦的陝西學生,到四川看望親人後便沒錢坐車回去,才偷偷爬上這輛‘黃牛車’。貨車司機是個中年人,借著初升的陽光,看看我學生裝上別著的校徽和鋼筆,不像個‘三隻手’的小偷,便一揮手讓我坐到司機旁邊的座位上去,然後開車奔向了陝西。